第10章
葉瑧的老公席慕是車間主任,奔四的年紀,保養還行,一張憨厚的娃娃臉,不像是葉瑧該喜歡的類型。
初初見到溫虞的時候,笑容還算和藹,他這個職位雖然是主任,卻要管理好車間上百個工人,态度親和是其一,不然造成工人心裏不順,集體罷工不是鬧着玩的。
溫虞也是剛見席主任,一時半刻也摸不準人家的喜好,自己是後門進來的,多少帶些水果禮物表達致謝總不會錯。
席慕笑眯眯接下,和溫虞聊了兩句,把大致上的工作內容講了一遍,見溫虞瘦巴巴的模樣,琢磨了會兒,問她:“平時在家裏做沒做過女紅之類的活計。”
針黹縫紉都是上世紀初婦女的吃飯工具,輪到溫虞這一輩自然不會,從小到大只見過溫母搗弄過兩件羊毛衣和圍巾,她卻連絨線都沒有碰過。而溫虞從前就有一股傻勁,讀書時對着書發傻,戀愛時瞅着何新禹發傻,吃過苦頭後,眼下雖然掩藏的好,但是偶爾也會泛出來,特別遇上她大腦空白時,便耿直的順從事實的點頭了。
席慕大約也料到,微皺眉心,就說沒事,先給她安排一個師傅帶着。
車間是流水操作,溫虞被安排在縫紉部門,席慕指派帶她的人算是部門的組長,男人長得腼腆秀氣,待溫虞也認真仔細。起初,溫虞擺弄不定縫紉機,縫出來的針腳粗疏,動作也慢,組長就把自己手上的活都擱着,手把手的教她,告訴她慢工出細活,別把自己弄傷就行。
溫虞打心底裏感謝這個組長,談天說事的時候嘴角也是彎的,平日幫着他倒水整理衣料,很是殷勤。縫紉部門裏的都是小姑娘,眼見溫虞巴結她們組長,心裏特別膈應她,但又礙着她和席主任有那麽點裙帶關系,不敢出手動她,整日橫着眼斜視她,午間吃飯休息竟玩起孤立的把戲。
溫虞感激人家的提攜顧憐,一點邪念都沒有,想着自己心術正派,就不和那些十七八歲的女孩子較真,自顧自吃飯做事,閑暇下來盤算着自己和家裏的開支收入,偶爾替李嶄亭構思新題型。
溫虞座位邊上的小姑娘心善,提醒溫虞道:“我們組長前年就婚了,幾個月前他老婆懷上了崽子,夫妻感情好得很,你就別念想組長了,你念想他還不如在主任身上花功夫,他老婆跟他不親,比較容易掰。”
溫虞聽這話也只是笑一笑,等小姑娘講完了,皺眉問她為什麽那麽說主任和他夫人。
小姑娘眼神躲躲閃閃,支吾着咿呀。
溫虞順着她的眼神往對面的人瞧去,那姑娘長的還行,低着頭做事的樣子挺正經的。溫虞仔細想了會兒,有幾回去主任的辦公室,都見着她從裏面出來,以為是公事而已,她也沒往別的地方想。
再看一眼吧,溫虞一愣,那姑娘額頭微微冒汗,目不轉睛的認真摸樣竟有點迷眼。
她心裏憷跳了下,轉頭想再那女孩點兒事,她卻借了點理由走了,後來溫虞又找機會詢問過兩回,都沒得到回應,只能把這事暫時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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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虞做了一星期,漸漸摸到門路,速度也跟上了點,恰巧組長的內人産子,他請了半個月的産假,席主任想想還是怕溫虞新來的得出毛病,就将她交給了另一個務實的姓嚴小姑娘帶。
溫虞以為誰帶都相同,老老實實工作幹活總不會錯。但是在席主任給她介紹人的時候,又把前段時間的事情想起來了,再看一眼那個小姑娘,又覺得姿色平平,不像是讓人一眼能産生绮想的女孩子。
回頭再看看席慕這人,眼眸裏幹幹淨淨的,和溫薄青,李彥這些個愛光天化日下,毫無掩飾的表露欲望的眼神有雲泥之別,溫虞一想準是自己多慮,世上哪有那麽多龌龊的事和人。
而往深一層想,溫虞又覺得是自己龌龊,一時有些羞愧。
嚴落不愛說話,冷冷淡淡的和溫婉一樣,許是接觸這樣的人多了,溫虞也比較容易把握。她不說,她也省心,不用和陌生人打交道,彼此設心防。
偶爾縫紉上出錯了,再開口問幾句,嚴落也會仔細地教,并傳授一些女紅的小竅門。
溫虞降低年齡身段微笑道謝,她也不過冷淡對待,這樣的态度多了,溫虞也自覺是剃頭桃子,便不再熱心攏絡。
直到有一回,因組長暫離,溫虞這人又低調好相處,車間裏的姑娘們才主動接納了她一起吃中飯,讨論到男女之間的貌離神合,席主任和嚴落恰是車間裏的一對典範。
溫虞一聽立馬吃不下飯了,厚着臉皮把這事問清楚,告訴她的小姑娘笑她:“這有什麽好害臊的,男歡女愛你情我願的,都是正常的事。”她喝了口水,說:“嚴落進公司兩年了,一開始就是席主任親自帶的,當時她跟你差不多的模樣,青澀安靜,22歲的女孩子看上去挺純挺白淨的,外省來的能長成這樣不容易,大家見她一個人孤苦,也就多照應她,誰曉得她那麽本事,多年來朝主任揮劍進攻的女人都沒能成功攻擂,倒被她破了城牆。”
溫虞見這幾個人的眼神态度大多是鄙夷不屑,想起嚴落這人本性尚可,況且小姑娘和帶她的師傅産生感情了也無可厚非,不至于讓人厭到這地步,別人就解釋了,前段時間副組長辭職,所有人都巴望着這個位置,奈何主任遲遲不表态度,如今席主任能安排她帶溫虞,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雖然嚴落平日裏勤懇的,但車間裏有也有不少這樣的人,并且資歷還比她高,她們第一輪不到那位置,心裏憤憤是當然的。
人與人之間以訛傳訛,三人成虎的流言不少,溫虞不敢全信,笑一笑繼續低頭吃飯。
溫虞私心裏還是想替那兩人保持着一份純淨。
然而過了兩天,這份純淨卻叫她親自打碎了。
那回,她手裏的衣料數量和單子上給的沒對起來,就去上頭找人詢問,路過主任辦公室,門不巧沒關上,女孩青澀的舒吟聲隐隐傳出,讓她無意中當了一次現場觀衆。
溫虞只聽了幾秒就已經耳熱面紅,匆匆跑回座位,假裝若無其事的工作,她心裏擱着別的事,手上的動作自然也慢了下來,導致那一天的效率也差了很多。
溫虞自覺不是多嘴的人,不願意插手人家的家事,本是有心不去和葉瑧主動聯系,不想她卻跑來找她一起吃頓飯。
溫虞心裏突突的跳,問她:“怎麽了?”
葉瑧笑道:“沒什麽,我請吃頓便飯罷了,倒是你怎麽了?緊張兮兮的。”
溫虞越發覺得自己過于疑神疑鬼,便松口答應。
小半月不見,葉瑧的氣色不太好,溫虞關心了一下,她說:“家裏的小孩老生病,煩着。”
葉瑧從不提家裏的事,每次提到都好像往心裏丢炸彈,溫虞驚得嗆水,葉瑧奇道:“我女兒生病你吓什麽。”
溫虞說:“不知道你還有女兒……”頓了頓,問:“幾歲了。”
葉瑧說:“三歲,還不會說話。”
溫虞在育兒方面沒經驗,想起電視裏的新聞廣告,出主意要不要去看看醫生,吃點補品。
葉瑧搖頭:“沒用,試過了。院方表示大人和孩子接觸太少,輕度自閉。”
溫虞想起自己接觸的兩個孩子都是沉默的性子,又過一陣子的接觸便自以為這就算有了經驗,發言道:“既然這樣,就要多和他們說說話。”
葉瑧笑了:“能有空自然會多說話,但是孩子身體不好,所以放鄉下和她爺爺奶奶住,我和她爸爸又為工作打拼,平時也不來往。我看女兒的次數已經算多了,他從女兒出生到現在也不過看了三次。”
溫虞低頭吃飯,對于旁人的家庭故事并不感興趣,她自己為生活為賺錢出頭的當口,往前沖鋒陷陣懸梁刺股賣命還來不及,哪能做老娘舅,給別的家庭矛盾出謀劃策,調停恩怨紛争?
葉瑧看的出溫虞的想法,沉默片刻後,笑着問:“最近換了個姓嚴的女人帶你?”
溫虞心裏咯噔一想,擡眼看她。
葉瑧哼道:“女人呀,不論男人心在哪裏人在哪裏,總要在他們身邊安插幾個眼線。”
溫虞心知車間裏的流言蜚語她是全知道的了,就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葉瑧舒眉一笑,點煙:“想不想學一招。”
溫虞的毛病太多,優柔寡斷是最致命的,常常不願摻和的事,因了對方的不幸而心軟遲疑,錯過了拒絕的最好時機。而往往這種事總會伴随着一些苦厄轉移到她身上,或者是令她錯過了一次良好的機會,事後她雖然懊悔自責,卻頻頻讓這種性格支配,改正不了。
這會子葉瑧就是看她猶豫不決,而她又是拖沓不得,快人快語的性子,拍桌斷案後就讓溫虞下星期去她家一趟。
溫虞硬着頭皮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