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溫順的貓利爪子了,衆人詫異,主人也詫異,席慕這會子詫異地看着嚴落,嘴巴掙得很圓。
嚴落想自己失口說了急話,懊悔的時候,不妨溫虞開口說:“嚴落是在跟我讨論,要不要事先詢問副組長的月薪是多少。”
席主任被這話一帶,順着問:“知道這個做什麽?”蹙眉把底下愛八卦猜忌的人才們逡巡一遍,笑着說:“副組長的位置沒有定,我會好好挑的,工作能力、資歷,勤勞度和上進心,這些都需要,少一樣不行,你們別聽風就是雨,有時間捕風捉影還不如把手上的活做好。”
底下人忙跟着說是。
席主任回頭忙又重複上一個問題。
嚴落聽他那番澄清,心裏已經失望,回頭想溫虞插嘴的那句話竟覺得是幫了自己一把,朝她一笑,又對席慕說:“我想辭職,下個月我就要結婚了。”
席慕面容嚴肅了,就說:“不行。”
嚴落笑了,說:“為什麽不行,我結婚生孩子,想換個近一點兒的工作。”她說得合情合理,席慕還是一張臭臉,底下人像看一場鬧劇盯着兩人,喁喁私語嗤笑兩聲,附和嚴落說:“主任,人家結婚關你什麽事兒啊,這麽緊張。”
席慕心情不好,仰頭說:“我是說工作的問題。”
“人家只是辭職罷了,有什麽同意不同意的。”
席慕氣焰低了點:“合同沒到期,違規了拿不到工資,還得雙倍賠。”
“還有多久啊。”
“一年零三個月。”
嚴落就說:“我賠,你讓我辭職。”
她賠款的氣度都已經撂開了,席慕也不好說什麽,黑着臉默認,帶嚴落去辦離職手續,中途為難她說賠款要當天清算,嚴落只能打電話把男友喊來,走之前客氣和衆人說下個月請她們喝喜酒,氣得席慕把辦公室裏的一幅畫摔了,衆人認得出那是一副好畫,席慕當初很寶貝,出價三十萬買來的。
溫虞多管閑事過後又覺得說錯了話,自己找罪受,懊惱地不行,于是電話了葉瑧談心,葉瑧笑她:“說都說了,還惦記着幹嗎?你這人啊就是這樣,老不看前面,就愛想從前的事,你能琢磨出些什麽?”
溫虞說:“起碼找自己的過錯。”
葉瑧也認可:“過錯是要找,但得找致命的,或者可能致命的,你那話又沒說錯,不僅沒有致命,還幫了你一把。”
溫虞迷糊地笑:“你胡說什麽呢。”聽對方好像說了一個後鼻音的字,但是車間四周太吵,所以沒聽清,只問她席慕有沒有找她算帳,葉瑧無所謂道:“找過了,我給糊弄過去了。”
溫虞問:“你都說了些什麽?”
葉瑧回答:“能說些什麽,把道理講清楚了,不過你要小心,他等會兒就來找你。”說完這句話,果然有人喊溫虞的名字,她扭頭一問,對方說是席主任找。
“被我說中了?”葉瑧幸災樂禍,溫虞皺眉,挂了電話就上樓,她盯着亮金金的把手,心裏七上八下,踟蹰一會兒還是叩了叩門,理頭傳出進來二字,壓抑着怒氣,像是在風平浪靜裏埋着一顆定時炸彈。
溫虞臨危也害怕滲汗,這才想起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伸頭縮頸都是一刀這句話,又想到葉瑧的金玉良言,決定賭一把,輕轉把手,低着腦袋就進去了。
辦公室裏有點亂,地上有幾塊碎玻璃,溫虞悄悄避開走到辦公桌前,那人坐在轉椅上背着她,溫虞最怕這樣的沉默,就像刀架在脖子上卻遲遲不落下的感覺,心髒承受的壓力特別大。
席慕這時候開口了,問她葉瑧給了多少錢,讓她在公司裏做她的眼線。
溫虞老實回答,沒有。
席慕當然不相信,溫虞就說:“我只是個社會底層的人,又有案底,能找到工作不容易。是,葉瑧幫過我,我感激她,但別人家的事我不想也不願意插手。何況在老板眼皮底下,太歲頭上動土的事我也沒這個膽量,我還要報住這口碗飯養活自己。”
席慕哼笑,還是不相信,打量她一眼道:“你在縫紉部做的時間差不多了,是時候該換一個部門,進公司的人都要在基層裏輪着做事,你下星期去人事部那邊說一聲。”
***
席慕只說換車間做,也沒說清楚做什麽,溫虞一面欣喜有機會往上層走,一面又焦慮未來的工作生活。
她盤算上交給父母的生活費和各種保險之後,手頭上剩餘的數目,發現連市中區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都組不了幾個月,車間的工作也是剛剛起步,試用期工資不高,五險一金也沒開始徼,總的來說工作不算落實,生活壓力又大,若是像從前只想着自己,當個時尚的月光族倒還能過,只是現在上有老,下還要想着日後成家,溫虞就開始憂心忡忡。
午夜做夢時,她常夢見父親枯槁死灰地躺在床上,母親則是一張清癯的臉,溫婉渾身都是血,自己在深不見底的汪洋大海裏飄蕩,即将沉入海底又争分奪秒呼吸的感覺席卷而來,這時候,她總能被吓醒,然後坐起來,打開昏暗的臺燈,看窗外的燈紅酒綠,自從出獄後認識了許多人,不論是辛淺還是葉瑧,同樣層面的人,甚至她們的情況比自己還遭,可為什麽她卻是最墊底一抹塵埃,她心裏越發的不甘。
這種焦慮嫌惡的感覺一直持續到換崗位那天。
人事部告訴溫虞,席慕将她調進運輸部門開貨車,溫虞聽了便傻了,捏着調至通知看了半天,問道:“可我不會開貨車怎麽辦?我連駕照都沒有?”
人事的員工擡頭看了她一眼,穿得平平凡凡的廉價襯衫,态度就倨傲道:“我們只是奉命辦事,上頭怎麽說我們就怎麽做,你這些問題不要來找我們,直接找負責人說去。”
溫虞睖眼看着通知單,十指捏緊有松開,低頭走人時,聽見那人嘀嘀咕咕說了一句:“鄉下土巴子一個,打扮得男人似得,怪不得被調去開貨車,要我是老板……”
溫虞心裏憋屈又憤憤不平,心知這是席慕心裏有火發不出,朝她撒氣,順便殺雞給猴看,吓住了眼線,無形中打了葉瑧一巴掌,她正是其中的替死鬼。
溫虞心裏嘆氣,說到底還是自己沒錢沒權利沒地位,想這事就算找席慕解釋了,他也不會幫她,講不定還會丢了飯碗,只能去找葉瑧,葉瑧給她的回複是讓她先進去做半個月,她想辦法幫她通路子掉到別的部門。
溫父溫母知道這件事後,母親比較惱火,說:“就知道你那姓葉的朋友不可靠,合着一家人在整你,讓你幹苦工,還不如去外面做服務生。”
溫父說:“服務性行業能有大公司的福利好嗎?就算是開車的年終福利也大過外邊的。”他皺了會兒眉頭,寬慰溫虞:“再等一等吧,我看你那朋友不像是壞人。”
溫母最後罵了他幾聲,就回屋了。
溫虞心裏着急自己不會開車,溫父就說他親自教。
溫虞忙說:“你腿不好。”
溫父笑道:“我腿不好,你腦子好就行,我在副駕駛座教你。”
溫虞起初學得還好,在車間裏開叉車,用最低檔的速度,以免出事故。只是她一心一意工作,別人卻有異議。
運輸部門裏都是男人,見上頭撥了個身無四兩肉的女人進來,心裏都不平衡:“她能幹嘛?開車運貨?開車誰不會,關鍵是運貨,她這副樣子能搬得起一箱衣服嗎?還不都是我們男人做,這就不公平了,憑什麽她出小份的力氣,卻能跟我們拿一樣的工資?”
有人就說:“聽說是和主任有點不合,被排擠下來的。”
“呸,活該。”
……
主管把聲音壓下去,觑了溫虞兩眼,将她交給一旁的隊長帶。
隊長這人不錯,見溫虞是個女流之輩,也算處處關心,盡分配一些簡單的活計,偶爾喊她一起吃飯聊天。
這種事多了,大家就心知肚明,溫虞心裏澄明但又無端抵觸和排斥這種刻意的接近,不是看不起司機工人,只是心底隐藏許久的驕傲氣作祟,想她從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裏,不說公主那樣也至少不愁吃穿,第一個男友也是儀表堂堂。這樣一比,眼前的人立即相形見拙。
溫虞不用語言直接拒絕,只是躲避行為一多,對方也懂得自動離開,直接撂下她不管,有一回旁人問他:“這麽容易就放棄,不像隊長平日裏百折不饒的作風啊。”
那口吻和煦的人冷道:“我以為長得水靈的女人都是雛兒,哪知上次從主任辦公室路過,聽說這女人坐過牢,呵,牢獄是什麽地方,能出好瓜嗎?都是玩爛的貨。”
這話聽的多了,心也麻木,溫虞默默做自己的事,兩耳不聞窗外言,誰想她這邊一遭冷遇,禍事就接踵而至。
那天,她剛開貨車進廠子,點單的人卻不在,她找了一圈沒人影,只好自己着手去辦,路過車廠後門的時候,突然叫人捂住了嘴,整個人被兩只強勁的胳膊往裏面拖,她力氣不夠大,拳打腳踢上去也沒有用,那人将她壓在軟墊子上就去撕她的襯衫,這襯衫經不起扯,那人手勁兒大,幾下就把上衣撕去一半,低頭在她身上胡亂咬。
溫虞被吓去半條命,手腳沒有章法地朝他身上亂打亂敲,聲音是尖叫出來的:“不要!你放開我!你放開!”
奈何那男人一身的蠻力,她喊了幾聲沒有用,他索性去賭她的嘴,溫虞覺得惡心,死咬着牙齒不松,那人親得煩了,心裏的欲-火燒起來,不管不顧,罵道:“裝什麽呢,牢裏蹲過的想必早就被人上過了,讓你爽還不要。”
溫虞眼淚鼻涕也被逼出來了,嗓音顫着:“是你在……我……是你不要臉……流氓……”
那人不想聽她多話,伸手已經把下身的掏出來,另一手就剝她的褲子,溫虞心裏着急,雙腿又被他壓得死死的,心裏想絕不能次次叫別人那麽順下去,冷靜幾秒察覺脖子裏戴的項鏈上有尖利的地方,用力扯下來往那男人發紅的眼睛上軋過去。
那人不妨溫虞使這麽一招,疼得驚叫着跳起來,溫虞顧不上半裸的身體,得空就往外沖,廠外的天白雲疏,微弱的陽光像是在黑暗裏盛放。
溫虞生怕那人追上來,腿腳上沒力道卻還是一股腦地跑,拐過一個彎後,突然眼前打了探照燈,汽車的喇叭聲響起來,她卻來不及躲開就撞了上去,腦子裏一陣暈,感覺額頭上熱熱的流下來。
阖眼前她看見一個人俯下,臉的輪廓很漂亮,問她有沒有事,聲音柔和,抱着她的胸膛結實,氣味醇厚迷人,就像那一晚她在做夢時品嘗過的身體,他們互相取悅,而她漸漸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