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安宋不知道溫虞心裏正一棒子打翻一船男人,他在想昨天李謹然在開會時跟他說的話,他說:“範師帶的那個徒弟叫溫什麽?”安宋老老實實回答溫虞,溫和的溫,虞姬的虞。

李謹然說:“虞姬的虞?我覺得用虞美人好一些。”安宋是下屬,當然跟着附和說虞美人更好。

李謹然沒什麽表情,翻開這次的比賽活動,在推薦名單那頁上停頓,問道:“你這會特地來跟我打這個報告,就想說你把溫虞這人給推上去了?”

安宋說:“上回她在車間出了主意,回去後就提交了圖紙讓車間的人繼續做,前兩天部門店的經理來我這裏做銷售總結和反饋,業績比年初那月提高了零點四個百分比。我特地翻出明細表,所有提高的部分都是範師那組的,溫虞改動的那件銷售量第一。”

李謹然問他要了報表,仔細睨了片刻,搖頭說:“零點四個百分比能代表什麽?不算大成,有些沒名氣的設計師偶爾也能達到這個指标,這一季的款式是用舊料子做的,目的是為了清倉,特意做了反季的衣服用低價甩出去,不至于讓會計那邊做壞賬。這溫虞稍微動了點兒小腦筋,又加上這一茬,博得了些運氣,何況她用的是範師的名號。”

安宋忙說是,又笑道:“做設計這行的總要有兩個優點,不是天賦靈感,思維敏捷,就得為人和善,廣納人緣。範師性格上略有缺陷,所幸早年極富天分,又恰逢設計行業的人才還未膨脹,客源如泉湧也比較容易。”說到這裏他随手将歷年的圖稿和報表一翻,接着說:“這設計就跟寫小說一樣,寫的久了寫的多了,難免要撞梗重句,衣服上的配件紋飾也難免相重,陳陳相因,出不了彩。年紀大點兒的人也許無所謂,可現在的年輕人卻見多五彩缤紛的品種花樣,這些老舊的款式入不了年輕人的眼,就會滞銷,給公司帶來損失。”罷了,總結道:“所以,老設計師得留着,新血也得納入。好在溫虞有這方面的天分,性格平和不驕縱不暴躁,叫範師帶上幾年,也能獨當一面。”

李謹然聽後細想,笑了:“話都叫你說去了,我在這方面不是能人将才,便不反駁你。”将手裏的報表還給安宋,又道:“但公司需要的就是業績,評價員工的能力也逃不過這個數值指标,指标達不到水平,任她有再好的天分也是無用。若是成天退一步才肯挪動半步,她怎麽廣納人緣,怎麽把自己的設計推銷出去?衣服和人一樣,不論男女,俊美與否,要是他把自己宅藏在家裏,不出門見光,誰都不認識他,嫁也難娶也難。”

安宋說對,他也能理解李謹然會對溫虞沒信心的原因,溫虞就是性格太過溫吞,能藏在身後絕不畢露鋒芒。葉瑧也說過,要是她不制造點事出來,溫虞可能一輩子窩在縫紉車間裏做井底之蛙。而李謹然是公司領導,領導想看到的就是員工的能力要十項全能,性格要像孫悟空,鬧得了天宮,游戲過地府,還要敢于鬥佛祖,不論能力夠不夠,鬥了再說,讓上天下地的人都認識他,就是一種推銷自己的手段。

李謹然又說:“安經理的設計能力和專業眼光都在我之上,挖掘的人能成為明日之星的概率也高,這件事交給你辦我沒有異議,只是這新人上不上去還是要看數據,若數據不好,就怪不了誰了。”

安宋琢磨他這話意思就是這機會他給了,能否把握住就看溫虞自己,要一不小心給丢了,沒人幫得了她。

這句話,安宋在開會過後,原封不動地轉給溫虞,溫虞心知李謹然是想給她使絆子,就打了退堂鼓說:“我進公司不到一個月,對服裝市場還不了解,設計也有限制,要不我還是跟着範師手下做幾年……”

安宋盯她一眼,說:“你這人有點傻吧,這機會旁人要都要不來,做夢都想參加,你非把機會往別人手裏送,和辛淺處得太久就學起人家來了是吧?”

溫虞一聲不吭,低着腦袋想:還不是怕你老板給我鞋子塞小人,故意整我。

安宋又說:“溫虞,只要是個人誰不想權利金錢兩手齊拿,我從裏你眼睛裏看得出你是想往上走的人,但關鍵是要跨出步子去争取。你呢,你就是那種只會想想,不願意付諸于行動的人。難怪我表姐說,要是她不動手推你,你一輩子就是沒出息的青蛙,成天垂涎欲滴着天上的白鵝,也不知道應該跳出井去咬。”

他這話一針見血,卻又貶了她的自尊,溫虞心裏澀然,又礙着他是上司不能和他擡杠,只能順着說:“也不是人人都想走那麽高的,皇帝也只能有一個罷了。”

安宋冷笑:“你也不看看你有能力過你想的生活嗎?溫家父母并無閑錢,你一來要給兩人養老,二又要惦記着你妹妹的學費和前路,你這會兒又要到外邊組房,這點兒工資夠不夠?你不往上爬,行不行?”

溫虞知道條條理都在他那裏,想了想,只好點頭答應,她心想這李謹然就是想看她出醜,讓她難堪,她何不乘風破浪,贏得滿堂彩,叫他刮目相待。溫虞越想越覺得後勁加足,轉到門邊的當口,安宋又說:“你等等。”

溫虞轉頭,安宋已經收拾了箱包,道:“批準你今天提早下班,随我看房子去。”

安宋介紹的租房在恒旸市中心,這一區的樓房都是高級公寓,獨獨兩座沒翻新,所以陳舊了點。

溫虞拾級而上的時候,低頭能見幾只石化的蟑螂。

“……”

安宋轉過頭見她一臉鐵青,哼道:“離公司近,房租又便宜的只剩下這兒了,你要不想租我們打道回府,別給人家添堵。”

溫虞想來都來了,這會兒要是順着他說的話回去就是給他心裏紮刺,跟打一巴掌差不多的感覺,就忙說道:“只不過是常年沒打掃樓道而已,這樓矗在高檔別墅中間,環境其實都很好。”

安宋臉色稍霁,帶着她上三樓,出租房的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見了溫虞兩人,就請他們進來,換鞋喝茶。老人家和氣,體力也好,到這歲數了還是孔武有力,一掌能拍死一只蟑螂,搬個桌椅床凳都不成問題。

屋是兩房一衛一陽臺,不帶廳,所以房租便宜,溫虞兜了一圈心裏覺得還算滿意,老人問:“溫小姐馬上就租嗎?”

溫虞猶豫了下,見安宋朝她擺眼色,她便将這房各方面的細節問了一遍,譬如房屋的水電氣,物業費等由誰承擔,是否漏水,是否損壞情況,甚至鄰家人是否品性良善……畢竟要住一長段時間。

老人家聽她一兜灌下來那麽多問題,撓着白發笑了:“溫小姐是個仔細人,這些事我兒子在合同上寫得清楚明白,我們是老實人,不愛做坑人的花子,你盡管放心。要是覺得不錯,我把合同拿來給你看一看,等我兒子回來了,讓他和你簽。”

溫虞說好。

老人家轉身進屋,将合同甲乙兩分拿出來,溫虞是乙方,她細細查看,沒有大問題,就決定組下,提及老人家姓名,他和藹道:“我姓曾,我兒子叫曾一航……”

老人家沒說完,鑰匙聲就從外面傳來,那男人提着菜籃子,風塵仆仆的樣子,用腳踢上門,喊了聲爸。

這聲音輕柔,溫虞聽過兩次,跟着老人家走出去,那男人正好擡頭,四雙眼睛不期而遇,男人又驚又喜:“原來租客是溫小姐。”

溫虞回笑道:“曾秘書,真巧。”

“是挺巧。”曾一航嘴角翹起。平心而論,其實這男人長得尚可,有玉面小生幾分書卷氣息在裏頭,不至于像何新禹那麽足,他又摻了點兒販夫走卒的塵土氣,适合過日子的男人。

老人家瞅着兩人貌似相識,笑道:“原來是同事。”然後推了推曾一航,又笑着對溫虞說:“我兒子光棍打了二十七年,溫小姐一來就給他帶了點兒緣分,你以後多照應一下他。”

老人家這話裏有牽紅線的意思,等溫虞明白過來,正覺得尴尬,安宋插縫進來說讓他們快點把合同簽了,兩人這才動筆。

曾一航本想留兩人在家裏吃個便飯,安宋不着痕跡看了他們各一眼,笑道:“我就不用了,得早點回去。”又囑咐溫虞:“我剛跟你提的那事,你好好準備,名單我已經報上去了,你要想退出也晚了,除非你先将辭呈準備好。”

溫虞覺得他這分明是欺負人,又不得不吶聲說好。

待安宋走後,曾一航問溫虞要不要留下吃飯,曾老卻笑道:“吃什麽便飯,你帶溫小姐出去吃好的。”

曾一航說:“敏敏還沒回來。”

曾老說:“我今天親自給敏敏下廚,你就放心和溫小姐出去。”

曾老一派熱情,溫虞不好意思拂逆他,心想曾一航也是個好相與的男人,不像某個人那樣難處,便笑着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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