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一去上班,難得師父紫胤竟然在。

紫胤是這件事務所的合夥人之一,當年在律政界被譽為百年不世出的天才俊才,而且确實很英俊。幾十年下來,紫胤從美少年成為美青年,然後是美中年,現在剛剛好是可以被成為“大叔”的年紀,羨煞一幹人等。

律師這一行雖然說是靠大學教育培養人才,但是賢愚不等,真要成才,靠的是師徒幫帶,薪火相傳。成名的大狀廣納門徒,總有幾個闖出名堂,光耀師門。于是師父幫徒弟,徒弟反哺師父,假以時日,一個宗派就這麽建立起來。

紫胤有足以開宗立派的名頭和實力,但他本人似乎并無此野心。雖然在合夥人中實力也算是行翹楚,但是頭把交椅他卻大方讓給同門師兄涵素,輕描淡寫地說一句“志不在此”,把應酬和功勞都拒之門外。

這麽一個仙風道骨的紫胤只有兩名入室弟子——陵越和百裏屠蘇。

紫胤多少信佛,因緣際會下收了兩位徒弟,而且資質頗高,他也就盡心栽培,毫不藏私,工作重心竟然轉移到栽培徒弟身上,令人扼腕。

涵素勸他:“知道你沒有野心,但是你正值盛年,還不到退休的時候,有點上進心好麽!”

紫胤笑笑:“人各有志。再說百年樹人,攢什麽入股攢人。”

涵素只好搖頭嘆他暴殄天物,別無他法。

這幾年,陵越和百裏屠蘇越發出落得精幹,紫胤也就更少在事務所留守,案子推給兩個弟子,真個神龍見首不見尾。

此次算是久違的回巢,陸續同侪子侄輩的想去問安,連新來的孩子都借故在那間常年緊閉的辦公室門前閑晃數度,想要瞻仰業界傳奇的真容。

第一次見到紫胤大律師的小前臺仍舊沒從驚豔的狀态回魂,一個勁地花癡地說想給大叔生猴子。

陵越和屠蘇自然第一時間拜會師尊。

一壺清茶,袅袅清香,師徒三人閑話一席。

“陵越,最近還好?”

陵越說:“很好。事務所的工作,能處理的,我都處理掉。需要師父過目的,待會給您送來。”他從紫胤助理做起,有條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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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事不急,我信你。不過你看上去比我走的時候瘦了,年輕人要注意身體。”

“身體”是個敏感詞,陵越頓了下,百裏屠蘇偏過頭去看他。

陵越端茶喝了一口,笑說:“謝謝師父關心,我還年輕,身體沒問題。”

紫胤說:“我們這一行,不分老少,健康很重要。棺材是裝死人的,不是裝老人的。不要仗着年輕就大意。我教你們的第一堂課,就是做好自己的健康管理。”

紫胤和那些壓榨手下的老板作風不一樣,不贊成殺雞取卵。

陵端低頭應是。

聊了會,紫胤送客,卻吩咐讓屠蘇把積壓的文件送來過目。

陵端在自己辦公室把文件交給屠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陵端說:“師父未必知道什麽,頂多是聽到風吹草動,試探你倒是可能。你知道記得答應過我保守秘密就好。”

屠蘇說:“不讓芙蕖知道你是怕誤了她,但是對師父沒必要隐瞞吧。師兄,我覺得你這樣好累的。”

陵端說:“你懂什麽……這事涉及到男性尊嚴……有你一個知道就夠丢臉了。”

屠蘇說:“師兄你想多了,我沒覺得你不是男人。”不過一想到師兄其實也可以是師姐,心裏确實說不出的小幅震蕩了下。

陵端說:“總之,如果師父問起我的事,你知道該怎麽說。”

屠蘇說:“一邊是師兄,一邊是師父,我很為難——除非你請下班請我喝酒。”

陵端皺眉:“你敲竹杠?”

屠蘇想替他把眉頭撫平,終究沒有動手,只是低聲近似撒嬌:“不敢。我始終是站在師兄這邊的。只是我們很久沒happyhour下了,我請你。”

陵端無奈:“只要你幫我逃過師父的法眼。”他認真地看着屠蘇的眼睛,“這件事,只要你知我知。”

屠蘇也報以認真的點頭。

他理解陵端的顧慮,在這個前現代主義的社會上,師兄身體的秘密曝光,立刻就會被貼上标簽,從此一路心酸。

就算陵端不說,屠蘇也會保護他的隐私,保護他。

屠蘇把文件放在師父紫胤面前,紫胤不去理那堆文件,一壺茶剩下半壺,招呼他坐下。

屠蘇給師父斟茶。

紫胤開門見山:“你師兄最近出了什麽事?”

屠蘇裝糊塗:“沒有吧……不知道啊。”

紫胤說:“你天天跟在師兄後面,比跟我這個師父相處的時間還要多,你會不知道?”

屠蘇說:“那不是因為師父您貴人多忙,師兄是您的助理,我是在師兄的助理崗位成長起來的,我跟着他也是應該的,但是我知道的都是公事,私事……不太清楚。”

紫胤說:“我聽說,陵端和芙蕖分手了。”

屠蘇說:“師父你知道的比我多。”

紫胤搖頭,“你啊,和師兄穿一條褲子的。”

屠蘇笑說:“和師兄穿一條褲子,就是和師父穿一條褲子,路線正确。”

紫胤嘆氣,喝茶,半晌,說:“你和陵端都是我的愛徒。你是逸才,聰明,心地澄明,如果将來有造化,前途不可限量。”

屠蘇誠惶誠恐:“多謝師父謬贊。不敢當。”

紫胤說:“你師兄,過一陣子,我想提拔他做合夥人,接替我的位置。到時候我就徹底從一線退下來。”

屠蘇一驚:“師兄做合夥人沒問題,他完全有這個能力。但是師父你正值盛年,您還不老,社會主義法治建設還等着您添磚加瓦,還能再幹二十年,不,三四十年沒問題啊!”

紫胤說:“退休和年紀沒問題。成功人士的特權就是越早退休越好。賺夠了,就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吃苦挨累的事,讓你們年輕人繼續吧。”

……說的也是。

屠蘇收起如喪考妣的眼神,“看來師父已經安排好了,師兄做你的衣缽傳人最好不過。我可以輔佐他。”

紫胤說:“本來我是這麽想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們兩個好好的。但是陵越他……”

屠蘇緊張得喉嚨發緊。

“你師兄是個心事重要強的人,他有求于人的時候,多半是為了他人,為自己,幾乎沒有。所以我想,如果他真的遇到什麽難事,多半會選擇自己一個人扛。”

屠蘇點頭,師父你這麽徹查人情沒問題麽?

紫胤說:“水至清無魚,人至察無徒,做人師父的,不好太過刺探徒弟的隐私。但是他現在這樣,讓人有些放心不下。我不想看到,這麽好一個年輕人出現什麽差錯。”

屠蘇說:“師父,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替師兄擔心……但是我覺得師兄是個堅強的人,跌倒了也會爬起來。何況我幫你看着他,不會讓他輕易跌倒的。從前是師兄照顧我,現在我替您好好照看師兄。”

紫胤滿意這個徒弟的聰慧,一點就通,心底又善良。

想到芙蕖,他嘆氣,可惜了一個好女孩,一段好姻緣。

芙蕖的爸爸是公檢法系統裏一位很有能量的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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