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逐步滲透
走到樓下,伴随着猛烈敲擊房門的聲音,路西綻看了看鐘表,嗯,不錯,來得倒不算太遲。
果不其然,喬倚夏那張清秀俏麗的面容和石韋眉頭緊蹙的臉映入了路西綻的眼簾。石韋仍舊是一副莽撞之态,一進門便追問路西綻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看着石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樣子,路西綻只是先讓他們坐下,自己坐在了另外一側的沙發上。
“可以答卷了,喬。”
石韋心中有着千百個疑問,卻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聽着這兩個打啞謎的人對話。路西綻發絲有些微淩亂,三兩捋拂在雙頰上,別有一番風情。
“這是一個天衣無縫的孿生兄弟取而代之兇殺案。”喬倚夏腦海中浮現出陳安和那張充滿英氣的臉,頓覺所有的思路被一股不可抗力阻隔,叫她很難将語言連成句子,“香水味,是,還有垃圾袋。”
聽着喬倚夏混亂又含糊的話,石韋有些訝異,長久以來喬倚夏都是個異常平靜的人,有時出現場場面血腥的他一個大男人都不忍直視,而她卻可以波瀾不驚。現在這般話不成句的狀态,實在引人發疑。喬倚夏閉上眼睛狠狠搖了搖頭,瞬覺頭痛欲裂,天旋地轉。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倚夏,你沒事吧?你是不是不舒服?”石韋攬住喬倚夏的肩膀,神色緊張地望着她。
不料路西綻卻從對面沙發上起來朝二人走來,不自覺地将石韋的手掰開,自己攬住喬倚夏的肩膀。路西綻的懷抱溫暖極了,比初春的陽光灑在身上還要舒服。明明那樣瘦弱的一個人,懷抱卻這樣充滿力量。
“有香水味是因為……”
“不要想了。”路西綻打斷她,“我來說。”
石韋從包裏翻出一個本子,開始做起記錄來。路西綻看他準備就緒,才一邊攬着喬倚夏一邊說道:“陳安和與陸遠平,也就是盧桂萍之夫系同卵雙生兄弟,陸遠平殺害其兄陳安和後取而代之。先前陳家有着濃烈的香水氣味,是為了掩飾屍臭,而現今香水味的消失是因為屍臭味也已經消散,所以不需要特意的遮蓋。盧桂萍同陳安和伉俪情深,自知時日無多,決意替丈夫頂罪,極力撇清與丈夫的關系,制造夫妻二人關系不和的假象。陸遠平同陳安和樣貌極為相似,必定引人發疑,這也就解釋了她撕下結婚合照的原因。而蚊香,也是她将嫌疑引到自己身上的僞裝。”
石韋龍飛鳳舞地在本子上簡明扼要地記下路西綻所說的內容,而路西綻也善體人意地刻意放慢了語速。喬倚夏仍舊覺得頭暈目眩,但卻認真地聽着路西綻的分析。
“陸遠平在殺害了陳安和之後,随即又殺害了保姆與一個外企工作人員,我們可以發現,高明收入不菲,符合陸遠平殺人斂財的條件,而至于保姆,收入雖然比不得外企工作者,但住在雇主家,也會攜帶一些積蓄,至于陳念強,是一個不再陸遠平計劃內的無辜犧牲者,因為目睹了陸遠平的兇殺事實,因而被滅口。”
石韋将碳素筆狠狠摔到本子上憤懑道:“這簡直就是個禽獸嘛!自己的親哥哥和親侄子都能下得去手,真他娘不是人!”
路西綻冷冷看着石韋,不再作聲,石韋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無奈地笑了一聲,化解尴尬。
“陸遠平跟陳安和在外貌上無異,聲音卻差別極大,這也是他為什麽不開口說話的原因。陳念微雖分不清叔叔同父親的樣貌,但聲音是一定能夠辯別清楚的。陸遠平自尊心極強,再‘變成’陳安和之後定會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不僅出于僞裝的目的,更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喬倚夏淡淡開口道:“這就是路教授你之前說,你的心理畫像只是針對現在的他的原因。”
路西綻點點頭:“嗯。我們結合陳念微和陶正林醫生的說法,‘陳安和’是在1月18號開始反常的,也就是說,1月18號出現在陳念微面前的人是陸遠平,而非陳安和。”
“等等。”石韋伸出食指,臉色凝重,“陶主任說,陳安和是1月11號外出見人的,這之間隔的7天是怎麽一回事?陸遠平隔這七天究竟在準備些什麽。”
“石隊。陸遠平亦是有苦衷的,若非陳安和太過絕情,想必他也不會出此下策。”喬倚夏用一種沮喪的語氣說道,那個她印象裏溫文爾雅的紳士陳叔叔,似乎已經不複存在了。她想起陳念微對她說過的,父親對于自己做的菜百般挑剔,她想,這不僅僅是因着陸遠平的個人口味而産生的負面情緒,其中或許還摻雜着一定的報複心理,報複兒女雙全,家庭和樂的陳安和。
“至于垃圾袋,抛屍的話,黑色是最佳的選擇,因為無論是白色還是紅色在透明度上都遠遠高于黑色,所以陳家的黑色垃圾袋在抛屍的過程中幾乎已被用盡。”
一直到這裏,喬倚夏的想法與路西綻的分析是不謀而合的,可她心中有一個疑點,就在她等待路西綻為自己解開謎團之時,路西綻卻恰如其分地停止了分析,轉而看向她。
“別着急,接下來我要說的就是你想不通的地方了。”路西綻攬着喬倚夏肩膀的手加緊了幾分,再次被路西綻猜中心思,喬倚夏覺得臉頰有些發燙,“之所以會有假發絲出現,是因為陸遠平在抛屍的過程中進行了變裝。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的裝備應該已經在最後一次抛屍時被一起扔掉了。”
就連石韋也無法否認,陸遠平的确是一個心思極為周密之人,他考慮問題很周全,若是将心思用于正途上,定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并不是每一個天賦異禀的人最後都能實現自己的社會價值,從來沒有絕對公平的人生,貧富的分水嶺是在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便形成了的。如果當年被遺棄的不是陸遠平,那麽現在的他擁有着怎樣的人生是任何人都無從得知的。可世間之事不會有如果,因為誰也不知陳父會在中年暴富,誰也不知有些錯誤一旦釀成就是一輩子的悲劇。
“路教授,山下那輛銀色的寶馬,是陳家的吧?”石韋問道,路西綻則微微颔首,“雖然只有七八成新,但保守估計最低能賣到一百多萬,你說這陸遠平守着一這麽大件的寶貝不賣,他殺那麽多人幹什麽?這不喪心病狂嗎!”
路西綻挑挑眉,卻未回答,似是沒想到石韋會問出這麽愚蠢的問題,喬倚夏見狀只得打圓場道:“石隊,且不說賣車需要很多手續,不是三兩天能夠解決的,再者你方才也說了,那麽大件的東西哪能瞞得住陳念微。陸遠平他是等得起,可盧桂萍等不起,這就是它為什麽不賣車,不挂失銀行-卡密碼的原因,陳安和身份地位極高,用的是中行的貴賓卡,密碼挂失是要等一周的。而陸遠平需要一種最快最直接的來錢方式,不需要太多,只要夠快。在我們看來,殺人斂財似乎是一個既愚蠢又冒險的下下策,但對于陸遠平來說,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所在意的,不是陳安和那座金山,而是早日替發妻籌夠手術費。”
“這陳安和已經是上流社會的精英人物了,區區醫療費對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可竟吝啬到這般地步,眼睜睜看胞弟深陷水火而不救,真要說起來也是怪氣人的。”石韋說吧幹咳一聲,一臉嚴肅道,“當然,這個,罪犯是絕對不值得同情的,無論他是出于什麽目的,殺人就是犯法!毛爺爺說得好啊……”
“石隊,我們該帶嫌疑人回局裏了。”喬倚夏趕在石韋說大道理之前将他打斷。自她工作以來,石韋已經給她上過太多堂思政課了,每次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話,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自喬倚夏和石韋進門直至現在,時間左不過才過了十五分鐘,而對于樓上的陸遠平來說,這區區十五分鐘,卻漫長的好似十五個念頭,近乎黑暗的空間之中仿佛有一個食人魔,一點一點慢慢将他吞噬,最後把他心中最脆弱的角落平攤開來,将他徹底打敗。石韋原以為這個窮兇極惡的罪犯會對他們的拘捕百般抗拒,可陸遠平非但沒有抗拒,甚至于眼中不含一絲戾氣,讓他看起來異常的心如止水。
這不僅出乎了石韋的意料之外,同樣也是喬倚夏所沒有料想到的。她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側目光諱莫如深的路西綻,微抿了一下嘴唇。
路西綻身着長風衣随他們一同走到門外,陸遠平在石韋打開車門準備将他押進去的那一刻卻突然回身望向路西綻,他英氣的雙眸裏泛着一層淺淺的霧氣,微微揚起唇角,用唇形無聲地勾勒:“我輸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