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章

C市是距離A市八個小時火車距離外的地級市。

因為沒買到高鐵票的緣故，林與樂坐的是綠皮火車。八個小時的車程，雖然是硬卧，但整趟下來，也着實有些累人。

下火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天邊還沒完全暗，C市的火車站擁堵在市中心，裏裏外外被老舊的集市與服裝批發城給團團圍住，各色出租車、摩托車擠在出口處，急急忙忙地等待着接客。

林與樂吃力地推着行李箱出來，又要禮貌地拒絕出租車司機的熱情，才從人堆中擠出來。

半道上，她在路邊停下，戴上耳機，把手機揣回褲兜裏，才又繼續往前走。

華燈初上，外頭的天空很黑，這個點的路燈也不夠亮，倒是街道兩旁的店鋪燈光四射。

“小妹妹，打車不？”外圍湊上來一個大叔。

林與樂擺擺手拒絕，耳邊滿是坂本龍一的Solitude。

Solitude這個詞，跟英文裏的Longly不一樣。Longly更有一種寂寞的味道，而Solitude卻是一種類似于悲哀孤寂的心安。

高考前，陳曦微曾對她道：“她很喜歡孤獨。”而不是寂寞。

高考後，林與樂卻覺得，自己的孤獨正在一點點變成了寂寞。

火車上，和林與樂同一塊區域的，有個胖小孩兒。

他對林與樂說：“我喜歡跟女孩子聊天，我小學一年級喜歡過一個女孩兒，但是她老打人，後來我就不喜歡她了。然後三年級，我又喜歡上了一個，但是她話太多了，老師都不怎麽喜歡她，然後我就又不喜歡了，現在這個，我感覺我也要不喜歡了。”

林與樂問他：“你知道什麽叫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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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墩點點頭：“知道啊，喜歡就是喜歡嘛。”

林與樂沒說話。

小胖墩繼續說：“我還喜歡跟我姑姑姐姐她們聊天，她們都喜歡看什麽電視劇愛情劇什麽的，我不喜歡看。”

“你為什麽不喜歡看呀？”

小胖墩說：“因為那些都是假的，緣分都是給主角的。”

——緣分都是給主角的。

這句話聽着多麽的寂寞啊。

……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林與樂的母親請假在家，做了一大桌子菜，可因為父親在外地打工，最終這一桌子的菜，還剩大半沒有吃完，要留着給明天、後天吃。

對此，林母的表情是有些心疼的。林與樂只得道：“叫你別做這麽多了，又吃不完。”

然而林母堅持表示：“那不行，我的寶貝女兒回來了，怎麽地也得做這麽多菜。”

林與樂不懂母親的這點堅持。在她看來，與其強撐着浪費，不如省下這點錢讓自己過得舒服點兒。可也許也正是這一代人與上一代人最典型的文化代溝。

晚上母女兩睡在一間屋，林母問她：“在學校怎麽樣。”

林與樂說，還可以。

林母又問：“找了男朋友沒？”

林與樂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兒，說：“本來可以有，但還是沒了。”

“為什麽沒了？”林母問。

林與樂說：“不知道，就突然沒感覺了。”

林母一聽這話，就失去了興趣，轉而說：“你們這代人就是想得多。”

林與樂沒說話。

她依稀還記得，李應生的嘴唇覆蓋在她嘴唇上的那種，令人渾身發毛的感受。

可她覺得，自己難受的還不止這些。

她想起，自己在深夜的火車上，逼迫自己寫日記時的感受。

她強迫自己，像個電影女主角一樣，在文藝的片尾，一輛開往遠方的火車上，充滿詩意的夜裏，寫下作秀的日記。

刻意地觀察了周圍的風景，刻意地寫進了日記本裏。

——“鐵路兩側的路燈從窗外照射進來，火車安靜包容地載着一車沉睡的人駛向遠方。”她寫到這便停了。

因為她知道，任何能表達出來的，好像都不是她難過的根源。

想着想着，她竟然就莫名其妙地想要大哭起來。

她把臉埋在枕頭裏，眼淚嘩嘩地流下來，卻又不合時宜地想起裏悲情電影裏的女主角好像也是這麽大半夜躲在被子裏哭的。

一瞬間，林與樂就忽然覺得自己簡直糟糕透了。

簡直，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