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場大雨直至晚間才漸漸地小了,又恢複成斜風細雨的模樣。
“可是時候回去了?”舒墨難得地主動牽了施玥的手,柔聲問道。此時,可謂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俱全。爹爹從小教導,該出手時就出手,施玥心中暗暗思量,難得一遇的機會,怎可不好好利用?
想着,便搖搖頭,頗為任性道,“再呆一會兒吧!”若是舒墨拒絕,不若就将他打暈了,來個霸王硬上弓,上回只将生米煮成了小米粥,今兒個便再熬那麽片刻鐘罷。
可沒料到,舒墨竟是幹脆利落地答應了。施玥瞥了瞥他側臉好看的輪廓,不知不覺中竟咧了嘴,心中那個頗為混賬的念頭越發地膨脹開來——若是能一直這麽下去,甚好,甚好。
街道上此時還算熱鬧,車如流水馬如龍。一角處,更是叽叽喳喳圍了好些人聊着八卦,施玥素來是個喜愛熱鬧的,當下硬生生拉着舒墨,拐了個彎,也湊上去了。
“說來,醉雲軒今日來了好些大富大貴之人,有一個名為楚子軒的,出手闊氣,似乎很受姑娘們的歡迎!”
“是喽,據說那和他有春風一度的嫣兒,半羞半怯地和其他姑娘們說過這麽一句話:子軒真真是個雅人兒。”
“楚公子可真是豔福不淺呀!”
幾個嚼舌頭的漢子啧啧嘆了兩聲,一臉的羨慕嫉妒恨,至于旁邊的佳人們,則是紅了臉,琢磨起才子佳人的話本。
或許旁人不知楚子軒是何方神聖,可舒墨卻是知道的。東泱國三皇子,楚桓,字子軒。
舒墨眸光閃了閃,彎起了雙眼,不過是片刻鐘的光景,方才的閑适已消失得一幹二淨,心底打起了主意:楚桓帶着簫煌到這偏僻地方來,怕和自己的目的是一樣的,該讓梨花打探打探,如果能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讓楚桓……
不,不,三皇子留着還有用……先把青峰寨解決了吧。不由得就眯了眯眼,透着點兒胸有成竹的味道。
兩人聽罷八卦,往前走了幾步,到了巷子口,施玥忽猛地轉身,直愣愣瞧了舒墨一會兒。
被看得有些頭破發麻,難不成大意,讓施玥看出點什麽了?舒墨表面上換上了幾分惘然之色,可心底裏頭則琢磨着,唯有以不變應萬變,然而,施玥卻朝他走近了兩步,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在這大街之上,将頭埋入了舒墨的胸膛,默默無言抱了他一會兒。
然後小聲說道:“你莫要想太多,或許現在比不上什麽狀元,什麽皇子,但以後一定會登上朝堂,出人頭地的。”
明明有喧嚣的人聲,明明有寒風襲來,可舒墨只覺得溫暖如春,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只剩下他和懷中的人。心裏大片大片的陰影一瞬間被夕陽餘下的光亮所掩蓋。
大概生平第一次,舒墨引以為豪的思緒統統罷工,倒是心跳連着漏了幾拍,瞬即“砰砰”地,似要從嗓子眼躍出。一瞬間,舒墨的手不知該往哪兒放,一觸,竟是觸碰到那保管了好些年的玉佩。
十多年前,那個呆呆的女孩兒谄媚瞧着他,硬是将玉佩塞給了他,如今,這個女子……同樣強硬地将擁抱塞給他,讓他何以為報?
雜念如同頑強生長的野草,将他整個人都束縛住,好半晌,恍惚之間,舒墨聽到自己說,“我不會辜負……”
不會辜負……是何等難?扮演舒墨這麽長時間,蘇衍之突然覺得,舒墨比他幸福很多……也說不定。
被牽着手,往前走,舒墨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這個小傻妞都活得無憂無慮,始終如一的沒心沒肺。十多年前如此,十多年之後,一絲一毫都沒有改變。生活在青峰寨裏,就像一個小小的獨立世界,讓她不受外界的紛紛擾擾,而這個世界,看上去堅韌,可實際上卻是如此柔軟,将他包容。
會不會有一天,在她的臉上也出現猝不及防的慌亂神色?舒墨的眸子微微阖上,再睜開時,已經泛着陰鸷的冷光。他定了定心神,當斬則斬,切不可存了婦人之仁。
只是,舒墨并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當施玥真正倉皇無措的時候,素來冷漠沉靜的他,是有多麽的陣腳大亂,無法自持。
@@@@@
不過,此時并沒有機會再細細深想下去。等到施玥發覺到底誤打誤撞瞧見了什麽的時候,瞅着呆愣的舒墨,這下子完了……舒墨如此一個尊崇禮法的人,今兒個瞧見這場面,該如何想?更重要的是,該如何想将他帶到這裏來的自個兒?一時之間,恨不得買塊豆腐,撞死了算了。
不知哪家沒節操的,尋了處幽僻的地兒,正在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好不纏綿。
“好哥哥,你快點兒……啊……不要,那兒……”
“小棠妹妹,如何,哥哥厲害吧,嗯……你果真是個尤物……”
“哎呦……再深一點兒……”
也不知是否因為夜色太深,施玥此時腦子有些迷糊,雖從小到大,看了不少“教材”,可如此活生生的春宮,還是第一次瞧見。一時之間,進退不得。
惶惶然間,眼前忽的現出修長的手指,在他柔軟而光潤的唇上貼了貼,那手指的主人,眸子深邃動人,如泉如玉,令人心悸。幾乎腦中是“嗡嗡”的作響,施玥竟也顧不上牆角處的那兩人,直愣愣瞧着舒墨。
“走吧!”舒墨湊到施玥的耳邊,聲音柔柔擦過,似乎他那輕微的呼吸聲都能感知得到,施玥心頭一顫,捏着他的袖子的手越發緊了起來。
跟在舒墨身後,小心翼翼地往巷子外面退,可施玥竟一個沒忍住,啊啾一聲,打了個噴嚏,這下可好,正在幹柴熊熊的兩只小鴛鴦,如同被澆上了一盆冰渣子水。施玥提了提衣擺,快步欲走。
只是,那漢子已提了褲子,目光狠辣地瞧見了舒墨和施玥二人,大喝一聲,“給我站住!”
施玥讪讪轉身,幹巴巴打算解釋,可那漢子卻似乎不打算理會,見兩人一個書生打扮,一個柔弱女子,當下掂了根木棒,氣勢洶洶地瞪了過來。
女子好不容易收拾妥當了,躲在漢子身後,怯生生道,“阿桦哥,被他們瞧見了……萬一被街坊知道?”
看來,是兩只偷偷作案的小鴛鴦,男未婚,女未嫁,說來沒什麽,只是畢竟抵不住流言碎語,施玥連連擺手,憨笑道:“放心吧,我們絕對不會說出去。”說着,見那叫阿桦的沒太大反應,便拉了舒墨,欲離開巷子。
可忽然之間,施玥察覺身後有一道疾風傳來,下意識地扭頭,就見那阿桦捏了棍子,正朝他們沖過來,“我和小棠還未成親,今日斷是不能讓你們出這巷子!”
如此氣勢洶洶霸道外漏,就算是施玥這真山賊也被他那股子痞氣給驚了一驚,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唯有堪堪将舒墨往身邊一推,接着,背上挨了這麽一下,雖一身武功,可阿桦畢竟是蠻幹,擊得施玥左右晃了晃,眼前一化,便暈了過去。
電光火石間,原本還在愣神的舒墨已将施玥攬在了懷中,輕輕觸了觸她的背部,接着勾唇笑了笑,看向不遠處的兩人,然而他那笑意卻只是虛浮在表面,原本溫潤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肅殺的味道。
“君子素來動口不動手,更何況,還對女子出手。”
阿桦見舒墨雖氣勢淩厲,本已經做出抵擋的架勢,沒想到他只是輕飄飄說着大道理,心中已經瞧不起舒墨了。露出一個勝券在握的表情,再度握緊木棍,攻了過去。
舒墨只是慢悠悠取了頭上的發簪,只手一推,發簪便像是得了神力一般,朝阿桦掠去,直接傷了他的手,讓他丢了木棍,生生退了好幾步。小棠驚呼一聲,扶住阿桦,兩人這才心中畏懼,知道眼前的書生絕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神色變了又變。
瞧着舒墨抱着施玥緩緩離開,跌倒在地的阿桦不甘心地擰着粗犷的眉,長長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爬了起來,不知手裏抓了什麽,朝舒墨撒去。
可舒墨又怎麽會被這種小伎倆所惑,當下轉身屏氣,将阿桦踹飛出去。然而,他忘記了……雖說他屏氣了,可施玥沒有,也不知吸了多少,要不要緊。
阿桦吐了兩口血,當下笑了起來,“可不要輕看了這藥的功效,夠你們倆快活好半天呢!”
分明是月色正濃之時,若往時,怕舒墨已經捏了扇子,吟幾句酸溜溜的詩詞了,可此時,他的一雙眸子,卻似是陰鸷,不知多少情緒夾在其中。
他緩緩地伸出了手,将施玥耳邊的發絲攏了攏,然後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
舒墨二十幾年來,做了無數壞事、惡事,什麽都幹,偏偏只是這好事兒是不做的。然而常在水邊走,哪有不濕鞋?今兒個,居然會着了別人的道!
揮了揮手,身後出現幾個黑衣人,舒墨淡淡抛下一句,“解決了罷。”說完,抱着施玥匆匆離開了。
@@@@@
此時,怕是不能回青峰寨了,那……舒墨心下轉了又轉,又想起一個人來。
說來,宮羽夕自小被賣進了春樓,雖說老鸨見她是根好苗子,一直悉心栽培,正所謂,養肥了好吃肉嘛!因此,宮羽夕幼年時,倒也沒被強迫着伺候那些猥瑣勁兒的公子哥兒,到後來,名動天下,更是蹭蹭升了幾個檔次,能動她的人屈指可數。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生在這樣的環境中,那些下三濫的東西,宮羽夕心裏頭還是清楚的。
所以,當她看到好姐妹——施玥,被那叫舒墨的書生抱着趕到醉雲軒的時候,忍不住蹙了眉。到底是哪個斷子絕孫的,竟敢朝施玥下了□,竟是不怕,青峰寨一幫子山賊殺下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