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名動天下的蘇丞相居然積勞成疾,大病了一場之後,身體竟一日不如一日起來,瞧那架勢,竟像是命不久矣了。
自年少入仕以來,蘇淩雲便為國事鞠躬盡瘁,為百姓勞心勞力。在任期間,蘇丞相大力推行新政,革除積弊,裁減冗官,輔佐熹帝,使得國家安定,天下大定。在百姓心目中,蘇丞相是和周公、孔明一樣的存在,實乃曠古難求的一代良相。
說來,蘇丞相的一生幾乎是無可挑剔的,除了,他那看似不咋清白的兒子——蘇衍之。而如今,蘇丞相奄奄一息,百姓紛紛憂慮不已,不知還能否遇到如此賢良官吏?而朝廷之上,所關心的則是,這丞相之位将由誰來接任?已經連着幾天在朝中唇槍舌劍了,不知是太子黨還是三皇子黨的人能坐上這位置,畢竟朝廷之中像蘇丞相那樣的中庸派實在是不多了。
東泱國上上下下無數雙眼睛都盯着熹帝的動向,可他卻在慢吞吞地,去瞧了幾趟蘇丞相之後,并不急着抉擇,竟讓丞相之位一時間虛懸着。
這下子圍觀着的路人甲乙丙丁皆是震驚了,不知熹帝心中到底有什麽打算?不管是朝中上下,還是酒樓小肆,都在猜測着。不過,當施玥從宮羽夕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卻是——若是蘇丞相有什麽不測,那麽蘇衍之不是……
可随即一想,施玥心中竟又是一陣冷笑,大抵這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縱使明白自己的想法未免惡毒了些,但是爹爹此時不也是生死不明麽……施玥只覺得心髒處隐隐作痛,曾經有多麽喜歡那個人,現在便有多麽恨那個人。
說到底,會恨蘇衍之,還是因為忘不了。
那時候是何等期待,或許兩個人能夠攜手歸隐,看雲卷雲舒,聽山風陣陣,可如今想來,是何等自作多情的幼稚?蘇衍之這樣的人,當然應該是在詭谲的朝廷之上一展才華,若論拼心計,戴面具,天下何人能比得過蘇衍之?
倘若早早知道蘇衍之和舒墨是同一人,她怎麽可能輕易讓自己陷下去?她當初究竟是憑什麽覺得自己找到了那個能夠相守一輩子的人呢?
舒墨雖然說過喜歡她,但這估摸着也是演戲的一個環節吧,她小心翼翼地歡喜着,憂愁着,或許在他看來,只不過是獵物掉進陷阱時為謂的掙紮……他從來都沒有說過會娶她,所有的所有,不過是她一個人的喜怒哀樂。
這麽想着,施玥眉眼間一黯,若是蘇丞相逝世了,那麽蘇衍之的警惕性多少會變差吧……一把匕首甩到了早已殘缺不全的稻草人身上,劃出一道重重的口子。
施玥慢慢地伸出手,又看了看那深入稻草的匕首,所有的表情漸漸地收斂了,面上再也瞧不見其他。
“小玥,你是認真的麽?”宮羽夕妖嬈的眸子中此時慢慢的擔憂的神色。
“我不甘心……”施玥垂着頭,知道自己的行為太愚蠢也太荒謬,可心中卻壓抑不住那個念頭,如果不做些什麽,那麽便像是有無數蟲蟻在心中啃咬着。
宮羽夕到底沒有再反對,和施玥相處了這麽久,她的性子自然是明白幾分。要是她認定了一件事情,那麽,怕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更何況,她總隐隐覺得蘇衍之并不會……宮羽夕也不再勸,索性為施玥打點了行李,塞到她手中時,只說了一句話,“早去早回,小心行事。”
施玥心頭一暖,還好,并不是只剩下她一個人……“等我從京城回來,定會幫你帶些胭脂水粉的,省得呀,時光催人老!”
“臭丫頭,說什麽呢!”宮羽夕微微愠怒,一個巴掌便拍到了施玥的頭上,“給你點兒顏色,還真敢給姐姐我開染坊了,嗯?”
“哪兒能呀!”施玥露出驚恐地表情,連連求饒。
其實她們都知道……這一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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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京城的丞相府——屋中氤氲着茶香混合了淺淺的藥香,紅木案臺上靜靜擺放着已然空無一物的瓷碗。
蘇衍之推開門的時候,只看見自己的父親握拳抵唇,不可抑制地咳着。慌忙地倒了杯水,扶着蘇淩雲坐起,蘇衍之右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幫父親緩過氣。
蘇淩雲抿了口水,才看向蘇衍之,“回來了?”
“嗯。”蘇衍之看着父親頰邊不正常的紅暈,以及失去了血色的唇瓣,心中嘆了口氣,道:“禦醫前些日子還讓您靜養,可是聖上又将那些折子交給您了?”
蘇淩雲默默地撇過了頭,眼神游移,并不言語。
世人皆說,蘇丞相和蘇衍之的父子關系,早在蘇衍之搬出蘇府的時候斷絕了,若是他們看到心中高大清廉的蘇丞相在兒子面前,是這般小孩子心性的話,估摸着得連下巴也吓掉下來了吧?
蘇衍之搖了搖頭,“父親……”
“并非什麽大事兒,幾本折子而已,不至于大驚小怪。”蘇淩雲憋了癟嘴,帶着點兒不甘心。
“是麽?”蘇衍之輕輕兩個字,竟真的讓蘇淩雲乖乖閉了嘴,阖上眼睛假寐。或許在外人看來,這是件太過不可思議的事情,畢竟在朝堂之上混了二十幾年的蘇淩雲,又怎麽會在氣勢上完全敗給了蘇衍之呢?
其實蘇淩雲從蘇衍之小時候開始,便以這樣的姿态出現在他的面前,先開始時,蘇衍之只當父親為了彌補他從小便失去了母親,所以才如此,可等到後來,蘇衍之才真真明白父親的用意。
不知為何,猛然間竟想到了施仲陽,實在是和蘇淩雲有幾分相像,然而,蘇衍之閉了閉眼……
“舒墨,我喜歡你。”寂靜之中,低低的聲音似乎在耳畔響起,蘇衍之猛地一驚,下意識恍惚中看了看身側,才又意識過來,又是幻聽罷了。
揉了揉眉間,蘇衍之突然聽到蘇淩雲帶着笑意,“你莫不是有了喜歡的人吧?”
蘇衍之訝異地擡頭,卻對上了蘇淩雲戲谑的眼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也到了那年齡……”
“父親,您到底在說什麽?”蘇衍之略微哭笑不得。
“畢竟……”蘇淩雲的神色有些古怪,“我這身體也不知道能熬到什麽時候。”
蘇衍之默默地轉過頭,抿了唇,不再說話,紅木桌上的燭火“嘶”地跳了一下,似乎才緩緩地回過神來,“父親,你莫要想這麽多,先把身體養好吧。”
說着,起身離開,默默地掩了門。夜色之中,一切歸于寂靜,再無痕跡。
蘇淩雲聽到腳步消失後,低頭咳了兩聲,慌忙俯□子,從床底抽出一個木盆,張口咳出一口血,觸目驚心。他知道蘇衍之想要做什麽,也配合着做到現在,然而,以後的路終究還是要蘇衍之自己走了。他早就不是那個窩在在自己懷中,聽着琴聲便能緩緩入夢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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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府邸的時候,梨花已經早早地候在陰影處了。
“三皇子有沒有什麽異動?”蘇衍之淡淡地開口問道。
“暗中和工部、吏部的人有了接觸。”
“太子殿下呢?”
“今日派人來找公子,屬下稱公子偶感風寒,暫不見客。”
“嗯……”蘇衍之沉吟了一會兒,“那……算了。”
“公子,那這丞相之位?”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找個心高氣傲,剛正不阿的吧。”蘇衍之只是随口應了聲,似乎并沒有将這事兒放在心上,只是依舊蹙着眉,不知在想着什麽。
梨花等了許久,見蘇衍之并沒再說什麽,終于是默默退了下去。既然公子沒問,那麽,便不把施玥來京城這件事兒告訴他吧,此時正是關鍵時刻,公子千萬不要因此而分了心力。
而梨花終于是沒有看到,蘇衍之微微仰着頭,臉上的迷惘再也遮擋不住。這麽多年來,蘇衍之早就學會如何将情緒收斂起來,不露出一分,可近日來,竟是越來越收不住了……
蘇衍之擡手,蓋住雙眸,再也瞧不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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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線只能稱得上是微弱,灑在施玥的眼睑之上,是帶着黃暈的朦胧之感,并不明晰,可卻讓她莫名覺得疼痛,睜不開眼。
這麽些天來,她連夜趕路,總算是到了京城。此時,她靠着城牆,等待城門打開。晨曦剛剛刺破了蒼穹,映襯着護城河水波光粼粼,有種凜然的氣勢。京城被光線所籠罩,恢弘的建築物散發出令人折服的其實。此時,似乎都是光芒萬丈的模樣,一切的陰霾再也瞧不見。
果然,那些污穢的,都會隐藏得如此之好。施玥扯了扯嘴角。
當城門打開時,施玥握了握藏在懷中的匕首,目光堅定,緩緩邁開步伐。而她并不知道,在擦身而過的一輛馬車中,有人瞥了她一眼之後,略吃了一驚,然後暗暗笑了,“沒想到她居然來了,派個人去跟着吧。”
30章
邁下漢白玉階時,楚澈半眯着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淡淡地斜睨了一眼蒼穹,似乎神智還不甚清明。他那一身華麗貴重的石青色袍服,繡着五爪金龍,前後乃正龍,兩肩則為行龍,遠遠看上去該是有着王者氣質,可不知為何,配上楚澈那有些下垂的臉頰,和驕縱跋扈的表情,怎麽瞧怎麽覺得怪異。
“皇兄,可真是巧呀。”身後有一道清朗的聲音,楚澈一回頭,便瞧見了自家三弟——楚桓,正頂着一張說不盡的眉目精致風流的面皮看向他。
分明倆人剛剛都還呆在禦書房,這一前一後出來,竟也成了巧合,楚澈抽了抽嘴角,還是笑臉相迎,“是巧得很。三弟近來略顯疲态,可要好好養着吶。”
“呵……”楚桓的神色間含了溫潤的笑意,“多謝皇兄關心。只是江西瘟疫,父皇最近頗是焦心,我自當竭盡所能,比不得皇兄你逍遙快活。”
“你!”楚澈立時沉下了臉,瞅着楚桓那似笑非笑的模樣,氣得牙都快嚼碎了。周圍這些人,誰不知,父皇将他叫去,正是因為他又惹了點兒不大不小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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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京城裏頭號勾欄的老鸨徐媽媽相當着急。當初她花重金從揚州買回來苦心栽培了十多年的絕色煙雲好不容易要開牌梳弄了。這本是一件好事兒,要怪就怪這煙雲實在是太尤物,讓不該招惹的人對她上了心。
其實,原本是沒甚大事的。混這煙柳子巷的,誰人不知,煙雲早就有了相好的,那孫璞開始時只不過是個窮酸書生,仗着滿腹詩書,竟讓煙雲給瞧上了。想煙雲雖然是紅塵圈子裏滾過了一圈,但是,卻是賣藝不賣身的,守着“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準則,這一回,遇上對的人,怎地不百般嬌柔?孫璞難敵美人情意,便也就陷了下去。
徐媽媽連連嘆氣,琢磨着煙雲将來指不定和杜十娘一個下場了,勸了她四五回,可煙雲竟是死心塌地。無奈之下,徐媽媽本打算開出個高價,讓煙雲贖身不得。
跌破衆人眼鏡的是,孫璞居然是個有志氣的,得了探花,眼見就要平步青雲了。徐媽媽心頭一喜,便想出了這個法子,說是讓衆人搶風流頭籌,順勢将勾欄的名聲打出去。可誰不給孫璞一個面子,将煙雲讓與他?不過,熱鬧總是要瞧的,因此,那一日,密密麻麻聚了好些人,來看煙雲是否真有傳說中的那般美貌。
本是一件好事兒,可誰料到,那一日,楚澈恰好“微服私訪”,來逛了這麽一逛,他又是素來風流慣了的,見到煙雲這個貌美的,心下一動,竟大手一揮,一千兩銀子,買下了煙雲。
雖孫璞有些小錢,可又如何能跟楚澈相提并論,當下頹敗了臉色,看着楚澈去“春宵一刻值千金”了,幾乎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若這事兒到此結束便也罷了,可問題是——煙雲被捧了這麽多年,一身骨氣被養出來了,見來者不是孫璞,臉色一變,抽出她和孫璞定情的那根簪子就朝自己戳上去了。彼時,孫璞還不知跟自己搶女人是當朝太子,在聽聞煙雲的死訊後,不依不饒,竟想動起手來。
結果……還沒近的了楚澈的身,就被打出重傷來。
說來,這也不是楚澈第一次拆小鴛鴦了,便也沒放在心上。随意扔了些銀子給徐媽媽和孫璞,只當事情解決了。他壓根兒就沒想到,孫璞在幾日後的瓊林宴上知曉了他的身份,幹的第一件事兒便是寫了一折子,名曰《律己書》,将他所做的那檔子事全然捅到了熹帝面前。朝中上下,哪個不想過些太平日子,娶了老婆抱着孩子在熱炕頭上喝點兒小酒?聽說這件事兒之後,皆是閉口不言。
因此,縱使楚澈心中能相處一百種方式讓孫璞生不如死,可到底是被熹帝狠狠責罵了一頓,稱他“不務正業”。
好不容易低着頭聽完了訓,可現下,楚桓竟又提起,這不是嘲諷又是那般?楚澈的脾氣向來算不得好,當下漆黑的眼珠子裏幾乎要噴出火來,上前一步,一記耳光差點兒掴了上去。
“太子,三皇子,兩位為何站在這裏?”
這聲音帶着一股子的涼絲絲冷飕飕撲面而來,一瓢涼水般澆熄了楚澈和楚桓之間洶湧着的惡火。原本太子那刷了糨糊似的表情在見到來人之後,不由得松了松,線條柔和開來,腆着臉,笑道:“衍之,你身體可好些了?”平日裏都是他在身邊出主意,如今出了這辦事情,楚澈好幾次想找他來商量對策,可不知怎麽的,他在去了一趟江南之後,竟是大病一場。楚澈這才意識到,蘇衍之平日裏為他拿捏了多少主意。
而見到蘇衍之後,楚桓那略帶戲谑的神色微微一變,皮笑肉不笑地道了聲,“不知蘇丞相身子骨可好些了?”
“三皇子,莫拿在下說笑了,您分明知道家父早就将我趕出了蘇府,我又何從得知家父的身體狀況呢?若是三皇子去知道,可否告知在下一二,已解心中憂慮?”蘇衍之四兩撥千斤,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的模樣。
楚桓冷哼了一聲,想他那皇兄,究竟何德何能?誰料出來個蘇衍之,竟和前世冤家一般,與他處處為敵,讓他掣肘憋屈,心中難免憤恨,終究甩了袖子,面色不善地離開了。
見楚桓的背影消失在宮牆之後,蘇衍之才緩緩轉身,清冷笑道:“太子殿下,以後行事莫要過分沖動,這宮中,比不得其他地方,能夠胡作非為。”
楚澈心中一咯噔,讪讪地,“你都知道了?”
蘇衍之點點頭,态度卻相當恭敬,“太子殿下不必着急。”
聽到這句話,楚澈可算是緩過口氣,知道蘇衍之肯定是有法子解決的,笑吟吟地拍着他的肩,“這便交與你了,父皇到現在還生着氣呢。”
蘇衍之點點頭,朝禦書房走去,可在楚澈瞧不見的地方,眼神卻是一點點地暗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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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帝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拿了幾個折子試探,蘇衍之小心一一應付過去,不敢大意,直到熹帝沉吟着點點頭,才松了口氣,卻又突兀聽到熹帝問,“不知,蘇愛卿,對丞相之位可有何人選?”
“回陛下,臣心中并無人選。”蘇衍之答得謹慎。熹帝穩坐這無上位置這麽多年,心中溝壑自然不能小觑。
“你先回去罷。”熹帝眼中似有閃光,然而倏地便又消失不見。
蘇衍之揉了揉眉角,走出宣武門的時候,臉上終于露出了疲态,可仍然是一眼就看到了緊鎖眉頭,一臉焦急的梨花,“公子,快些回去吧,老爺他似乎……病重了。”
夜風驟然轉急,圓月挂于宮牆之上,蘇衍之的身形浸沒在了絲綢一般的月光之中,顫了一顫。
那個晚上,蘇淩雲忽的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咳得床上、地上皆是斑駁鮮紅的血跡,宮中的太醫束手無策,唯有搖搖頭,攤手無奈。蘇淩雲到底是沒能撐得下去,勞累了這麽多年,一身的疾病在年老時候全然洶湧而來,盡管在外人看來,并未到風燭殘年之際,可身子骨卻如秋風落葉,衰弱下去,無藥可醫。
施玥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雖她心中知道等待了好些日子的時機終于到來,但是将心比心,當她知道爹爹生死未蔔的時候,心中悲痛如此。就算外人傳蘇家父子的關系何等惡劣,就算蘇衍之再鐵石心腸,只怕此刻也是做不到平淡如水的。
丞相府周圍密密麻麻繞了不少的人,都是為了祭奠蘇淩雲,施玥戴了頂草帽,悄悄隐匿在人群之中,聽到有紛紛議論。
“沒想到丞相這麽早就去了……”
“是啊,真可謂是民之大不幸!”
“對了,你知道蘇丞相的兒子,蘇衍之麽?他今日竟沒有出現!”
“不會吧,當真有如此不孝之人?”
瞧了一眼不遠處蘇衍之的府邸,早已是門可羅雀,難道蘇衍之他真的如此絕情……施玥心中微微一涼。
這時候又有一個聲音插入,“你們這些不知道的,莫要胡說!”
“當初,蘇丞相不是将蘇衍之逐出家門了麽?如今他又怎麽進得了蘇府!我家小叔子在蘇衍之府中當差,據說,蘇衍之已經在祠堂之中跪了整整一個晚上了,如今,還跪着呢!”
衆人一聽,皆是心中感慨,“唉,這也算是盡了孝道罷。”
“說來,蘇丞相和他只不過是政見不合,蘇衍之到現在也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也是……”周圍又是一陣喟然。
施玥并未再聽下去,稍稍拉低了草帽,斂去了所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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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衍之起身離開祠堂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樹梢的時辰了。回到自己屋內,堪堪喝了一口冷茶,便察覺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蘇衍之……”
只是一剎那,蘇衍之的表情變了又變,握着茶杯的手一顫,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回過頭時,帶了幾分訝異。
“小玥,你怎麽來了?”
施玥抿着唇,面前的人雖只是簡簡單單一身鶴羽白的廣袖長衣,卻猶如長空之中浮起的一輪明月,清貴高華。而他的身後,開着的房門,有墨汁樣濃稠的夜色滲進屋內,唯有挂在廂房外的兩只燈籠,在春風中搖曳着。
依舊是一眼便足以讓人心折的容貌,周圍的一切在他的映襯下,幾乎變得暗淡無光。可施玥還是看出來了他的面如紙白,看來,今日那人所說的話并不假。
見施玥抿唇不說話,蘇衍之星燦一般的眼眸中蘊着淺淺的欣然,“你是來見我的嗎?”聲音是秋雨打落花般的溫柔,在施玥聽來,那沙啞的感覺,竟像是蜂蜜中含着并未融化的砂糖,磨在心頭,有股微微的痛楚。一時之間,百般情緒湧入了心頭,有荒蕪,有傷心,有憎恨,有悲涼……仿佛是潮水一般洶湧而來,拍打着施玥的心房,毫不留情。
“蘇衍之,若是有一個人,騙你的情,傷你的至親,你會如何?”
總算是瞧見了施玥手中握着冰涼如水的匕首,蘇衍之的嘆息聲宛若煙雲,“小玥,你竟是來殺我的?”
3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