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雖然蘇衍之醒是醒過來了,可到底之前狠狠地折騰過了一番，縱然沒有到病來如山倒的地步，但大夫離開的時候,還是三番五次的叮咛，可得要好生靜養着，若是留下了些後遺症，便麻煩了。

施玥一邊聽着，一邊心懷愧疚,若不是她魯莽行事,那麽蘇衍之也不至于變成現在這個模樣。這麽想着,不由得更上心了些。可不知為什麽,總有種莫名奇怪的感覺,就像此刻……

“快點兒把藥喝了吧！”施玥端着一碗烏黑的藥,諄諄勸誘。

“不要。”某人悶聲道，“太苦了。”甚至還嫌棄一般別扭地偏過頭，可話音剛落，修長的手指卻又抵在了唇邊，輕輕地咳嗽了兩聲，聽得施玥直皺眉。明明當初一刀刺過去都不吭一聲的蘇衍之居然會說藥太苦？不是假的吧……

剛剛生出點兒那麽懷疑的意思，可又瞧見蘇衍之那精致臉蛋上浮起的不正常的紅暈，還有那近乎慘白的唇色，這……分明是病怏怏的氣質，施玥嘆了一口氣，如此病弱之下，又怎麽可能再打些鬼主意呢？搖搖頭，心甘情願地去廚房取了些蜜餞，放在藥汁旁，“這般，就不覺得苦了吧？”

蘇衍之沉默地看着施玥，眼神濕潤潤地閃爍着，纖長而濃密的睫毛仿若刷子一般掀了一掀。施玥被盯得心裏頭有些發毛，“你盯着我作甚？還不喝藥？”

“小玥……喂我，肩膀有點疼。”聲音糯糯的，還象征性擡了擡手臂，皺着眉，顯出微微痛楚的表情，哪裏還是那個腹黑果決的蘇衍之？可不知為啥，施玥居然心口一軟，端起藥碗，舀了一勺遞到他的唇邊。

那原本帶着點兒委屈的眸子立刻曲成彎彎的新月模樣，蘇衍之乖乖啓唇，将藥喝下了。

施玥放下碗時，伸手探了探蘇衍之的額頭，燒已經退下來了，那便問題不大，松了口氣，起身正欲離開……诶？

那只攥着她衣角的手是什麽意思？施玥扭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晚，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蘇衍之，你不睡覺麽？”

某人毫無自覺地點點頭，可還是緊緊地拽着施玥，并沒有放人的趨勢。對上施玥困惑的眼神，蘇衍之咬了咬嘴唇，“能留下來陪我嗎？”

“這……恐怕是與禮不合吧？”孤男寡女什麽的，共處一室，施玥琢磨着，這是在不太好，萬一她一不小心……做了什麽禽獸事兒也是說不準的？

蘇衍之垂着眼眸作黯然狀，施玥一個愣神，竟覺得這表情實在是和她在青峰寨欺負舒墨時，他流露出的神色一模一樣。這麽長時間了，縱使心裏頭知道蘇衍之和舒墨是同一人，但是施玥卻一直排斥着這個“事實”。在她心裏頭，舒墨永遠是那個會低着頭害羞的呆萌書生，而蘇衍之則是禍國殃民的一只妖孽。但今日，才真真反應過來，無意識間流露出的神态分明是同樣的。

在她面前的，既是舒墨，又是蘇衍之，是她——真心喜歡過的人。

僅僅是這麽一想，心就像是被揪住了一般，微微地動容，微微地酸楚，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情緒，滿滿地溢在心中，無以排遣。

“好……”施玥聽到自己的聲音。

于是這一日，施玥被蘇衍之緊緊攥着手，靠着床欄沉沉地睡了過去。一夜無夢，當然，為何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會是在蘇衍之的懷裏，這個乃是後話，便暫且不提了。

不過……“小玥，你今天也會給我喂藥麽？”當蘇衍之可憐兮兮地說出這句話時，為什麽會有一種毫無下限得寸進尺的無賴感呢？那個君子如玉，溫良端方的蘇衍之到底去哪兒了？

一定是她最近沒有休息好吧？施玥扶額，內心實在是複雜。

在重複着上述步驟數次後，施玥恍惚間意識到自己每天都有一大半的時間是在照顧蘇衍之的。好吧，她承認，她是罪魁禍首之一，于是乖乖地熬藥喂藥。可是……為什麽連喂飯、照顧蘇衍之入睡這種事情也是她的責任？分明蘇府裏的仆人并不少……

找到梨花詢問的時候，他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難道施姑娘想讓別人拽着公子的手，跟公子朝夕相處暧昧不明日久生情你侬我侬比翼雙飛麽？”

……施玥必須承認，有其主必有其仆，她實在是小看梨花的文采了。

但是若真讓別人……施玥捏了捏爪子，“算了，還是我繼續照顧他罷。”

當然，她并不曉得梨花的腹語——公子這一招苦肉計真是小孩子氣，估摸着也只有施姑娘會上當吧？

@@@@@

“蘇衍之，青峰寨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說來，這問題梗在心中已經好久，可這幾日，瞧着蘇衍之的身體不太好，施玥怎麽也沒能問得出口，今兒個照顧蘇衍之喝完了藥，瞧着日頭明朗，天空上飄過一朵彎彎的雲，讓施玥想起了他那彎彎的眸子，一個沖動竟覺得今日算是個坦白的好時機。

靠在床榻上翻着書的蘇衍之手指不由一頓，随即，噙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小玥，我好奇的是，你為什麽沒有和青峰寨的其他人會和呢？”

咦……對哦，施玥這才意識到，若是爹爹和江叔并未出事兒，為何一直都沒有知會她一聲呢？等等，等等……她似乎漏掉了什麽？

曹勳！當初曹勳從山上下來的時候，難不成是想要告訴她爹爹他們去哪兒了，結果，沒想到還沒來得及說，竟然暈過去了！施玥忍不住掩面了，大抵這就是傳說中的陰差陽錯？

蘇衍之見施玥無奈苦笑，知曉她應該是找到症結所在了，于是順水推舟從善如流，“那一日，我告訴江先生卿塵已把青峰寨的地形圖交給了三皇子，官兵大概已經将山寨包圍了。江先生當機立斷，正欲離開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說着，蘇衍之将聲線壓低了一些，凝目注視着施玥，蒼白透明的臉色生生顯出了幾分力不從心，“我畢竟是朝廷之人，不可多出面插手……能護着的人不多，好不容易才讓一部分人離開了。當時，勸你離開，可你卻……”

施玥似乎也回憶起當時火光沖天的模樣，心裏一陣凜然，閉了閉眼，那些畫面突兀地沖入腦海之中，“那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告訴我爹爹他們的去向呢？”

“當初你一心恨我……”蘇衍之嘆道，低聲自語，“小玥，抱歉，我并沒有想到簫煌會領着官兵，傷了那麽多人。”

對了……若是不提，她幾乎快忘了，簫煌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如今大概，連朋友也做不成了吧？搖了搖頭，施玥掩飾好心中的黯然，“算了，這事兒已經過去了。”

“只是爹爹應該還不知道我在這裏吧，萬一他擔心……”施玥想起這一茬，不禁又是憂從心來。

“寫封信給你爹爹，我派人替你送去，如何？他們就在清風山腳下的一個小鎮裏。”

施玥歡歡喜喜點點頭，去寫信了，而蘇衍之看了眼放在案頭的藥碗，裏頭雖已然空無一物，可是還殘留着藥的苦味。

“離小玥遠一點兒，這是交易的條件。”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江程的聲音，可是……他做不到了。在蘇淩雲離世的時候，蘇衍之便意識到了，失去心中重要的人，是一件如此悲痛的事。

看着施玥遠離他，看着她獨自幸福，只要是稍稍想像，都覺得無法容忍。

@@@@@

拿着信回來的時候，蘇衍之正捂着嘴在咳嗽。

數次的咳嗽，使得蘇衍之的面頰有些泛紅，眸子裏泛起了霧氣，側向一邊的身子将薄衫的領口拉扯出了一個小小的縫隙，隐約可見內裏白皙的肌膚和脖頸的線條。施玥一愣，忙将信放在一旁，扶着蘇衍之坐起，輕輕拍着他的後背。蘇衍之的烏黑的發絲垂下，滑軟地拂過施玥的臉頰，讓她微微生出了癢癢的感覺。

“小玥……我可以……”聲音如春雨綿綿一般落入耳際，蘇衍之的呼吸悠長而出奇地令人心安。

還不等施玥從慌亂中回過神來，他突然擁緊了施玥，一只手将她的後腦托住了，低頭含住她的唇。下意識地，施玥掙紮了，可蘇衍之卻不容許她退卻，捏開了她的下颌，迅速地探進舌去，從齒列到上颚，一寸不放，開始時不過蜻蜓點水般地撩撥，可漸漸地，竟勢不可擋，長驅直入。

這是怎麽了？可不容她再想。施玥只覺得被吻得幾乎膝蓋都發軟了，合不攏的口中洩出低低的呻、吟。蘇衍之便順勢卷住了她的舌，輕吮慢吸。直到她屈服了，任由舌頭跟他的糾纏在一起。

有一把火，在那一瞬間燃在心尖上，速疾地朝五髒六腑蔓延開來。“小玥，待在京城一段時間，如何？”蘇衍之的眼眸半垂着，帶着渴求，看向她。

彼此相望間，呼吸若急若緩，不知為何，氣氛變得旖旎起來，他的視線鎖着她，像是要将她困住一般，慢慢地執起她的手，擱在唇邊，輕輕摩挲了一遍又一遍，最終，擡起頭，極盡溫柔，“留下來陪我吧？”

沉沉沙啞的聲音讓施玥的思緒不複清明，她不明白，之前還溫溫吞吞的蘇衍之，怎麽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然而，那一絲絲帶着脆弱的話語卻讓她猶豫了。

隔着薄薄的衣衫，施玥感受到了他肌膚的堅實和熱度，恍然間想起了在青峰寨後山見到他沐浴的模樣，是了，他并不像是外表上看上去的那般弱不禁風。這麽一想，施玥猛然間心跳變得劇烈而紊亂，濃稠的空氣讓她的呼吸不覺帶上了幾分暈眩的味道。

“好。”壓根兒就是一股子的沖動，可施玥竟然并不覺得後悔。

蘇衍之的眼眸中閃過一剎那驚喜而熱烈的光芒，映着星光一般的燦爛而耀眼。施玥看着他那清朗的笑意毫不掩飾地滿盈綻放，耳邊只聽得一句，“真的麽？”那副幾乎稱得上是委屈求全的模樣，讓她的心中莫名延伸開來一股子的酸楚之意，只覺得如此的溫柔讓她回憶起了曾經的舒墨，不禁輕輕應了一聲。

“真的。我留下來。”

@@@@@

這時候的施玥，并沒有想到，她這般輕率的決定，錯過的究竟是什麽。

此時的醉雲軒，宮羽夕詫異地看着來人。

“海棠，你怎麽到這兒來了？施老爹和江叔沒事兒吧？”

海棠的黑眸深邃如海，可緊緊捏着茶杯的手卻在不經意之間透露出了那麽點兒焦急的味道，“你可知道小玥現在在哪兒？”

宮羽夕略顯詫異，“小玥她以為你們……所以，去找蘇衍之報仇了。”

“你說什麽？”海棠只覺得宮羽夕的聲音像是無數只飛蟲，在耳邊撲哧撲哧地拍打着翅膀，從肌膚狠狠鑽入深處，直至心髒，“小玥去了京城找蘇衍之？”

察覺到眼前的人似乎有幾分慌亂的架勢，宮羽夕才意識到什麽地方不對勁，困惑地問道，“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海棠僵了僵，隔了好久才喃喃道，“這下子……該如何跟江叔交代呢？”

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