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請問如何優雅地讓愛卿
陸應好以為陸倉實會像小時候一樣, 貫徹說不過便打的棍棒教育之法,但那一剎那,他發現自己的祖父仿佛瞬間老了幾十歲, 皺紋橫生, 鬓間斑白。
陸倉實深深地看了跪在地上的陸安鄉一眼, 轉身慢慢地走了, 一向健碩的老人終于顯出了垂暮的蹒跚與褴褛。
陸安鄉看着陸倉實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又重重磕了個頭, 才被陸應好拉起來。
“祖父年紀大了,受不得氣,脾氣又倔,你何必當着他的面硬碰硬呢?”陸應好心疼祖父,卻也舍不得狠下勁兒斥責陸安鄉, 無奈又頭疼地揉着太陽穴。
“當然是為了把老人家氣出京城啦。”
那華貴精致的簾子被掀開了,圓圓杏眼的主人大喇喇地跳下馬車, 不大适應地摸了摸自己頭上晃來晃去的步釵。
“四、四殿下嗎?!”陸應好的眼都瞪圓了,“怎怎怎麽還打扮成這樣?!”
聞人吟穿着女裝,塗脂抹粉的,但由于他本身長得偏陰柔些, 這樣塗塗抹抹倒也不是過不去, 但……他臉上被畫上了紅腫的膿包,整張臉活脫脫像一只烤熟了的豬頭,也難怪陸應好一時間不太确定。
“這馬車不是坐姑娘的嗎?”白玉盤也傻了眼,“那個陛下要找來頂包的姑娘!”
“那是氣陸公的話, 傻乎乎的還真信了, 怪不得皇兄說新招了個腦袋有點耿的家夥。”聞人吟摸着下巴掃了衆人一眼,“挺久沒見, 似乎你們曹氏姐弟好事成雙啊?”
除了陸安鄉的衆人愣了半晌,勉強從震驚中緩了過來,見了個禮。
“四殿下與我一同進宮,日後京中将生變故,我已讓兄長将公主先帶出了京城,”陸安鄉簡潔地交代道,“一會兒兄長再将祖父帶出去,但陛下的命令,白玉盤需要留在京城協助四殿下處理朝中事務,平複朝臣,稍候我會與你解釋當下的情況。”
“是。”白玉盤點頭,轉而一愣,“那……杉兒呢?”
“杉兒,你要留還是要走?”陸安鄉問道,“留在京中會相對危險一些,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與小九一起出去躲躲,陛下沒有對你的去留強作要求,你自己再想想。”
“杉兒,過來,阿姐與你有話要說。”曹小九朝他招了招手,将他招到耳邊,低聲道,“你跟白公子是不是……”
“阿姐!”曹雲衫臉皮一紅。
“阿姐也明白,不會多說什麽,只是如今這場景,你定然是想陪着他留在京中了。”曹小九道。
曹雲衫羞赧地撓了撓臉,點了點頭。
“阿姐本來是不反對的,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有分寸,阿姐很放心,只是……”曹小九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方才阿姐聽到了陸大人與應好說的話,才知道陛下想去夫諸平亂。”
“什麽?”曹雲衫瞪大了眼,“現在?!”
“阿姐雖也舍不得,但着實覺得,依現在的情況來看,你跟着陛下去夫諸是最好的選擇。”曹小九說這話的時候頓了頓,望着自己還未成年的弟弟,壓下了湧到喉頭的酸澀。
要是她有杉兒那樣的本事,寧可她自己請命去戰場,也舍不得讓年歲尚淺的弟弟去那種地方,但她實在是無用,去了也只能平添麻煩。
“阿姐……”曹雲衫握緊了曹小九冰涼的手。
“第一,我們受了陸大人與陛下太多的恩,不光是衣食用度,還有你身上的官職,這些欠下的恩情,現在可能只是一筆債,将來可能成為被拿捏的命脈。你必須為皇上做點什麽,立下功勳,才能在朝中站得住腳,這次征戰夫諸就是個好機會,夫諸蚊蟲多,用毒多,随戰的太醫定然是越多越好。”
“第二,你與白公子的關系也需要對等,白公子是朝臣,經過這次一戰之後立了功,便能成為陛下手裏的重臣、心腹,你也必須争取一個與之對等的位置,這樣你們之間的喜歡才是平等公平的,你也能更好地站在他身側,不用受旁人的指指點點。”
“阿姐,我明白的。”曹雲衫咬了咬唇,“不說別的,上次陸大人為救我受的傷,我也該還了。”
“杉兒,一定要保重,阿姐等着你回來。”曹小九淚眼閃爍,擁過曹雲衫的肩,伏在他肩頭小聲地抽泣。
陸應好沒去打擾那對講着體己話的姐弟,順便把不太識時務的白玉盤也捉到了一邊,給了他一張京城的地圖。
“這是我在城中的鋪子,也是接應點,”他指着地圖上黑點,“我打點好了手下,有什麽消息可以通過這裏聯系到我。”
“陸公子,這是……”白玉盤有些受寵若驚,他也就是追着曹雲衫來了幾次陸府,見過幾次忙忙碌碌的陸應好,交情着實深不到這種交底的程度。
“二弟脾氣很犟,做起事來不要命,他不願我留在京中,我也不願他留下來賣命,所以只得尋了個折中的法子,”陸應好看着正跟聞人吟不知聊着什麽的陸安鄉,嘆了口氣,“萬一他要亂來,或者出了什麽別的事,也拜托白公子将消息傳過來,我也好第一時間得知情況。”
“我知道了。”白玉盤用力地點點頭,看了看那邊面色凝重的陸安鄉,捏緊了手裏的地圖。
陸安鄉見聞人吟望着城門的方向發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在想什麽?”
“在想陸大人何時竟能光明正大地承認了。”聞人吟轉過臉,笑眯眯道,“說是為了氣走陸公,其實也是心裏話吧?”
陸安鄉略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大概吧。”
“皇兄他不會的,就像我覺得我跟期期一定能長命百歲一樣。”聞人吟望着城門的方向,挑了挑嘴角,自言自語道,“他可是大興最得力的将軍,南征北伐,戰功赫赫,怎麽能被我綁在京城呢?”
“沒辦法,四殿下喜歡謝将軍,不就是因為謝将軍是謝将軍,不打仗,怎麽叫将軍呢?”陸安鄉輕輕道,“但擔心還是會擔心的啊。”
“還是嫂子最懂我,那年慶功宴第一次看見他就一發不可收拾了,還費了不少手段才拿下的呢,”聞人吟眼睛亮晶晶的,“嫂子也是因為這個才喜歡皇兄的嗎?”
“恰恰相反啊,從小當伴讀的時候就沒拿他當個皇子看,”陸安鄉笑了,“喜歡他只是因為他是聞人賦而已,感覺少不了他,沒有他就覺得很奇怪,很空虛。”
“完了,我要牙酸了,”聞人吟捂着臉頰,“想明白的陸大人實在是坦誠得讓人頂不住啊。”
“走吧,回宮吧。”陸安鄉看着衆人似乎說完了話,道完了別,轉頭一看,聞人吟還貪戀地看着城門,不肯回到馬車裏。
那裏是謝期遠離開的方向,不知現在謝将軍行軍到了何處,在想些什麽,做些什麽。
“相信他吧,他也想跟你長命百歲啊。”陸安鄉輕輕按了按聞人吟的肩。
聞人吟回過頭,眸子一如既往的亮晶晶,只是今天是因為眼裏的淚花,在西沉的日頭下泛着透亮的光澤。
“要是長命不了,我去陰曹地府也要把他揍一頓!”聞人吟笑了笑,淚水順着臉頰落了下來,沒入了衣領的陰影中。
陸安鄉十日未進宮,這次再踏入金碧輝煌的宮殿,卻深感今時不同往日,整座皇宮彌漫着陰冷蕭條的氛圍,暗處似乎還有什麽在蠢蠢欲動,讓人不安。
進宮盤查的侍衛原都是熟面孔,如今卻悄無聲息地換掉了,新來的侍衛板着臉要求看馬車裏的人,任憑陸安鄉解釋這是家中的女眷,壞了臉來治病的,侍衛還是粗暴地掀開了馬車,把人拖了出來。
聞人吟那張豬頭臉剛才又被曹雲衫添了幾筆,紅腫的膿包幾乎含苞待放,整張臉更加不堪入目,那侍衛臉上露出一股嫌惡,趕緊讓人進去了。
馬車平穩地駛入了太醫院,卻在一個角落拐了個彎,貼着一條羊腸小道走進了一處隐蔽的院子,停了下來。許久不見的晉王緊張兮兮地從牆邊伸出半個腦袋,見了來人松了口氣。
“晉王殿下,陛下呢?”陸安鄉見了禮,趕緊打聽聞人賦的情況,皇宮這陰森森的氛圍讓他擔心了一路。
“在裏頭……梳妝。”晉王的視線在聞人吟臉上停留了片刻,趕緊轉回頭揉眼睛,“不得了了,你們一個個的都想讓本王長針眼啊!”
“嗯?”陸安鄉擰起眉頭。
“弟妹去瞧瞧就知道了。”晉王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
“愛卿——”
陸安鄉心一沉,連頭不用擡就知道這宛如老鸨一樣的呼喊是從哪裏傳來的。
“愛卿,看看朕美不美呀?”聞人賦穿着一條大紅的裙子倚着門框,遠遠地朝陸安鄉招着手,臉上的粉還沒塗,倒是先把嘴塗得鮮紅欲滴,再配上那個精湛又挺翹的蘭花指,瞬間就抓住了扮演老鸨的精髓,雖然陸安鄉覺得他本意應該是想扮個花魁的。
聞人吟在陸安鄉身後一口沒忍住,轉過頭從地上抄起一塊碎石,塞進陸安鄉手裏。
“嫂子,除妖的任務就交給您了!”聞人吟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
陸安鄉掂了掂石子,就将它扔到了一邊。
“嫂子?”聞人吟疑惑地看着他,只見陸安鄉臉上沒什麽表情地朝作妖的聞人賦走去。
聞人賦朝他抛了個抽筋的媚眼,“愛卿——”這會兒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感覺眼前一陣勁風劃過,一只腳已經把他從門框踹到了屋裏。
“嘶——”聞人賦沒料到陸安鄉這麽用力,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陸安鄉已經反手關了門,跨坐到他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