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反擊

江面膠着之際,海城總督楊豐掐算時辰,立在港口遠眺。

他身前同樣備了一艘車船,整裝待發,以備來客之需。

從接到傳信至現在,也不過三個時辰而已。楊豐是個謹慎之人,輕易不會出動,但信上印章竟是聖上私印,他找人鑒定過後,當即給了答複。

“毛九田貪婪太過,招來了殺身之禍,這次恐怕誰也保不了他。”楊豐身側,胡師爺感嘆道,“還好大人未接受他的求好,幾年來雖然受了些掣肘,但總比他如今狀況要好。”

楊豐冷哼一聲,“我不喜歡他,純粹是看不慣此人為人罷了。若說他此次有殺身之禍……倒是未必。”

說罷,他繼續張望江面,等待探路海兵彙報情況。

毛九田手段不凡,他有些擔心傳信人安危。但眼下無令無緊急狀況,他無法整兵出海城地域。

只盼這人命大些,不要像上一位欽差那般。

十五裏外,江浪翻湧,來勢之洶竟像要掀翻車船。

誰都沒想到毛九田竟私藏了火彈,這樣的威力,便是他們這邊人數再多一倍也無濟于事。

火彈箭雨齊攻之下,荀宴他們這艘車船很快就要堅持不住,不少人受了傷。

一人倒下,另一人迅速接過掌帆,高聲道:“公子,你們快走!趁船尚在,潛水離開這兒,他們不會發現的。”

鐘九揮刀擋開箭矢,他轉頭看向荀宴,“公子?”

“不用。”荀宴随手抹了把濕潤的臉頰,上面不知是血是水。

假使他此刻走了,自己确實能安全逃脫,畢竟再往前,就能得到海城總督庇護。

但這只是讓這些人用性命給他鋪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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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宴閉目,再張開,沉沉道:“所有人,提前棄船,往對面游。”

投鼠忌器,距離近了,毛九田才不敢再用火彈。·

“圓圓。”他托着小孩的手往上些,“會凫水嗎?”

小孩搖頭,倒也不出所料。

荀宴将她托付給水性極好的水生,“你不用做其他,只護好她。”

水生自懂他的意思,與靜楠相處多日,也很疼惜她,“公子放心,我一定護圓圓小師傅周全!”

靜楠被轉到了水生胸前,乖乖趴着,整個人被他用外衫牢牢裹住。

水生給她臨時尋了個用以呼吸的小管,囑咐她閉眼抱緊即可。

很快,衆人陸續下水,借起伏的江面掩去身影,快速接近毛九田的車船。

他們将車船開遠了些再離開,此處水溫雖受火彈影響有所上升,稍稍發燙,但不妨礙行動。

靜楠起初聽話地緊閉雙眼,随水生下船。水流拂過眼皮,浪聲近在耳畔,不知怎的,她慢慢就睜開了眼,沒有一絲不适,将水下場景看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如同游魚,在水下十分輕盈,迅速而無聲。

小孩從未見識過這種水下畫面,眨了眨眼,期間受到江水阻力,還能清晰看到自己的眼睫毛在水中晃動。

她伸手點了點,根本沒有發現,自己身處在怎樣一個危險的境地。

水生将靜楠護得極好,穩穩綴在衆人後方,憋氣許久,直至看到前方人從水底一躍而上,迅猛地躍至車船之上,這才浮上水面。

厮殺頓起,刀擊斧鳴,荀宴從京臺大營挑選的人在這一刻發揮了真正的實力,即便人數只有毛九田的一半,也慢慢占了優勢。

又過一刻,徹底壓制住了毛九田的府兵。

此時,船上已然遍地烽火,鮮血将船身附近的江水都染成一片紅色。

毛九田大驚,連連後退,心道這樣的身手和陣勢……這些人從何處來,似乎不言而喻了。

當下他就要棄船出逃,但荀宴雙目一直緊盯他,疾步走去,将殺得卷刃的刀口對準了毛九田,“毛知州,好久不見。”

不過兩日而已,但對二人而言夠久了。

荀宴臂間淌血,神色兇戾,像是血海中走出的哪尊煞神。

毛九田見慣生死,此時竟也生了退意。

如此年輕又狠辣的人物,怎麽他竟從未聽說過?

荀宴手下并非沒有傷亡,他掃過一圈,看到了幾具橫躺的屍體,眼底殺意更甚。

鐘九急忙趕來,拉住他,低聲道:“公子,不能殺。”

毛九田身份特殊,牽涉甚廣,若是殺他便能解決問題,也不至拖到今日了,他活着價值才是最大的。

荀宴自懂,被鐘九拉停了動作。

令人押住毛九田,鐘九再道:“您也受了不少傷,不宜再動了。”

确實,荀宴周身的血,不僅來自于周圍的厮殺,更有不少來自于他自己。

他受慣了傷,此時也不覺疼痛無法忍受,被鐘九拉着半強迫坐下時,依舊殺氣騰騰,不見平和。

鐘九深知,公子看似冷淡,實則最為柔軟,定是為了那些戰死之人發怒。

他的心底,不禁發出了同毛九田此前一致的感嘆:到底年少。

卻也令人心折。

巨浪稍歇,靜楠終于被水生帶上了船。

從厮殺開始後,她雙目就被水生遮住,此時亦被布條綁起,看不清四周,唯有鼻間萦着刺激的火|藥味和濃濃的血腥味。

她不知發生了什麽,但耳畔的聲音亦讓小孩意識到,不是什麽好事。

她抱緊了水生,被他按在胸前,一直乖巧的不曾動彈。

片刻後,水生走至某處,伸手将她遞了出去。

靜楠從濕淋淋的懷抱,轉移到了另一個同樣濕潤的胸膛,但那水似乎粘稠感更重,帶着并不好聞的氣味。

小孩動了動,似乎有些抵觸,下一瞬就被人輕柔地拍了拍。

“不怕。”這人低低地安撫她,手中動作不停,聲音雖平淡,但讓靜楠瞬間安心下來。

她聽出來了。

溫軟的小身體乖乖伏在胸前,奇異般的,讓荀宴郁躁的情緒稍稍緩和。

任由小孩抱着他,荀宴雙目看向遠方。

江海相接之處,總督楊豐已經在那等候。

***

初生牛犢不怕虎,楊豐總算信了這話。

常人對上毛九田,保命尚且來不及,只有這位——在他看來年輕得過分的欽差,膽敢迎面而上,厮殺一場,活捉了毛九田。

追殺欽差,私藏火彈,無令入海……種種罪狀,都足夠将其釘死。

那點小小的傷亡,在楊豐看來着實可以忽略,但這位荀公子似乎并不覺得如此。

他命人将下屬屍身收殓,站在那兒沉默地凝視許久,令人将毛九田押至此處,跪拜十二個時辰。

楊豐詫異之餘,亦有欣賞,此前對欽差半信半疑的心情,定下大半。

将人帶回府中,他先請來回春堂的大夫為衆人診治。

荀宴身先士卒,所有傷員中以他傷勢最重,但他行走坐站,皆挺拔如松,絲毫不見疲色,甚至将自己安排在最後看診。

他是抱着小靜楠下船的,楊豐本就好奇,入府後才得以一見小孩面容,玉雪粉嫩,極是可愛。

楊豐笑問:“這是令妹?”

“……是。”短暫的停頓後,荀宴作出回答。

楊豐憐惜道:“小小年紀,也跟着經歷了一場亂戰,方才是不是很怕呀?”

後半句,自是對着靜楠詢問。

小孩眨了眨眼,清脆道:“不怕!”

畢竟什麽也沒看見。

擲地有聲的回答讓楊豐哈哈笑起來,想摸摸小孩腦袋,觸及荀宴冷淡的視線,不得不憾然收回,轉頭便吩咐家仆給小孩備上衣物吃食。

直至午時,大夫方來為荀宴診傷。

外衫被褪下,有幾處布料粘連了傷口,藥童不得不用力扯下。

旁人見之蹙眉,靜楠也跟着看。

妙光師太常上山采藥,亦會受傷,她是看得懂的。

突然,小孩伸手捂住了臉。

楊豐好奇,“怎麽了?”

難道這時候覺得害怕了?

靜楠從指縫中看他一眼,稚氣的奶聲認真道:“看不見,就不痛了。”

這是妙光師太教的妙招,道只要靜楠捂住眼睛,她就不痛了。

楊豐:……那該捂住的,也是荀兄弟的眼吧?

但孩子的天真可愛之處,便也在此了。想明白之後,楊豐又笑起來。

荀宴的唇角,亦漾起了淺淺的弧度。

傷口确實不痛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和圓圓一日不見,有沒有如隔三秋-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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