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引誘
憑借讨喜的臉蛋和勤快的身手, 連星成功混入客棧後廚。
山城客棧不多,這是最大的一家,素日生意不錯, 人來人往, 隐藏其中并不困難。
連星最擔心的, 是再次被那只鴨子識破。
但提心吊膽兩三日, 盯梢的一行人毫無動靜, 日出不見人影, 日落而歸,好似全然沒有發覺異樣。
不管如何,總得有所行動。
是日清晨,連星鼓足勇氣, 悄然踏出後廚。
客棧地形他已十分熟悉,那些人居住的房間亦熟記于心。
穿過長廊,連星剛至後院,就聽到一陣熟悉的鴨叫, 大腦還未來得及反應, 身體下意識繃緊, 先一步閃到了柱後。
額頭不知不覺冒出冷汗,他心想:我果然和這只鴨子不對付。
候了片刻, 除卻短暫的鴨叫聲再無聲響。
踟蹰一番,連星小心地探出腦袋, 卻見西側一隅的樹下,小孩正在逐鴨。
那鴨嘴中叼了什麽,惹得小孩在身後追, 偏偏速度不及鴨掌, 追了幾圈啪叽一下, 被石頭絆倒摔在地上。
連星心頭一緊,大有要去扶一把的想法。
小鴨子似知道自己惹了禍,停下腳步,遲疑地往後挪了步,發出“啾啾”之聲。
小孩面朝下趴在地面,不說話。
鴨鴨慌了,幾步跑到小主人身邊,着急地叫了兩聲,就被一把逮住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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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擡起腦袋,哪有半點要哭的樣子,反而一臉認真地教育它,“啾啾不乖。”
“啾——”
任它怎麽訴委屈,嘴中的大塊米糕還是被無情扯走一半,被小孩作兩口吃掉了。
連星忍不住撲哧笑起來,小孩的作态讓他想起寨中那群小蘿蔔頭,個個都是如此,時常攆着貓狗跑,一塊點心也要和它們分着吃。
他本緊張的心情,瞬間放松許多。
吃掉了屬于自己的一半,靜楠不再為難啾啾,抱起它往回走,經過廊下時正好撞見盯着他們看的連星。
一人一鴨好奇看去,沒有動靜。
連星心喜,看來這只鴨子已經不記得自己了。
他露出和善的笑容,掏出糖果,“小妹妹,吃糖嗎?”
靜楠不說話,歪着腦袋看他,大大的眼睛似有探究。
連星面不改色,絲毫不怯,甚至在心中贊了贊小姑娘生得可愛。
須臾,正待連星欲再開口時,小孩突然“呀”了聲,對他道:“布老虎!”
布老虎?什麽布老虎?
連星反應不及時,人就被瞬間扼倒在地,餘光掃過朱一面無表情的冷臉,才恍然大悟。
她是指那日他逃走時留下的那堆玩具!
連星心頭大震的同時欲哭無淚,才說逃過鴨子一劫,這小孩眼力竟還要好些。
怎麽,你們京城來的人都是神仙嗎?
…………
…………
靜楠指認出小攤主,令朱一成功抓獲此人一事,亦讓荀宴等人驚訝了把。
在他們心中,小孩記性算不上好,一起玩過的小夥伴過幾日都會忘記,遑論是一面之緣又作了僞裝的小攤主。
思來想去,只能歸功于那只布老虎。
可能這就是愛屋及烏的作用吧。
連星年少,看面相亦非兇惡之徒,面對提問時只會倔強地別過腦袋,一句話不說。
由此可見,他經驗不多,心思還算簡單。
荀宴猜出他是天水郡中人,更甚者,就是那群匪寇中的一員。
但他們手中無人命,他此來也不是為剿匪,無需嚴刑拷打和人結下深仇大恨。
事實上,很多東西他們根據近日打聽出的消息,就足夠推測出來了。
連星被單獨關在一間客房,由繩捆在座椅中,不痛不癢,只是無趣得很。
荀宴接連派了林琅、李術、柳辯等與他年紀相近或口才好的人前去交流,皆被連星的沉默之法拒絕。
朱一緩緩擦拭劍身,道:“我去叫他吃點苦頭。”
“不必。”
将連星此人的性格舉止細思了番,荀宴眉頭一動,看向和小鴨子玩耍的靜楠。
……
一刻鐘後。
房門吱嘎一聲被推開,連星睜眼都懶得睜,直接別過臉,依舊不準備理睬來人。
我死也不可能把寨子裏的情況招出來。連星想。
出乎意料,來人并未直奔他,走了幾步停下,似乎将什麽東西放在了桌上。
“布老虎哥哥。”清嫩的聲音這樣喊他,“吃飯。”
竟是那個小姑娘。
連星詫異地睜眼,但對上小孩烏溜溜的眼睛,立刻繃住,“不吃,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吃的。”
“喔。”小孩應一聲,也沒有催他,反而從食盤中取了只鴨腿,自己吃起來。
哥哥和她說,如果裏面的人不吃,她可以吃掉。
連星神色鎮定。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食香誘人,小孩又吃得極香,連星幾乎可以聽見腹中的咕咕叫聲。
在寨子裏,他還沒見過這麽多肉呢!
很快,連星就忍不住了,屈身站起,帶着凳子一起挪過去,“等等,給我留一點。”
靜楠又應一聲,讓出位置給他。
連星定睛一看,滿盤都是紅燒肘子、清炖排骨、燴魚這等葷菜,最後的猶豫也飛快退至腦後,當即提筷動手。
他不忘問:“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孩很有禮貌地回道:“我是靜楠,小名叫圓圓。”
“哦。”連星想,這白白嫩嫩的模樣,叫圓圓倒很符合。
雖然口中不停,但連星并未完全抛卻理智,只是身邊坐的不過是個四五歲大的孩子,警惕心淡了很多。
他想,也許自己可以趁這機會套話。
幾句日常對話後,連星給靜楠夾了筷挑去刺的魚肉,似随口道:“圓圓,你覺得最厲害的人是誰呀?”
他本意是問荀宴一行人,靜楠卻想到了見過的所有人。
其中,自然要數皇帝最厲害,總是高居龍椅俯瞰衆人,還曾經令人打過荀宴板子。
靜楠道:“是伯伯。”
連星好奇,“什麽伯伯啊?”
幾句話間,靜楠就将自己對皇帝的看法全部道了出來。
她詞彙有限,有時還詞不達意,但不妨礙連星慢慢理解其中深意,當即大驚。
金制的、還繪有飛龍的椅子,不就是傳說中的龍椅嗎?
試問天下間除了一國之君,還有誰敢坐龍椅?
如果說小孩喚皇帝為伯伯,那被她稱作哥哥的那個為首年輕人豈不就是……?
連星一時心跳如擂鼓,久久不能停歇。
倘若這是事實,那就不得了了。
新上任的人是皇帝兒子的話,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再對他動手啊!
心緒轉了千百回,連星口中仍在附和道:“那你那個伯伯真壞,居然打人。”
這時候,小孩卻反駁他了,“伯伯不壞。”
她也看得出,皇帝對荀宴和她是很好的。
連星嗤之以鼻,心道從京城來的小孩,當然不敢講皇帝的壞話。
他道:“這還不壞呀?你是沒去過我們那兒,我跟你說,我們當家的從不罰人,山上那麽多人,都能管得井井有條,而且……”
本就是話多的性子,連星憋了幾日,此時對着無需戒備的小孩便滔滔不絕傾吐了出來。
靜楠也聽得認真,被他的話唬得一愣一愣,偶爾張大嘴巴驚奇看來的目光讓連星成就感十足。
下一刻,更多的話又倒出。
他對小孩似相見恨晚,二人說了半天後又同趴在桌上睡了一覺,醒來繼續聊。
如此反複,時辰過了許久。
明日西移,直至黃昏時分,這扇門才重新被打開,靜楠端着食盤走了出來。
她有些累了,端着托盤也在搖搖晃晃地走,險些撞到廊柱,被荀宴眼疾手快撈住。
看着迷迷糊糊的小孩,鐘九笑容幾乎抑制不住,嘴角都要咧到耳後根。
他從來沒想到,小圓圓竟還有這等用處。
托她的福,他們已經把橋山寨有幾位當家、統共多少人馬、平日都是去何處等情況,聽得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