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一支煙

程嘉城回家以後，鐘曉惠忽然變得殷勤了許多，她對兒子噓寒問暖，甚至關心起那個年幼的女孩。當她聽說程嘉城蝸居在她家度過了兩個月時，她深感自己的抉擇沒有錯，送他遠行，勢在必行。鐘曉惠的關懷确實是因為即将與兒子分離，甚至她根本不希望兒子再回到這個破舊的小樓裏，不是不待見他，而是希望他一飛沖天脫離這裏的貧窮。

程嘉城驚訝的看着母親讨好的笑臉，那一刻他覺得母親可能發生了不太好的事情。“你怎麽了？今天怪怪的。”他問。

“沒有啊！”鐘曉惠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給他，“送你的！”她說。

程嘉城拆開盒子發現裏面安靜的躺着一部諾基亞手機，他欣喜若狂。“這是……給我買的？”他不确定這忽然到來的幸福。

“嗯！你王叔最近生意不錯，過年給了我不少錢，我想着給你買部手機也方便聯系。反正早晚都是要買的。”鐘曉惠沒有告訴他要送他出去學美發的事，她想等安排好學校再說免得空歡喜。

“謝謝媽！”程嘉城對那部黑色的手機愛不釋手。在摩托羅拉和諾基亞分庭抗禮霸占着手機市場的年代，擁有一部諾基亞手機，遠遠比每天穿着西裝更加招搖。程嘉城并非天生虛榮，事實上從馬莊街胡同裏出來的孩子因為貧窮的生活總會覺得低人一等，他的虛榮心是鐘曉惠一手培養的。她從不認為虛榮是缺點，虛榮能令一個人快速認清生活的殘酷，甚至她覺得好的物質生活能夠拔高兒子的眼界。兩千多元的手機在那個時候相當于普通工人兩個月甚至三個月的工資，鐘曉惠并不心疼，她從骨子裏覺得只有這些引領潮流的東西才配得上兒子帥氣的臉。

程嘉城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他臨走的時候不忘再次感激母親的大方，抓在手裏的諾基亞沉甸甸的，令他倍感體面。他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同女朋友分享這份喜悅，因為他一出門就打了個出租車來到網吧裏。王叔給的大紅包足夠他應付過年期間奢侈無度的花銷，他覺得自行車配不上如今的自己。

他把手機放在電腦屏幕前，在玩游戲的時候時不時的看上兩眼，時不時的用眼角餘光瞄一瞄身旁的窮學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會在意別人的窺探，令他愉悅的友好的窺探。

網吧裏的年輕人确實大多家境平庸，他們确實羨慕總是坐在老位置上的程嘉城。網吧裏的那個位置似乎成了他的專屬座位，因為他突出的外表和闊綽的手筆，所以沒有人會去霸占他的座位哪怕他一整天都不出現。

網吧的老板緩緩走近他，伸手遞給他一支煙，“可以啊，都用上手機了！”他說。

“我不會抽煙！”程嘉城擺擺手，臉上掩藏不住滿足的笑容。

“不應該啊！像你這樣身份的人，不會抽煙哪行！”老板固執的将煙放在了他的鍵盤上。

程嘉城忽然覺得老板的話有些微妙，是什麽樣的身份必須要會抽煙呢？那一瞬間鄭伊健古惑仔的形象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那時候電影裏的古惑仔雖然冒着刀尖舔血的危險，卻也過着人人向往的生活。豪車、美女，裁剪得體的西裝，人人俯首稱臣的氣場，還有不離手的香煙。他盯着面前的煙，似乎不點燃它就真的配不上老板口中的身份。他喜歡上了別人恭維的話，喜歡上自己想象中的自己。

當那支香煙燃燒起來的時候，他已然不再是從前的他，不再是單純的年少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