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藍染

綠王司掌變革。

即使所有人對第五王權者的職能心知肚明,也不會有人知道,泉凜音将這個特性發揮到什麽程度。

饒是與泉凜音交往最多的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也只是淺顯地了解到,泉凜音曾将石板帶給人類,讓失去神明的人類拿到屬于神明的權柄(異能)。

他不知道神明是被泉凜音送走的。

更不知道陰陽師等特殊職業走向靈氣枯竭的末路,皆是因為魔女在一個沒有神氣的世界,強行給予每個人擁有觸碰神明(得到異能)的資格。

她曾與神明談笑風生,又親自送走神明。

她曾感受滿世的神氣,又親自将它隔離。

而現在,她卻放任靈氣複蘇,任由世界從秩序走向混沌。

她在期待什麽?

她對什麽都抱有期待。

被石板選中的魔女,并非因為石板被賦予了變革的權能,而是她本身代表了變革,吸引了石板的意志。

她“愛”着這個世界。

正如這個世界愛着她。

談及本世界靈氣衰竭的源頭,就不得不提到魔女小姐在幕府時期收留的第二位養子。

大概是什麽奇怪的定律。

魔女小姐看重并收養的孩子,外表總是過人的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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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任自然也是。

他的容貌雖然不及第一個養子絕色,但也勝過同時代的其他人。

再加上給容貌加分的獨特氣質,這個溫文爾雅像個貴公子的男孩,憑借遠超貴族身份的随和溫柔,讓和他交談過的人輕易對他産生信任與喜愛。

不過依他的身份,倒也不奇怪會有這樣矛盾的氣質。

魔女小姐第二任養子,藍染惣右介。

他本就是沒落貴族家的孩子,所以他既有貴族的矜持有禮,又有貴族不會有的親和——是少有活躍在各大家族,卻沒有因為“沒落貴族”的身份,被那些“大人物”嘲笑奚落的孩子。

幕府盛行武士。

在這個刀劍橫行的時代,不止侍奉主公的家臣,就連身為統治階級(貴族)的孩子,也會被長輩要求學習相應的刀劍技術。

但藍染惣右介雖然有家族留下的佩刀,卻并不會什麽劍術。

這樣的他能混跡各大家族,靠的便是純粹的說話藝術。

談不上傾訴,只是簡單的談心。

擅長察言觀色的藍染惣右介,總能讨得各大家主的歡心,并得到相應的獎賞。

在這樣被各大家主青睐的條件下,他還能不被家主們的孩子嫉妒。除了他“前貴族”、“不會武術”及“孤兒”的無害标簽,更重要的是他十分擅長處理人與人的關系。

他并非天生便有這樣的技術,但他的确有這方面的天賦。

也正是這樣的天賦,讓他不至于淪落到吃不飽穿不暖的下場。

藍染惣右介記事得早。

所以他知道如果保持現狀,他的未來将會多麽悲慘。

于是,他定下了一個目标。

——貴族什麽的不過是人類自定的身份,他想要的向來不是簡單的身份,而是徹底的、立于這些人之上。

和各大家族搞好關系,與他們的繼承人成為“沒有威脅力”的好友,都不過是實現他理想的必備步驟。

先讓他們放松警惕,再慢慢謀求他們的權力,最終取而代之。

在此之前,他還差一樣關鍵的東西。

——用以自保,無需他人施舍才能擁有的、完全屬于他的實力。

「追求武力的話,我倒是認識一個合适的、能夠教導你劍術的‘老師’。」

那是某次宴會過後。

獨自思考該如何合理向他人提出學習請求、又不會讓他們産生警惕的藍染惣右介,遇見了隔着水橋不知道觀察他多久,卻直到她出聲才被他發現的少女。

她一身遠比一般貴族華貴的十二單,層層疊疊的花紋繡在絲綢之上,遠遠看着就知道價值不菲。但這樣複雜的華服,卻讓藍染認不出到底是哪家的徽紋。

于是他熟練地放低身段,以弱者的口吻搭話。

「居然沒有察覺到姬君的到來,我真是太失禮了。」

還處于變聲期的聲音帶着孩童的軟糯,當藍染惣右介認真僞裝的時候,很少有人能不和顏悅色地傾聽。

「不知是哪位姬君?如果是想問——」

「我沒有迷路,我就是來找你的。」

藍染臉上的微笑一頓,但下一刻越發無害。

「……找我,嗎?」

「我只是個沒落貴族之子,哪裏有被姬君專程尋找的價值。」

靜靜欣賞他僞裝的少女眯起眼,露出一抹藍染熟悉的微笑,「你真不錯。要不要成為我的養子?我會給你你想要的劍術自保,甚至重新擁有貴族身份……反正輾轉到如今,‘貴族’的身份不過是人類自诩的頭銜,并不難得到。」

她言語間對貴族的态度,讓藍染産生了微末的認同感。

但只是這樣,不足以讓他為了武術,草率地成為這位年輕姬君的養子。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他的表情依舊無害,語言間卻暗藏鋒芒,「只是劍術,誰都可以教我。選擇貴族內最為柔弱、毫無實權的姬君,才是下下之選。」

「但我是‘王’哦。」

她偏頭,鎏金的眼眸光芒流轉,就像流動的黃金引人視線,「你想要達成所願,我的‘養子’,才是你能選擇的最佳身份。」

王……是指王權者?

有傳聞,說幕府的現任統治者曾對外自稱王權者。

他說自己是天選之人,是掌管世界命運的黃金之王,又說自己要尋找其他能輔助自己的王權者。

那時候還真是熱鬧,真真假假的消息從未間斷。

直到現任統治者坐穩高位,主動下令禁止提起這個稱呼,王權者的風波才算平息。

只是……

幾年前,剛淪落為孤兒的藍染,曾無意中聽到大人物的議論。

他們說王權者的存在是真的,而且每位王權者都有能坐上統治者高位的實力——只是現在這位比較幸運,有個幫助他的同伴。

但現任統治者上位後不久,他的同伴突然不見蹤影。下了禁止令後,更是連原本還有點動靜的王權者都一同銷聲匿跡,就像從未出現過似地。

而現在,他的眼前。

卻出現了一個自稱王的姬君。

該相信她嗎?

該為了自己的目标賭一把嗎?

「不知道姬君為我尋找的老師,會是誰呢?」

名震天下的武士?

還是避世的隐者?

內心暗自猜測的藍染,忽然看到少女從虛空中取出一把綁着金色流蘇的純黑長刀。她取刀的姿态,就像使用書籍中記載的、不知真假的神術一樣。

然後,她回答了他。

「——是神明哦。」

尚且還是孩童的藍染沒能完全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他眼瞳一縮,在那一刻感受到自己瘋狂跳動的心髒。

最後,藍染微微行禮。

在兩人心知肚明他在做戲的前提下,朝年輕的姬君露出孩童最純真無垢的微笑。

「勞您費心了。」他不再猶豫地進入角色,「母親大人。」

藍染新認的養母泉凜音,自稱隐世貴族的長女。

他覺得這個身份未必是真的,但連天皇都承認了她的身份,甚至親自為她選了宅邸,禮遇有加。那麽她這個突然出現在貴族圈的姬君身份是真是假,便不再重要了。

再加上泉凜音擅長醫術,在惜命的貴族中無疑深受歡迎。

得益于貴族們流傳至今的“風雅”,容貌遠比宮中妃子還要出色的泉凜音,剛入宅一個月,便收到足以單獨堆滿整間側室的情詩。

最後還是藍染得到她的首肯,幫忙處理了它們。

泉凜音鮮少參與貴族們舉辦的宴會,且全權交給藍染應付。

對外說是鍛煉養子,但藍染卻明白她只是懶得去接觸那些愚蠢的貴族。

她給他謀權的地位、機會,卻不會因為他某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像天真姬君那樣教育他不應該這麽做。

她對他的一切展現出放任,但又不是完全不管不顧。

适當的關心,處置得當的距離感。

還有藍染不得不承認的、兩人之間對待貴族、他人的“叛逆”态度。

泉凜音展現出的個性,讓藍染覺得自己與她相處得很舒适,也讓他産生了早該有的、對母親的尊重。

成為他“母親”的是泉凜音,而不是他模糊印象中那個柔弱的女人,真是太好了。

雖然有些薄涼,但藍染确實是這麽想的。

藍染元服那天,剛巧十五歲。

那是泉凜音在收養他後,第一次盛裝出席。

也正是那場盛大宴會結束,泉凜音帶着藍染進行了劍術課程的第一次實戰。

——以“大義”為名。

那是他向夜鬥神學習劍術的第三年。

是他第一次參與到大人物之間的戰鬥,也是第一次親自殺人——那個時候他動手鏟除的,是與當權者作對的反抗軍。

雖然抱歉,但藍染并不覺得惡心。

他反而感謝那些被他殺掉的人,因為這些人的死亡讓他得到了掌權者的信任,真正被掌權者放在了眼裏。

「小鬼,你還有的學呢!」

教導他劍術的神明嗤笑一聲,為他同時應付三五個武士便到達極限表示不滿,「凜音可比你利落多了。」

藍染甩刀,将刀刃上的血跡抖落。

繼而擡手,抹掉了臉上沾染的血滴。

「自然比不上母親。」

他好脾氣地回應老師的話,這才擡眸看向處于戰場中心的少女。

——那實在絕美。

伴随着刀劍與熱血,少女揮刀取人性命的動作猶如舞蹈優美。

敵軍倒地的聲響與少女靈活的閃躲交疊,他們一起演奏着死亡的序曲,而這場單方面的碾壓,成為血色夜晚裏唯一響起的伴奏。

不過是烏雲遮蔽月光,複又離去的時間。

穿着楓葉和服的少女已經徹底解決敵人,站在了屍骸之上。

鮮血沒有給她帶來殺戮。

人命沒能讓她産生壓力。

在戰鬥的滋養中,她和服之上的楓葉越發鮮紅,純白為底的絲綢侵染了緋色。

明明是伸展在黑暗中的誘惑之花,卻閃閃發光到如同光明。

未嘗敗績,在貴族圈逐漸成為“不能招惹”存在的武姬,用不帶任何陰郁的語調,朝養子與友人說。

「回去吧。」

「好。」

藍染伸手握住養母的手,她的服裝沾滿血跡,但五指卻十分柔軟白皙,連劍客都會有的繭都不存在。

無視了某位老師不爽地嘀咕,在養母默認他的“撒嬌”後,藍染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就這麽牽着她的手回了家。

然後他想。

既然他們是母子、哪怕只是認養,那日後也會永遠在一起。

可是啊,任他用盡當時能想到的所有辦法——

“結果依然是凜姐抛下你了呢。”

帶着黑白面具的少年坐在木窗的邊沿,但人來人往的建築內外,卻沒有人發現他的存在,更沒有為此向他的方向投來關注的視線。

——除了,他眼前跪坐在辦公桌前,看似老實批公文的隊長先生。

“即便是你,說出實話也讓我覺得不快啊。”藍染側頭看向穿着亞麻色和服、與這裏格格不入的翠眸少年。

說是翠綠也不準确。

因為将面具斜戴在臉上,百無聊賴卻穩當當坐在窗沿的少年,那雙翠綠的眼眸中雜糅了光屑般的金色。

異樣的美麗,也飽含了怪異的危險。

“但你需要我。”

少年推了推鼻梁上與藍染同款的平光鏡,完全沒有在意藍染的警告。略帶稚氣的聲音,卻透着與聲音不同的成熟态度。

就像聰明過頭的孩子,因為太早認清世界,所以喪失了孩子該有的、對世界的新奇。

“要不是我,你還找不到‘協助者’。”

少年說的沒錯。

藍染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和他鬧不痛快。

不僅僅因為少年的斬魄刀是他需要的力量,更重要的是……這位少年,是百年時光過後,唯一還留在他身邊、記得那些過往的“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藍染未成為死神的人類劇情,是全部虛設。

和魔女小姐認識的藍染還未成年,大概在11-13歲之間,處于變聲期,還未元服(成年禮)。也不用設定那麽詳細,反正還是個孩子。

幕府時期(鐮倉幕府·由武士代替中央貴族掌握實際統治權的時代·開始前)王權者除白銀是齊的,統治者會說這話是他原本以為其他王權者會聽“黃金之王”的號令(因為幾百年前就是這樣),輔佐他掌管世界,後來發現完全不是。

這一屆王權者全是想自己領頭的瘋子——所以坐穩位置後,掌權者想辦法關押了那些反對他的王權者,并不再提起王權者這個稱號(大概率怕有人用這個稱號推翻他的政權,比如魔女小姐的‘變革’)。

那為什麽藍染會答應成為女主養子?明明被知道身份會很危險。

因為“變革”也代表她有與統治者一争的實力,而她身後還站着神代時期才擁有的神明。實力和大義都占據了,他覺得贏面大(而且魔女小姐的貴族身份不是靠王權者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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