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檸檬(3)

帶着首領重要的客人去戰場,到底沒能真的付諸實踐。

明明大小姐在港口Mafia住了也有三周,出門的時間加起來卻不到五天——似乎是因為突然有了看書的愛好,所以比起外出,更樂意宅在屋裏。

太宰出于好奇看了眼她的書籍,發現是森首領書房裏放着的、有關夏目漱石的作品。

這樣也好,省的他真的得帶着人出去玩。

大小姐外出的五天,有三天都是太宰當作向導。

對偷懶頗有心得,卻并不喜歡與人分享的少年并未好好的執行向導的責任,而是随心所欲地帶着大小姐在自家地盤閑逛。

索性Mafia的一切對大小姐而言都算新鮮,所以她很乖地跟在少年身後,克制又好奇地打量見到的一切。

就連被少年撿回的孩子無意沖撞,她也毫不在意地原諒了對方。

第五次和少年出門時,少女主動出擊。

“雖然太宰君叫‘姐姐’的時候很可愛,但果然還是想要更親昵些的稱呼。”

“诶?”

“不然你直接喊我‘凜’吧?而我也直接喊你‘太宰’。”

“我以為……凜會選更親昵的名字?”

“太宰不喜歡吧?所以算了。”

意識到少年厭惡他人随意越界的行為,少女取巧地沒有直接叫他的名字,而只是摘掉了尊稱,再單方面地允許他使用更為親昵的字稱呼自己。

稍稍有點自來熟,但也因此保持在了他能接受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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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輕易順應她的意思,改變了對她的昵稱。

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太宰治意識到了泉凜音對他的企圖。

——那個名為“喜歡”的情緒。

有點不妙。

太宰治想。

因為是首領重要的客人,他還真不好像對待其他愛慕者那樣對待她。

想想就覺得很麻煩啊,喜歡之類的感情。

面對少女态度的明确轉變,少年選擇了冷處理。

——只要疏遠就好了。

讓她知難而退的話,他就不用考慮這種麻煩的問題了。

但不懂憂愁為何物的少女,實在難以輕易打發。

倘若他借口遠離,她便會毫無緊張感地主動靠近。偏偏又一副無害的樣子,聰明地在他忍耐邊緣停下追逐的步伐。

于是少年想到了新的辦法。

只要更過分一點就行了。

只要欺負她到認清他冷漠的本性,就能簡單地趕走她了。

所以他定下了游玩的約定,卻在少女等待在街角的第二個鐘頭,仍然沒有赴約的打算。

少女一無所知地等待着不會到來的少年。

索性天氣還算舒适,她不必面臨冷酷的寒風或是燥熱的烈陽。

到了最後,解救少女的是接到了郵件,替未來同僚收拾爛攤子的港口Mafia幹部、唯一一個身為女性卻位居高位的尾崎紅葉。

“被放鴿子也不生氣?”

“因為是太宰能做出來的事情嘛。”

少女臉上的笑容并未因為爽約而陰沉,雖然有些遺憾,但對太宰一向寬容的泉凜音直到這個時候,依舊沒有生氣。

甚至她很快振作起來,向尾崎紅葉發出女孩間的邀請。

“紅葉小姐,機會難得,咱們去逛街吧?”

像是擔心自己的行為會引來她的誤會,泉凜音拍了拍胸脯,補充了句,“當然,一切消費由我買單。”

尾崎紅葉為她道了聲可惜。

這麽好的小姑娘,偏偏招惹上了太宰治。

陽光的孩子,總是無法在黑暗中待太久的。

作為過來人,尾崎紅葉說的話難免帶着些許恻隐之心。

“……你這樣,可是要被太宰一直欺負的。”

“因為是太宰,所以沒關系。”

少女笑眯眯地接話,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可能面臨的未來。

“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而且他真的很好看。”她趁當事人不在,沒什麽心理壓力地說出內心所想。

“只是看臉?”

“必須是太宰,我才樂意看臉。”

少女故意板着臉,假裝嚴肅地補充說明。

……這孩子沒救了。

尾崎紅葉不再勸說。

她答應了少女的逛街邀請。

然後在某天偶遇太宰後,将那天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告訴了他。

倒不是推波助瀾,也不是有意撮合。

尾崎紅葉只是有些好奇,面對這樣懷有赤誠之心的少女,太宰會有什麽表現。順便在無傷大雅的前提條件下,幫少女試探或者幹脆替她斷了念想。

“紅葉大姐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接受她單方面對我的感情?”

“不。”

看出他并非完全無動于衷的尾崎紅葉,用扇面掩住了微微翹起的唇角。

“這種事情旁人不好插手,妾身只是想告訴你……”優雅的幹部小姐攏了攏耳邊的碎發,這才輕聲繼續道,“如果已經決定遠離,就不要半途而廢。”

她知道太宰對這類事情越是在意,便越不會拿出來說。

所以不等他給予回應,尾崎紅葉便又追加了一句。

“太宰,別讓自己後悔。”

似是勸告,又似乎只是随口的無心之言。

少年徹底沉默。

相似的用詞讓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見到泉凜音的事情。

當晚他就去了Lupin酒吧,恰巧遇到了兩位友人都在的小概率事件。

“織田作,你說……”

攪動着玻璃杯內的冰塊,太宰趴在酒桌邊,半眯着左眼看威士忌被冰塊折射的燈光照得波光潋滟。

只聽語氣,他倒像真的在苦惱。

可若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又讓人覺得他只是無聊起了個能聊的話題。

“真的有人能一邊表露出喜歡,一邊又任由喜歡的人尋死還歡欣鼓舞嗎?”

“你說的真的不是你的仇人嗎?”

織田作之助尚且沒有回答,另一旁的友人坂口安吾倒是率先吐槽了。

“才不是仇人啊,安吾。”太宰豎起食指,朝他搖了搖,“是會被我放鴿子兩個小時還不生氣,輕易原諒我的愛慕者哦~!”

“……你是在炫耀嗎?”一看就是社畜的青年露出想打人,但到底沒有動手的表情。

他推了推鏡框,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實在想不到有什麽女性能夠容忍你遲到兩小時還不生氣,甚至你不是遲到,而是完全沒去。”

“總之,容我先為那個不知名的愛慕者默哀。”

不論是喜歡上太宰,還是被太宰放鴿子卻當作玩笑說出來。

坂口安吾不由都為這個無辜的少女惋惜。

大概類似——

怎麽就眼瞎看上太宰治了呢,中原中也都比他強。

——這樣。

“太宰。”他們交談了來回,真正被詢問的織田才慢了一拍開口,“這麽做不禮貌。”

“诶~?但我通知了紅葉大姐,讓她過去告訴凜不用等了嘛。”

“一般來說,親自解釋會更好。”

“但是,我就是想知道被這麽對待,她會不會生氣啊?”

“唔……所以是不生氣?”

“聽說之後和紅葉大姐一起出去逛街了——應該是沒生氣的吧?畢竟興致好得逛到天黑才回去,買的東西多到要讓商場的人派專車拉回來呢。”

旁聽的坂口安吾欲言又止。

最終青年将表情定格在看渣男的譴責,“聽說女人逛街都是為了發洩壓力……太宰,你沒被屍沉東京灣真是奇跡。”

“大概是因為凜格外喜歡我的臉吧。”太宰被這麽說,卻像被誇獎一樣坐直了身體,伸手捏了捏下巴,“安吾很有經驗的樣子,明明是個沒時間談女朋友的社畜?”

坂口安吾被紮一刀,再起不能。

“既然如此,為什麽太宰還躲着她?”

“……嗯?”

看透太宰玩笑語氣裏的躲避,織田作之助拿起酒杯淡淡瞥了他一眼。

撫養着五個孩子的織田作之助,意外的擅長對付這樣的太宰,“換做別人,你大概不會讓尾崎大人特意過去通知吧?”

其實還是有點在意的吧?

不論是少年的攀比心或者小孩子的占有欲,都認可了“好欺負”的泉凜音代表的特別——如若不然,真的放任她等到天黑就好了,何必拜托前上司過去接人,又直到現在也不敢面對少女呢?

但孩子的小心思是不能被戳穿的。

會惱羞成怒。

織田作之助喝了口酒,放下了酒杯。

“別後悔就好了。”

“怎麽織田作也這麽說!”

太宰一口幹掉了威士忌,将玻璃杯舉過頭頂,向面前的酒保喊道,“再來一杯!這次麻煩在裏面加清潔劑!”

“抱歉,太宰大人,我的酒裏不會加這種奇怪的調味品。”

酒保熟練地拒絕,給他重新來了杯正常的酒。

——這是太宰不願繼續談論的信號。

兩位友人對視一眼,心知肚明。

但仍舊順着太宰的意思,不再說起關于少女的事情了。

之後又是好久。

談到太宰治和泉凜音關系的破冰,就得追溯到太宰出任務受傷的事。

不小心在戰鬥中被自己撿回的孩子波及,太宰的胳膊差點被截斷。

雖然事後對那孩子進行了太宰式的處罰,但受的傷并不會因此消失甚至逆轉。

在沒有治愈異能力的港口Mafia,傷員首選的就是去醫療室治療,哪怕是太宰也不能避免。

正因如此,在中原中也以嘲諷看戲的語氣和其他人談到這件事的時候,路過的泉凜音找到了重點追問。

她拉着橙發的準幹部不撒手,目光清澈地詢問自己向導的傷勢重不重,臉上有沒有留疤,終于在中原中也微紅着臉惱羞成怒後得到了部分詳情。

雖然有預料到這種情況,但太宰一開始是不打算理她的。

直到他翻出休息室藥櫃裏的藥劑,并把它們混合在了一起。

太宰沒事的那只手搖了搖手裏的藥瓶。

他終于舍得分出注意給進門後就站在門邊,沒他準許便自覺離他一定距離的少女。

少年注意到,被晾了這麽久的少女臉上是純然的關心,沒有半分不耐煩。

——只在他面前才會這樣沒有棱角,還是她對誰都能這麽耐心?

他少有的出神,想到這種平時他絕對不會去思考的問題。

終于,太宰開口打破了沉默。

“凜不阻止我嗎?”

大概是有些受寵若驚,少女微微睜大了眼,愣了好幾秒才意識到他在問什麽。

但很快她偏過頭,像是不解他為什麽這麽問,“我尊重你的意願。”

她說得真心實意。

是與他初見時,一模一樣的反應。

少女看着他舉起藥瓶作勢要喝,沒有對他的行為産生任何不解和厭煩,而是專注地注視着他,默認他一切不合理的行為。

明明是如此平靜的目光,太宰卻從中感覺到了無言的認可。

瓶口抵上下唇時,太宰忽然想再一次嘗嘗少女給予的糖果。正如他忽然懷念起那種明明沒什麽特色,卻甜得恰到好處的味道。

就是沒有由來的想要。

“凜是喜歡我的吧?”

“诶?是這樣沒錯?”

“那為什麽看着我尋死完全不難過?”

“因為太宰你找到新的尋死方法後,那副期待的樣子真的很閃耀嘛。”她自覺理虧地壓低了聲音,但她的視線毫無偏移,那雙鎏金眼眸中的情緒,清晰明亮得讓他心裏有點兒奇怪的郁意。

“即将死亡時露出的笑容,明明是你最真實好看的表情了。”

她是第一個不是敵人,卻在“期待”他如願死亡的人。

控制心跳原本是少年的獨家特技,但現在這個特技似乎有瞬間的失效。

太宰頓了頓,這才故意嚷嚷起來。

“這絕對是凜的借口!我才不信。”

“才不是!”

“那……”

“如果凜願意和我殉情,我就相信!”

“這種方式即便能确定也沒未來可言吧?而且我覺得,自己還不是死的時候。”

“不敢殉情的喜歡怎麽能叫喜歡嘛!”

少女似乎在猶豫什麽,踟躇了半天才小聲嘟囔了一句,“但是敢為我死的人那麽多,他們對我的感情也不是喜歡啊?”

太宰愣了下,忽然後知後覺地想到,身為大小姐的泉凜音身邊,的确不乏為了她的身份地位甘願去死的人。

……真是作弊啊。

“所以在凜眼裏,‘能為你活着的人,比願意為你去死的人’要真情實意?”

“也不是。”

少女在說這話的時候,是令少年意外的薄涼。

仿佛在這一刻,少女不再僞裝得天真爛漫,變得更為真實。

那語氣與其說是冷漠,不如說是将自己淩駕于萬人之上的傲慢。

“只是願意為我死的人多到數不清,所以不自覺将這個行為看作尋常了。”

——這可真是。

被否定的太宰,難得沒有生氣或是不耐。

他忽然有些興奮。

連原想遠離的計劃也抛到一邊。

到底是基于大小姐身份的無心之言,還是她終于打破了自己的僞裝呢?

不論是哪種,都是超乎他預期的有趣。

——就讓這份“喜歡”再維持一段時間吧。

在他遲早會失去這份感情前,他會弄清她的真實。

作者有話要說:

魔女小姐不會主動幹涉他人的理想,正如她曾說的,不想有“外力”幹涉他人的決定,甚至刻意引導別人的選擇。

所以面對太宰說的“你不阻止我嗎?”,她的回答是,“我尊重你的意願。”,不帶任何負面情緒的認可與尊重。

但這樣的回答在太宰眼裏已經足夠特別了。

魔女小姐在面對他們的時候,很少把“喜歡”挂在嘴邊。

她的行動遠比話要真實,也正因如此,之後明知她身份不簡單,他們也沒有立刻翻臉,覺得被欺騙。

你的喜歡另有隐情,你的愛更是鏡花水月,但你對我的欣賞與認可,遠比任何話語都真實。

[題外話]

每次寫到中間就會卡文,但一旦寫到快要結局,又會莫名地寫得快……也不知是個什麽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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