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在線審訊(02) 真正抓捕嫌犯的,真……
病房內的安靜和無事令長期處在緊張情緒中的賀峥宇度秒如年。
窗簾将外面的黑暗與寒冷感覺, 為他籠出一份安心。
他睜開眼,空氣裏還彌漫着中午吃過火鍋的香味。
他微微側身手指拂過相柳因為睡着趴在身側得到那塊床單。
明知不可能,還是也貼在那塊純棉布料上, 努力的呼吸,想要聞到一點點帶有熟悉的味道, 想要感受到一點點熟悉的溫度。
這還真的像狗了。
想到這裏, 賀峥宇情不自禁的笑起來, 伸手找電話, 給相柳發微信。
很多字敲了,又删除。
半晌只是改了備注的名字。
三個字。
“肉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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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裏,相柳在其他同事的帶領下, 來到市局某一層審訊室。
同事推開門,一股塵封的寒氣撲面而來,空氣裏滿滿的都是陌生而熟悉的味道。
和胃裏那種酸苦的心情。
只是這一次, 稍稍有一點的, 莫名其妙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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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柳是吧,別緊張。找你來就是聊聊1月2日在中心醫院你在逮捕過程中的情況。”
督察隊的同事在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 很快便開始了內部調查。
相柳一個人坐在房間中央,靠着椅子後背, 擡眼望着坐在審訊桌前的四人。
兩位審訊的督察隊同事,一名記錄文書員,姚局雙手抱着胳膊靠在角落。
莫名想起的是六年前,也是這樣的場景——“相柳, 找你來是談談你刻意放走本省黑暗勢力團體重要嫌疑人白澤的事。”
“好。”都已經不是剛畢業的學生, 相柳明白此時情緒的反抗毫無意義,雙手握在一起,面無表情的望着前面衆人。
“你能配合, 我們很感謝。”督查隊的同事彼此看了一眼,對于相柳的配合非常滿意,其中一人拿起本子開始念起了兩位嫌疑人對于當初逮捕現場的供述以及醫院初檢的傷勢。
相柳說完當時的逮捕情況,督查隊的同事記錄完之後,開始進行訊問:“據現場監控表明,電梯門打開之時,賀隊已經倒下,為什麽你第一時間沒有照顧賀隊傷勢報警或者是确保陳一不再傷害賀隊,而是先去逮捕距離你最遠陸武?”
“你不怕陳一會繼續傷害賀隊嗎?”
相柳頓了頓,擡眼解釋道:“電梯門打開之後,陸武瞬間沖出,我的下意識反應就是抓住他。”
“另外,我确實也相信,以我的能力,幾秒鐘內制服陸武是可以的。”
“——那也就是說,你的首先判斷是錯誤的。”
督查內部審查就是這樣,為了确保公安部門執法的嚴謹與公平,高度保障嫌疑人的人權和系統的清明。
盡管應該如此,但真正抓捕嫌犯的,真正伸張正義的,真正用肉身抵抗無邊黑暗與恐懼的人,卻在與黑暗對峙後,還要接受來自極度清白的審核。
相柳驀然想起六年前的自己,在面臨質疑時,也是心緒崩潰,追着桌面嘶吼着“我要真的是有心放走重要嫌疑人,我的父母會因為我的原因慘遭殺害嘛?!我要真的站在重要嫌疑人那邊,我用的着還要回來嗎?!我要真的站在重要嫌疑人那邊,你們見到我的每一個人,你們的家人,還可以安全的上班上學嗎?!!”
“當時省廳指示你要一直跟着白澤直到我們執法隊到達現場,為什麽你要提前離開?!!你所說的那些只能算是辯駁,你擅自離崗是有證據的!”
當時,整個審訊室所有人情緒被她失去理智的話,徹底點燃本就長期恐懼焦躁的情緒——
當你對人不對事的時候,這已經是不是工作問題,而變成了私仇。
是不能用刑。
但人類歷史千年,有的是找準致命弱點去攻擊的辦法。
可怕的不是身體刑罰,而是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
那個時候的相柳,頭發比現在長一點,整個人因為長期缺少睡眠而神志不清面若枯槁。
确很清晰——“我沒有放走白澤。”
以及——
“警察就不是TMD人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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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柳?相柳?”
耳邊傳來陌生的聲音重新将相柳喚回現實,這才想起場景早已從六年前切換回了現在。
她也早已不是六年前的她。
這一次,她想要繼續工作下去。
“對不起。”相柳重新換了個令人看起來非常配合的坐姿,語氣也沒有情緒的變化:“我确實是剛恢複工作不久,有一些現場處理上的不完美,我承認。也希望組織上能給我後續的機會,來糾正改進我的錯誤。”
“那倒也不至于——”
對于相柳配合的态度,督察隊的同事明顯緩和一些。
他們其實也只是一份所有項目工作完成後的例行檢查而已,就算在單位內部也被基層所诟病:有種基層沖鋒陷陣督察卸磨殺驢的偏見。
但實際上這樣的工作也是為了保障大家的權益,只有良好的刑偵習慣,才避免了後續的定時炸/彈。
畢竟,都是與深淵為伍的人。
掉下去的同事,見的多了。
有了相柳的配合,督察隊的同事語氣也溫柔了一些:“你知道嗎,根據法醫部門驗證,陸武雙臂骨折,雙膝骨膜磨損嚴重,屬于傷殘界定。另外,陳一,你那一塊塑料片直接切中手筋,又是個傷殘認證。根據現場視頻情況展示,醫院周圍都有警方特警駐守,你只需要報警,趕緊将賀隊交給醫生,不就行了?!”
“相柳,不相信我們這個團隊,就是你的問題!”
相柳低頭輕哼一聲。
她兩手手指摩挲着,連争辯都懶得争辯——
這世界上簡單的事,就是在別人的成果上找瑕疵。
“領導,”幾次舌頭輕拭嘴唇,最終還是開口道:“我确實沒有做到大家的要求,我看到嫌犯,就只是不希望他從我面前離開,這是我作為警察的本分。而不是放任一份危險輕易逃離,寄希望于我的同事去承擔這份危險。”
“此外,你們看到的視頻,是框在手機屏幕或者是電腦屏幕裏的一個畫面。對于我來說,卻是排山倒海的能夠呼吸到空氣中尚未凝固的血腥氣。甚至還能感受到昨天還在跟我布置工作的夥伴還在溫熱狀态的血液,我做不到冷靜。”
“那你的意思——這是你們領導部門的決策失誤?”督察隊在相柳身上沒有找到突破,轉而換了個方向。
旁聽的姚局瞬間站直身體。
相柳嘴角上揚,雙目堅定的望着對方:“我相信我的領導已經用他的鮮血說明了一切。”
這話說完,所有人都低頭沉默。
“那...”
原本安靜的窗外已經傳來清晨的鳥叫和人們互相問好的聲音。
訊問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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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不對勁。
第二天清晨見到左樂來給自己送早餐的賀峥宇望着對方各種躲避自己的眼神,瞬間解碼:“發生什麽事了?”
“沒...沒事啊。”左樂耳朵紅到賽過夕陽紅,依然努力抿緊嘴搖搖頭,努力裝作沒什麽事。
賀峥宇冷哼一聲,思索目前案件只是到了審訊階段,能夠讓左樂瞞着自己的,會是什麽事?
“相柳人呢?”
“我不知道啊。”
“還有你這個小喇叭廣播站不知道的事?”賀峥宇瞬間眼神晶亮,揪着對方這點不放:“你不會,你可以打聽啊。”
“賀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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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柳你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詢問已經換了一批人,開始問第三遍。
相柳歪在椅子上,一只手撐着額頭,精神卻依然高度緊繃。
一個人,抵擋着未來的所有惡意。
忽然嘭的一聲,大門被推開。
瘦削人影站在逆光之中。
形銷骨立,任由柔軟羊絨大衣衣角垂落随着清風微揚。
逆光之中,看不出是誰。
随着對方拄着拐棍緩緩吃力走進來,聲音卻依然熟悉:“沒什麽可說的,我們回家。”
“賀峥宇?——”
“賀隊?——”
“你不是在住院嗎???”
左樂站在門口眼巴巴的看着這一幕的英雄救美。
賀峥宇将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寄托在手下的拐棍上,整個臉蒼白虛弱,卻還是義正言辭道:“我站在這裏,就是...就是...相柳抓捕過程沒有犯錯的證明。是我當時在臨死之前,要她先抓捕陸武的。陳一有我控制,應該沒有問題。她...她...她只是想要...盡快來救我...”
雙腳踩在地上站起來的瞬間,賀峥宇便已經感受到一種頭暈目眩五髒颠亂的痛楚。
盡管如此,他還是掙紮着,想要趕來為相柳說句話。
“你們...什麽關系?”
所有督察隊的同事面對身負重傷前來救場的賀峥宇,于公于私都起身表示敬重。
職場之中,能讓一個人抛棄病痛趕來相助的關系,能讓一個人因為同伴受傷憤怒去為他不平的關系,是什麽關系?
賀峥宇剛剛說完那一句話,已經耗盡力氣。
面對對方的質詢,他繼續想要開口,扶着拐棍的手臂已經開始顫抖——
“你放心,我昨天剛剛告白失敗,我們只是普通同事關系。”
說完,整個人倒向了相柳那邊。
卻被一個柔弱的肩膀,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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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一點,我已經疼的沒有力氣了。”有左樂和姚局斷後,兩人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這才停下。
他一只手攬在相柳的肩膀上,整個身體幾乎是搭在她身上。
一百多斤的重量陡然壓來,相柳一個沒站穩,兩人一起倒向走廊牆壁。
電光火石之間,原本攬着肩膀的手臂滑至相柳腰間,兩只本就沒有力氣的手臂這個時候還想的起扣在一起,将相柳牢牢的箍在他懷中。
“賀隊——”相柳臉頰一紅,作勢要推。
“嘶——疼疼疼——”賀峥宇将臉藏在她的脖頸裏,用身體感受她的起伏,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悶聲懶懶說了句疼。
“走上來可累了,讓我抱一會兒止疼。”
原本身體緊繃的相柳呆了半晌貪戀了這份溫暖,擡起手,默默的揉揉他的肩膀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