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案結 在體育比賽中,為了确保成績公平……
一直以來, 欣瑤習慣了失聲。
每次覺得工作中不妥當的安排,都會握緊拳頭咽咽喉嚨,自己心理建設接受。
不用掙紮就知道, 每次想要提出什麽建議和幫扶,都會被其他員工明明知道卻刻意漠視。
尋找奇妙幫扶自己:“——這樣高強度的工作, 我有點支撐不下去。”
卻被對方一臉誠懇的不耐煩道:“大家都是這樣, 你看看人家晴天, 你看看人家慶慶, 你努力沒有人家晴天努力,你聰明也沒有慶慶聰明,你讓我怎麽去向領導給你申請核減工作量?”
初初聽來, 好像沒有什麽問題。
但是冷靜下來,卻覺得這種話,簡直是匪夷所思。
世人都有天然的能力高低, 在這裏得分低, 不代表在其他地方得分依然低。
而奇妙的話,用這個班組旗幟性的人物成績為那些能力差的人設定了一道牆。
領導哪裏是在關心在鼓勵, 而是為員工蒙上了眼睛,指揮員工每天的工作就是撞南牆。
沒撞到, 說明能力差。
撞到了,也只能說明牆的位置應該向後挪一寸。
以上——
道理都懂,操作性性極差。
欣瑤回到座位,望着電腦屏幕和挂在格擋上的耳麥, 長長的嘆了口氣。
周圍的同事拉着她一起聊着各種八卦。
Advertisement
相柳的師傅切了一塊水果遞給她:“那些領導天天在辦公室坐着聊天, 哪裏知道我們這裏每分每秒都在打電話的辛苦。來,先吃點水果。”
随即聽着整個安靜的辦公室裏,只有晴天一個人扯長了嗓子在工作。
“這個業務非常優惠——”
“您先聽說我——”
“麻煩您不要挂電話——”
最郁悶的不是晴天使用了什麽不堪的手段獲得高成交量。
而是她真的是用盡全力在工作。
不知累, 不知苦。
找不出任何缺點。
很多時候大家對晴天的反感,不是她的努力向上,不是她的只顧自己。
而是在她的襯托下,每個人變成了整個班組的差生。
和晴天相比,每個人的訴苦變成了一種嬌氣毫無道理。
和晴天相比,每個人的努力變成了一種雞肋可有可無。
在體育比賽中,為了确保成績公平,往往是去掉一個最高分一個最低分,取均值。
而在企業中,只有最高分才是及格線。
而這,竟然還算是有良心的企業。
因為更多的企業,設定的及格線是以無法達到為标準。
欣瑤懶懶的倒在座位,一邊刷手機一邊和同事聊着彼此的家長裏短。
但消極怠工總不是事。
想着大家都在玩,為了确保自己後期趕績效的時候不那麽辛苦,欣瑤決定笨鳥先飛。
然而所有人聽到她開始工作,就像是聽到了工作的開關似的——
一起開始工作。
擺明了是看着欣瑤在工作。
欣瑤被迫成為了這份工作的一堵牆,績效考核的一堵牆。
大家不用那麽拼,只需要比欣瑤強就行。
---
難得聽到相柳對自己的關心,欣瑤擡起頭望着對方,像是要從相柳的雙眼中看出一份确定,确定是在和自己說話。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當然。”相柳微微蹙眉做了個只有兩人才能看到的鬼臉,這才慢慢坐在她面前溫柔的翻着早已備好的文件夾:“我雖然在公司上班的時間不久,但是勝天的員工工作狀況還是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所以我才會出現在咱們班組。我相信經過昨天到今天你可能也想了很多,關于晴天的受傷情況,其他人已經有了口供——”
欣瑤心髒重重落下,原本輕握的拳頭逐漸握緊,臉上也逐漸出現一種猙獰——
TMD又被其他人當成了及格線。
只要比自己坦白的早,就可以獲得便宜。
“其他人說的都是假的!——”
欣瑤雙拳攥緊用力捶在桌面上,額頭劉海随着她的動作搖搖晃晃,最後沾上汗水,亂糟糟的黏在額頭。
整個人後背被汗水浸濕,大腦之中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坦白吧,太累了,只要說了,這一切就結束了。
相柳楞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憋住自己要說的話,起身為欣瑤沖了一杯速溶咖啡。
和大家當時在辦公室一起工作時喝的,同樣的品牌,同樣的味道。
欣瑤已經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回憶。
“那天你和晴天加班到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欣瑤顫抖着雙手,用力吸了吸掌心速溶咖啡類似香油的味道:“我覺得我被整個公司抛棄了。”
“就算每天和大家一起踏進公司大門,就算每天和大家一起領晚上加班的盒飯,可我知道我和大家不一樣,我是來給大家墊底來了。”
“我已經連續三個月,月考核都是最後一名了。”
“明明是在勝天集團,可我的月工資因為考核制度不到兩千,而晴天的月工資是五千,還不算年終獎和其他的獎金。每天我們一起踏入這間辦公室,我也沒有比她輕松,差距确實這麽大。”
“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成為公司的累贅了。我看到那些領導都不敢說話不敢擡眼看,就怕一個不對,他們就和我談遣散。”
“我知道所謂的勞動法我知道,但我不想将事情逼到絕境你知不知道?萬事以和為貴我的委屈又算得了什麽你知不知道?”
“大概是老天爺看我可憐,我忽然想起來,可以給客戶發短信,這樣節省力氣也可以提升有效目标成功率。”
“可是我是衆矢之的的标杆,我的營銷量追上大家,不代表我進步了,只代表着在座其他幾位退步了。”
“當天晚上晴天加班,就發現了我的秘密。”
“之後大家利用這種辦法,又将我甩在後面更遠的距離,就是後面半個月我就不用工作了,因為再怎麽工作也追不上的懸殊。”
“奇妙私下提點過我,當衆提醒過我,甚至各種辦法都用盡,最後無視我。”
“于是所有人,開始無視我。”
“而原本屬于我的客戶資源,也開始被大家心照不宣的瓜分。”
相柳想起自己最初在辦公室裏,都是就近和師傅聊天說話,對于欣瑤的印象,永遠都是在角落裏聽到她的打工作電話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怎麽過的那幾天,就好像一切都像一場夢,等我反應過來,手裏已經握着不知道誰的刀,而晴天正握着手沖我大吼大叫。”
“那種鮮亮的紅色從晴天的手裏像是瀑布似的,嘩嘩的落在地上。”
“耳邊就只聽到晴天說一句——就你這樣的,就只配自己變成豬躲在垃圾堆。”
“豬也配想要生活也配想要人愛也配結婚生子。”
“然後,然後...”在相柳的鼓勵和陪伴下,從未回憶過當晚情況的欣瑤深吸一口氣,随着空氣裏速溶咖啡的味道變淡,思緒也逐漸回到當前,整個人的思緒分裂。
欣瑤雙手用力抓着頭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所做所為,但大腦閃回的圖像信息卻實實在在提醒着她,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
“然後...”像是大腦裏傳來屬于上帝的一聲嘆息,欣瑤整個思緒完全分裂,她瞪大雙眼,望着自己的手,仿佛看到滿手血腥仿佛回到案發當晚,依稀還記得當時的狂妄的心情:“我去衛生間,找到一根最髒最惡心的拖把——”
整個世界安靜了。
相柳愣在原地。
她差一點忘記,上一次觀賞人類變成魔鬼時有多恐怖與反胃。
欣瑤崩潰了。
---
“賀隊。”
對于刑警來說,自己就像是一塊海綿。
為了自己追求的破案率,為了受害者期待的正義,也為了嫌疑人需要的公正,每一次都是消除掉自己所有的偏見和主觀,不留餘地完完全全的面對人性的黑暗,而這樣的黑暗沒有邊界無法訴說,只會一點一點侵蝕。
或許是陽光燦爛的某一天。
或許是情人對視的甜蜜期。
這份黑暗會突然湧上心頭,變成致命一問——
這個時候的幸福和美好,是真的嗎?
相柳從拘留所回來,吸飽了欣瑤的負面,沒精打采的走到賀峥宇辦公桌前,癱在了椅子裏:“欣瑤撂了。”
“我看到了。”賀峥宇将眼神從電腦屏幕前轉移,點點頭,半晌卻沒有相柳期待的成就感,而是開始指點:“你覺得這件案子結束了嗎?”
“證據對上,口供對上,兇手也撂了。”相柳下意識坐起來,卻因為心髒沉甸甸兜不住,又趴在賀峥宇的桌上吸吸鼻子懶洋洋道:“我當然覺得不甘心。比如欣瑤的崩潰雖然是自作孽,但勝天集團的工作考核也是原因之一。比如晴天因為知道自己有錯或者是勝天補償所以保持冷淡,但是如果檢方起訴,我想對方律師肯定會揪住晴天對待欣瑤的行為來打。還有案發現場——”
“嗯,”賀峥宇身子後仰,雙手握在一起食指相觸,長嘆一聲蹙眉道:“根據欣瑤所說的,案發現場是在辦公區域,那麽有兩個疑問:1.晴天和欣瑤當時可都是在非常激動的狀态下,所謂24小時都有人加班的勝天沒有一個人發現?2.就算1會真實發生,那麽已經失去理智的欣瑤怎樣把晴天帶到野地丢棄?總不會是叫滴滴讓晴天自己走吧?還有3...”
“滴滴!”
賀峥宇突然的靈感火光乍現,竟然真的點燃了這樁案件最大的一個懸念。
相柳立刻電話派同事去檢查欣瑤的手機記錄——
一無所獲。
沒想到,是在晴天的手機記錄裏找到。
等到晴天打開家門,相柳和賀峥宇在晴天臉上,見到所有受害者臉上都會有的那種表情。
不是恐懼,不是激動。
而是面對生活重創後的漠然。
就算抓到兇手,只能算是對這件事情畫了一個句號,卻對受害者的生活,留下了一個問號。
“是我叫的車。”晴天在被欣瑤傷害之後,都顧不上和一個癡狂的人講道理,她需要盡快拿着自己的斷指去醫院。
坐車到一半的距離,因為失血過多而昏倒。
司機将車停在路邊去檢查時,看到滿車鮮血吓了一跳,第一反應是将她丢棄倉皇逃離。
所以衆人會在野外找到她。
“事情已經發生了,”晴天擡眼望着坐在自家客廳的相柳和賀峥宇,聳聳肩:“我去揪着一個可憐人,有什麽意思呢。我揪住她我就不會在半夜裏驚醒了麽,我揪住她就不會随時摸摸我的手指看還在不在了麽。就這樣吧,我不想在回想起那一天了。”
“那勝天那邊有改變嗎?”相柳下意識關心那些曾經一起共事過的大家。
晴天嘴角上揚上下打量着相柳,卻沒有回答她的話:“階級鬥争什麽時候停過?”
---
從晴天家出來,相柳望着遠處的夕陽,就像一枚鹹蛋黃,暖暖的挂在空中。
她狠狠吸了一口屬于早春,随風而來的樹草的清新。
感覺整個思緒也随之開闊,心情也不由得好了些。
這才想起什麽,轉身望着開車的賀峥宇:“賀隊,我記得你之前還說過第三個疑問是什麽?”
賀峥宇下意識觀察後視鏡确定是否有人跟蹤,手指握緊方向盤喉結滾動:“你師傅并不是每次用完水果刀,都會放在一個固定位置的。那你說欣瑤是因為情緒上來激情殺人,她怎麽能确定刀在哪裏?”
相柳倒是想的更深,她拿起電話打開微信,望着畢方的微信號蹙眉:“這個勝天集團,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賀峥宇瞬間瞪大雙眼吞了口空氣,整個心髒因為漏了氣而不舒服。
“嗯?”
“就是很奇怪,我和畢方溝通的時候,我覺得他又講道理又懂禮貌挺好的一個管理者。中午寫材料的時候,他還會主動詢問我要不要先吃飯在工作,如果非工作時間聯系我,還會道歉。我甚至都會懷疑其他人說的畢方魔鬼似的工作要求肯定都是騙人的,下屬不喜歡他一定是下屬自己格局的問題。但是當我自己成為員工的時候,我覺得他簡直就是魔鬼的化身。但是如果是優秀的管理者,是不應該出現這種差別的,會不會是有人從中欺上瞞下?”
“——我怎麽沒聽說過你們私下聯系那麽多次?”賀峥宇下意識踩了一腳剎車,蹙眉一臉不滿不悅的望着相柳。
相柳說了那麽多,賀峥宇只聽到一個意思:畢方私下多次聯系相柳。
聽到對方在說畢方,賀峥宇內心的小火苗蹭蹭蹭的燃燒起來。
現在任何會和勝天有關系的,都可以令賀峥宇瞬間上火。
“不管畢方是什麽樣的人,現在案件破了就離勝天遠一點。”
現在回想起當初畢方故意追尾相柳就是為了替白澤親近相柳,賀峥宇就恨不得當時崩了他。
明明知道對方惡意滿滿,為了不驚動相柳,賀峥宇還是淡淡的望着後視鏡随意的轉動方向盤:“我覺得他喜歡你,你離他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