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慕晚晚十七嫁裴泫,如今三年已過,正值雙十年華。又因是嬌養,保養得好,容姿清麗,肌膚白皙,柔婉間帶着幾分妩媚豐韻。梳着婦人發髻,發鬓間簪一束海棠,不顯俗豔,反而更多的是人比花嬌。都說要想俏一身孝,身上素白的衣裳,雙目盈盈秋水,襯得慕晚晚楚楚動人,惹人憐惜。

李胤聽見聲,果真停住腳步,氣息發沉,回眼看跪在地上的婦人,濃黑的眉毛皺起。

跟在身邊的大太監福如海瞥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很是有眼力,弓腰在皇帝耳邊道“皇上,這是慕尚書府上的二小姐。”頓了頓又道“也是裴侍郎的夫人。”

很巧妙的說法,先未直言慕晚晚是尚書府的小姐,再說是裴泫裴侍郎的妻。

皇帝漆黑的眸盯了慕晚晚一眼,“嗯”了一聲,轉身欲大步而去。

“皇上,臣婦有事要說。”

已是深秋,涼意襲背,此時慕晚晚卻是掌心一片粘膩,發了汗。她咽了咽唾,剛要開口,被一道沉穩又帶着威勢的聲堵住了話頭,“要是因為你父親的事,大可不必再說。”

猶如霹靂直奔她頭頂,轟然而下。

高位者似山中猛虎,一念決定世人生死。慕晚晚此生從未覺得在無上權勢面前,她是這般無力。

李胤說完,匆匆而走,連眼神都沒再她身上停留。

直到人影看不見,慕晚晚才松開攥緊的手,脊背一彎癱坐在地上。

真的別無他法了嗎?

“皇上,您怎麽這時候過來了?”外面小太監通報,婉沛聽見之後并沒很快出來接駕,反而美眸微阖,半做困倦,鞋襪都沒穿,踩在地上。衣帶半解未解,只樣子做禮,就像面條似的貼到了進來的李胤懷裏。

嬌軟美人在懷,如一團清香的溫水,誘人入骨。

李胤沒推開,雙手垂在身側,目光沉沉地落下,也沒攬住身側人。

婉沛嗔怪,“皇上,您倒是抱抱臣妾呀!”

李胤眼裏風雲不動,微微如墨,粗礫的指腹按住她着了胭脂的紅唇,常年習武,他的指腹磨出厚厚的繭子,好像砂紙,不留一絲情意攆上那一朵嬌豔,低聲開口,“為什麽要見慕氏?”

婉沛忍痛,稍稍離開,眼睛微轉了一圈,吐吐舌頭,女兒家的嬌态在她臉上顯得和諧,“您醋了?”

“日後少和慕府的人來往。”他道。

婉沛墊腳吻住李胤的喉骨,乖巧地道“臣妾知道了。”

慕晚晚回府時,馬匹在長安街突然受驚,狂亂不止。沖向周邊的商販攤子,揚聲嘶鳴,馬車左右震蕩,好不容易被仆從拉住,慕晚晚坐在車裏身上不少的地方磕了青。

終于回到裴府,她托着滿身疲累入到院裏。院裏灑掃迎門的人看她的目光躲躲閃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慕晚晚覺出不對,快步回屋,屋中沒掌燈,甚至連一個下人的人影都不見。推門迎面鼻下是一股靡靡暧昧的味道。

她不再是閨閣的姑娘,這股異味熟悉無比。

跟在後面的柳香不知,開口道“這些小蹄子都是怎麽回事,屋中這麽大的味道也不知收拾收拾!”

慕晚晚閉了閉眼,雙手攥緊,一步一步走到水墨九曲屏風處,定住腳,這幾月裏發生這麽多事,早就沒有什麽是她承受不住。她沉口氣,步履頗為踉跄,若不是扶住屋中的桌案,險些摔在地上。

“柳香,掌燈。”慕晚晚嗓音沙啞,指縫的傷只做了簡單處理,雙膝在宮中的青石磚瓦上跪得酸痛,被馬車颠簸的青紫那些傷痛似是全部都爆發開來。

柳香點燃燭火進來,昏暗的風光照得裏間一切一切都是那麽清晰。

圍幔垂落在地上,床榻皺亂,被褥蜷成一團,上面粘膩水漬,斑斑點點,耀武揚威地嘲諷她。

嘲笑她識人不清,嘲笑她三年的無知蠢笨。

多麽,多麽的令人可笑!

她一心歡喜的夫君,竟用這種方法羞辱她。

柳香再不識人事,也知道床榻這一團亂是怎麽回事,她怕夫人傷心,放下燭火,急匆匆地上前把被褥全都抱起來,“夫人奴婢這就都處理了。”

“扔了!”慕晚晚哭不出來,只覺疲憊厭惡,輕聲嘆氣,用最後的力氣怒聲嘶吼,“全部都扔了!”

柳香點頭,飛快地跑出門。

慕晚晚落座在木凳上,今日的兩眼哭得紅腫,幹澀腫痛。忽地,她記起那一雙金線雲紋的金靴,那個高高在上,把她父親打入牢獄的帝王。

婉沛說是她在李胤耳邊吹了枕頭風,讓她父親下獄,她多少不信。雖第一次見到大昭的開國皇帝,但慕晚晚有種直覺,他不會輕易受女人左右,若這件事真是他暗中謀劃已久,怕她當真是沒多少可能救出父親。何況今日他那一番話,讓她的心裏更是沒底。

夜色深,年輕的帝王拉開圍幔下榻,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衣帶沒系,露出精瘦的胸膛。身後一只素手伸出,纏住他的腰,指腹在下面打轉。婉沛赤身貼在後面,嬌聲,“皇上,這麽晚了,您就在這歇着吧。”

李胤薄唇抿成一線,眼睛落在下腹的手上,聲音沉下,“朕記得和你說過,做好自己的本份,侍寝不是非你不可。”

婉沛黯然,落下手,垂眼道“臣妾知罪。”

她一直都清楚,大昭的這位帝王,殺伐無情,雖不貪戀美色,但後宮中的女人也從未少過,若不是她識趣,沒有母族牽絆,怕是今日住在這的人還輪不到她。

想到當初,她為了一朝飛上枝頭,不惜在隆冬之時着素衣做水袖舞,好在還算順利地得到了帝王的恩寵,留在了他的床榻上。但婉沛心裏何嘗不明白,她不過是李胤拿在手裏與皇後抗衡的棋子。

楚雲軒外龍攆一直備着,福如海在屋外打瞌睡,眼皮半耷拉着,忽聽門響,本應在屋內安寝的人突然出了來。困意瞬時盡無。

福如海忙上前恭敬,“皇上。”

李胤儀容休整,寬肩窄腰,明黃的龍袍穿在身上,襯身姿高大。畢竟是馬背上的君王,殺伐中透着血性。他一手背在身後,拇指的玉扳指轉動,“去椒鳳殿。”

福如海一愣,皇上許久不去皇後那了,今兒是怎麽了,竟然夜裏起來要去皇後寝宮。只一瞬的想法,倒底君心難測,福如海是個人精,不敢多問,立刻垂首,道“奴才遵旨。”

“擺駕,椒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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