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與你夫妻三載,想必你早已覺得煩悶,與其相看兩厭,不如早日解脫。”
慕晚晚話音一落,躲在裴泫身後的夏靖兒臉上立即露出喜色,原本以為這位正室夫人是世家出身,怎麽說也要她好一番折騰才能與表哥和離,想不到讓她松口竟然這麽容易。她可知道,當年這位尚書府小姐為了得到表哥,費了多大的勁。
與夏靖兒喜色不同的是,裴泫臉上一僵,幹咳一聲,“晚晚,我與你夫妻多年,情分還在,和離實屬不妥。靖兒日後會敬待你,柏柏也會尊敬你,此事是你心急,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
這話罷了,裴泫轉身拉着詫異的夏靖兒和柏柏離了正廳。
慕晚晚冷笑,裴泫的考量她無比清楚,托着不和離,還不是因為她掏空半個尚書府的嫁妝。裴泫一個寒門書生能有什麽家産,仕途上下打點都要靠她。
他可真是算計得好!
夜裏裴泫來了她的屋。
慕晚晚聽見下人做禮的聲響,眉毛都沒動,依舊坐在妝鏡前卸妝。
她長長的烏發猶如上好的綢緞,鋪散在她單薄的肩上。
嫁入裴府三年,裴泫很寵她,府中事務都有裴母掌管,她少有操持。入府之前,長姐和她說過,嫁人為婦,就要事事為夫君着想,要夫君和睦。但也要多留個心眼,把嫁妝留在自己手裏。
慕晚晚聽得懵懵懂懂,記住了長姐的話,嫁妝被裴母旁敲側擊要了幾次,她沒松過口。但不論裴泫想要多少,她都不曾拒絕過一次。她承認自己為人妻多有不足,但總不至于落得個夫妻離心的下場。
又或許…,慕晚晚苦笑,裴泫對她從未有過真心。
“晚晚,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受苦了。”裴泫從屋外進來,先像往常一般拿篦子給她梳發,動作溫柔得讓人沉溺,喪失警惕。三年來,他一直對她溫柔以待,從未苛責過,即使生氣,都是他先低頭認錯。
裴泫的手還沒撂下,慕晚晚扶案起身躲了過去,長長的烏發鋪散,滑過他掌心的紋路,與他漸行漸遠。
“裴泫,沒有其他事,你最好還是不要來我這,我看你就惡心。”慕晚晚手心攥緊,眼睛裏的厭惡不言而喻。
裴泫笑了下,“晚晚,你既然厭惡我,也不想想,和離對你有什麽好處?你父親入獄,再無母家仰仗,以你的容貌沒有裴府的庇護,會遭長安多少纨绔的觊觎。那些人可否眼巴巴等你離開裴府呢!”
一番話說得輕蔑,好似她是花樓中的風塵女子。
慕晚晚氣得發顫,卷曲的睫毛一抖一抖。但她無法反駁,裴泫說得是事實。當年她及笄時就有長安第一絕色的稱號,想要求娶她的人踏破了幕府的門檻,可她偏偏看上了這個男人。如今沒有父親的羽翼的庇護,何去何從,無可知。
“晚晚,你如果不想見我,想離開這,我可以讓你走。我會悄悄把你送出長安,安排人看護你,讓你後半生有個依靠。但前提是你的嫁妝要留在裴府。你應該清楚,一個弱女子,手裏有那麽多嫁妝,卻沒本事自保,早晚都會以慘淡收場。”
他話音一轉,驀地冷笑,“你也別想着救出你父親,當年我去江南治水失職,導致災況嚴重,百姓傷亡不計其數,本就應該被打入大牢,再行責罰。而這件事就是你父親替我瞞了下來。現在我手中還有當年的證據,你如果執意要與我和離,我也可以不介意和你來個魚死網破。”
裴泫盯着她,忽而溫聲,“當然,畢竟你我夫妻多年,我舍不得你,你想留在裴府,我也不會拒絕。”
他冠冕堂皇地說完一番話,還偏要裝作一副大度的嘴臉,無賴也不過如此。
“無恥!”慕晚晚死死咬唇,擡手狠狠地扇向他的半張臉。裴泫被打得猝不及防,白的臉上印出鮮紅的指印,他摸了摸火辣辣的臉,面色逐漸陰沉。
慕晚晚輕呼一口氣,臉色白了一片,身形一顫,緩了好一會兒,開口,“裴泫,是我看走了眼,枉費我這麽多年對你的癡心。”
“癡心?”裴泫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狂笑不止,随後高聲質問她,“晚晚,你這大小姐脾氣到了裴府什麽時候改過?”
“冬日夜裏你說你熱,我就跑到外面雪地裏等體溫徹底降下後抱着你給你降溫。你嫌我身上涼,我就隔着被子抱你,沒多久你病好了,我就病得發了幾日的高熱。”
“你說你喜歡吃我做的飯,我每天下朝回府衣裳都來不及換,就去小廚房給你做飯。你想過我有多累嗎?”
“你說你不想每天去給母親請安,我就說你可以不用去。可你知道母親一直都是怎麽說我的嗎?我在那要受多少責備嗎?”
“晚晚,這三年我對你夠好了,好到我都不相信我是娶了一個妻子,還是養了一個吃奶的孩子!”
慕晚晚氣得面色發白,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雙手一顫,扶在妝臺上。她難以想象,自己以為的甜蜜,想不到在她夫君眼裏卻變成了可笑的大小姐脾氣。
“裴泫,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麽還要娶我,為什麽不和我和離?”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暗暗發啞。
裴泫平靜道“你父親是禮部尚書,而當時我還是一個科舉未中的書生,有你在,我仕途上會多不少的助力。”
他就像在陳述一個事實,毫無感情。慕晚晚早該想到,他娶她,就是看中了她背後的尚書府。
“晚晚,只要你每日別想着救出你父親,老實地待在府中,我自然不會虧待你。”裴泫又道。
慕□□笑,嘴角卻沒扯出一個弧度,眼睛嘲諷地看他,“裴泫,你我夫妻三載,我自知是我做的不夠,不配□□,從今往後,你我之間的情意到此為止,再見就是路人。”
裴泫不明白,自己都這麽說,願意一直養着她,為何她還要對自己苦苦相逼。但對上她死寂的眼,心口一沉,竟是無比的慌亂,像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在慢慢流逝,而他卻如何都抓不住。
他張了張口,只道出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