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忽地,從小窗透過的風吹滅了床案的燭火,鹂瑤吓了一跳,立馬止住話頭,兩手死死地抓住李胤的後腰,一團烏黑的雲鬓蹭在了他的脖頸上,怯怯道“臣妾,臣妾怕黑。”

屋中只流出小窗裏照進的月色,一銀輝淡淡的,映着男人半張陰沉的臉。

李胤下颌繃緊,眼睛微微出神,有意無意中,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裴泫打她了嗎?”

鹂瑤趴在李胤懷裏,想了下後,慢慢搖了搖頭,“沒有,臣妾聽說後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這場鬧劇就散了。”

李胤鼻腔發出一個尾音,輕“嗯”一聲,便不再說話。

“皇上,”鹂瑤慢慢擡頭,疑惑道“慕姐姐是不是很愛她夫君,要不然為什麽不和裴侍郎和離?”

随即又扭了扭頭,道“想來也是,臣妾聽聞裴侍郎和慕姐姐是少年相識,裴侍郎又生的一副好相貌,慕姐姐怎會不心動?”

李胤聽罷,眼裏閃了一下,擡手按了按她的頭,不讓她看見自己眼裏的神色,道了句,“朕改日再來看你。”

随後把她抱回床上,自己出了寧玉宮。

他走得快,動作行雲流水,鹂瑤還沒反應過來,屋裏就沒了人。她緩緩眼裏溢出了淚,小聲道“可是臣妾怕黑啊…”

深夜,福如海挑着一盞燈跟在李胤身後,他看出主子心情不好,不敢多說話,怕一不小心自己這條小命就交代在這。

“大昭建立多久了?”

不知何時,兩人走到角樓頂上,這是皇宮內最高的宮頂,可以俯瞰長安城的一切。忽地,李胤頓住腳,看向宮牆外發問。

福如海心裏疑惑下,答道,“回皇上,十年了。”

“十年了…”李胤眼睛動了動,一手搭在憑欄上,摸着那新刷的朱紅,扯起嘴角笑了笑,頗為自嘲,“是朕老了。”

福如海一驚,連忙跪下請罪,“皇上正值壯年,萬歲萬歲萬萬歲,哪裏是老呢!”

他這話說的不錯,大昭建立那年,皇上也不過二十又五,十年的今日僅三十又五而已,哪裏算老。

李胤沒說話,眼睛眺望遠處,不知看向哪裏,映出銀白的月。

裴府

慕晚晚說完一席話沒等劉氏回口,帶着柳香回到了屋裏。

很快,裴泫回來,先去看了夏靖兒。夏靖兒哭哭啼啼地趴在他懷裏,劉氏在一旁添油加醋,說慕晚晚不敬婆母,善妒成性,不是一個好妻子。

裴泫在宮中應酬一日,沒吃頓好飯,回府又聽這兩人七嘴八舌,委實不耐煩,連得知夏靖兒有喜的喜悅也被消磨殆盡,随便應付兩句,就去找了慕晚晚。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母親和靖兒串通一氣,來說慕晚晚的不好。若是以前他願意慣着,但今日他沒了這番心思。

慕晚晚獨坐在屋裏,支頤看書。

裴泫進了院,看到那一盞孤亮昏黃的燈光,這光亮不由得讓他回憶起三年裏,他每日晚歸,慕晚晚都會等在屋中,一人看書,邊看邊等他,不論多晚。而他也習慣了她的等候,念此,再想到今日情形,心裏竟生出一種澀意。對慕晚晚反而更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感。

“大人。”柳香端茶回來,看到他,站在門前福禮,“夫人快睡了,大人有什麽事還是改日再說為好。”柳香話說得不客氣,今日一事過後,裴泫必定來勢洶洶,既然已經和裴家撕破臉,她就算拼了命也要護着姑娘。

裴泫對她的無禮并未生氣,拂了拂袖道“我與她夫妻一體,何時來這不可?”沒等柳香回應,裴泫推門走了進去。

慕晚晚沐浴出來,坐在床頭邊擦頭發,邊拿着一本游記看。看得來了興致,沒注意到外面的動靜,自然也沒注意到進來的人。

裴泫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中的錦帕給她淨發。

慕晚晚頭也沒擡道“不是讓你出去嗎,怎麽又回來了?”

裴泫的手頓了頓,一手按住手中帕子,吸幹裏面的水。

得不到回應,慕晚晚擡了眼看向他,“你回去歇着吧,我再看…”剩下的話被她咽了下去,柔和的眼驀地轉冷,她扯過裴泫手中的帕子,撇過頭,“你是找我問罪來的?”

裴泫眼中神色一沉,回道“今日的事是母親做得不對,我知你的性子,既不會報複也不會妥協。”

亦柔亦剛,壞心思沒有,卻生着一副嬌性子,不會哄人,更不妥帖,心比誰都冷硬,又比誰都柔軟,才讓她淪落到這種夫妻離心,婆母不喜的地步。

慕晚晚嘲諷,“你知道我的性子,還來這做什麽?”

裴泫平靜道“今早你打了靖兒,險些害掉她肚子裏的孩子,母親要你過去賠罪。”

“我知道你不會去,”他繼續說,“晚晚,我今日累了,不想再和你吵,也不想回去應付母親,你讓我在這歇息一夜可好?”

慕晚晚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她轉頭看向裴泫,堅決道“裴泫,你睡哪我都無所謂,但你不要留在這,我嫌你髒!”

裴泫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臉上的酒意還在,或許是借着酒醉,讓他已經忘卻的記憶全都湧了出來,那些慕晚晚的好也歷歷在目。

比如她會為了自己的一句贊揚而親自下廚,即使廚藝不好,每每還會弄得雞飛狗跳。比如,她會心血來潮給自己做一件衣裳,指腹卻被紮出不少的針眼。比如,不論多晚,她都會在屋裏掌上一盞燈,等他回來。

他有時外面應酬,去了煙花之地,她都會相信他,即使偶爾也會耍點小脾氣,但只要他稍稍哄一哄,便被他磨得便沒了脾氣。床笫之間,她再羞怯,最後都會照着他的意思來。

“裴泫,你心愛的女人懷着孩子在另一間屋裏,你不必到我這來假惺惺的。”慕晚晚回坐到妝鏡前,再也不看他。

裴泫酒意升起,今早的怒氣早就散了,此時心裏想的全都是慕晚晚的好。但現在的人對他心如死灰,全身長滿了刺,只要他一靠近,這刺就會紮向自己。裴泫便真的不再靠近,想讓她靜一靜,也讓自己靜一靜,慢慢出了屋子。

那時,他天真的想,慕晚晚不過是一時生氣,氣性一過還會回到從前,對他百依百順。但他不知道,在慕晚晚進宮見到李胤的那一刻,事情已經再無回轉之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