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元疏憶淡淡的掃了眼那癱倒在地下的婦人,也沒想開腔說話,她現在心灰意懶,看什麽都是淡淡的,頗有一副看破紅塵的架勢。

“大嬸,沒事吧?”倒是拓拔谌,被這李大嬸的行為吓了一跳,看見她癱坐在地上,馬上就要把她扶起來。而那喚作虎子的小少年,也是一心一意護着娘親的孝順兒子,看見娘親見到眼前那個漂亮姐姐就摔倒了以後,立馬用自己胖乎乎的手摻着娘親起來。在兩個小少年的合力下,李大嬸雖然腿軟,到底能堪堪站住了。

元疏憶一只手捏着她的軟鞭,一只手捏捏自己垂在胸前的頭發,她在躺椅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看看霞光染紅了拓拔谌家的那堵破舊的圍牆,染紅了她方才抽過的柳樹,又一路鋪到她腳下,葡萄酒一樣,惹人心醉,卻也惹人心碎。

她到這裏,快兩個月了。

“元疏憶。”拓拔谌首先開口了,“這是李大嬸,這是……”

“我知道。”元疏憶扭過頭将視線投在那惴惴不安一直在抹汗的婦人身上,語氣淡淡的“不就是說我破鞋的那個麽。”

她這麽一說,那李大嬸原本就軟的腿就更軟了。那天她被元疏憶吓壞了,回去做了好幾天的噩夢,而她臉上被元疏憶打的巴掌印到現在還沒消下去,只是元疏憶又救了她們家唯一的獨苗,一家人一合計,還是要上門謝謝的。而這謝恩的責任自然落到了一直以來就強勢的說一不二的李大嬸身上,只是上次她與拓拔谌和元疏憶鬧得那麽不愉快,一直以來也想不到什麽借口可以上門謝恩順便消除拓拔家和李家的龃龉,剛巧拓拔谌前兩天說可以與她換鹽,且拓拔谌定下的鹽的價格又低,他們家就有些心動。于是,今天李大嬸就特地帶着兒子提着東西懸着心上門來了。

“那是我這鄉村野婦不懂事,姑娘您可千萬別跟俺們這些粗人計較啊。”李大嬸聽元疏憶這麽一說,心下着慌趕忙陪笑道“這不,聽說元姑娘這裏可以換鹽,我們家剛巧缺了鹽,今兒個……”

“好啊,”元疏憶笑得無害,她擡了擡手,捏在手心裏的鞭子就晃晃悠悠的動,引得李大嬸的心也顫顫巍巍的七上八下“這鹽二十文一斤,要是沒有現錢也可以拿一石米來換。”說着,她擡擡光滑的下巴,眼睛半睜不睜的斜她“你是要現在換嗎?”

聽她這麽一說,李大嬸的臉都白了,咬牙想她這哪裏是換鹽啊,分明就是搶劫!二十文錢哪裏可以買一斤鹽啊,都可以買夠她們家一兩個月的糙米了!心裏清楚元疏憶這是為那天的事報複呢,她本來聽元疏憶這樣說了後就想走,只是她看看元疏憶捏着鞭子懶洋洋的樣子心裏又有點怕,畢竟那天她實在是被元疏憶吓壞了,但是二十文錢也太多了,她只好陪笑道“二十文錢實在是太多,姑娘那天也看到我們家裏的景況了,實在是不怎麽好,姑娘念在咱們都是一個村裏的,就原諒我這個村婦,稍微降些價吧。”

哼,她倒是會攀人情!元疏憶心裏冷笑,也不知那天是誰把拓拔谌身上打出那麽一大塊淤青,到現在還留着印跡!她只是賞她幾個耳刮子都算是便宜她的,要按照以往她的性子,她非剁了她的手不可!好讓她知道,什麽人是能動的,什麽人是不能動的。她被拓拔谌勸着沒去找她的麻煩她們家就該燒高香了,現在她倒是敢上門來了!

沒錯,元疏憶小心眼而且記仇,小的時候她撺掇着梁絮虞一起偷溜到京都玩時,不小心被人偷了錢袋子,結果她二話不說就直接跑到府衙裏去逼着那都城史硬是派出了所有在城裏巡邏的金吾衛在一天之內找到了那個偷她錢袋的人。要不是梁絮虞攔着她,她早就把那個人打死了,雖然當時那個男人出氣多進氣少的豬頭模樣也好不到哪裏去。

對于此,梁絮虞還曾罵過她心胸狹隘,不懂得珍惜人命。結果她磨磨牙回道“我在意的人的性命才是人命,至于其他的,人不犯我我自然不會犯人,但若是犯了我,我就讓他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當時她才六歲,被她娘聽見她說了這番話後,什麽也沒說就封了她的能力,并且從那以後再也沒教過她巫蠱占蔔之術。

“想要就拿東西來換,不想要,就滾出去。”元疏憶依舊懶懶的倚在躺椅上,她一邊玩着手裏的軟鞭一邊說着話,只是她眼睛裏有若隐若現的藍光浮着,吓得那李大嬸哆哆嗦嗦的,也不敢再跟她讨價還價,只是腳生了根似的也走不了,一時急的不行,臉漲得通紅,渾身上下都是汗,下雨似的流下來。

“大嬸別怕,她是逗你玩的。”拓拔谌看她這幅模樣心裏不忍,好心開解道,又提醒那胖乎乎的少年“給你娘擦擦汗。”

“哎。”那少年答應着,伸手碰了碰他娘卻發現自己有點矮,夠不到他娘的臉,就喚了聲“娘,您稍微蹲下點,我給您擦汗。”

Advertisement

被兒子的動作和話語喚醒,李大嬸渾身一抖,像是回過神一樣道“哎哎。”說着,她自己用衣袖抹抹臉上的汗水,卻發現整個身子都水泡的一樣,衣服也濕的徹底。

“大嬸,這鹽你還要不要啊?”眼見着拓拔谌就要破壞自己的報複計劃,元疏憶不滿的高聲道,吓得李大嬸又是一個哆嗦。

“大嬸,一斤鹽一文錢就行了,您要是沒現錢也可以用米換。”拓拔谌不顧那邊元疏憶青黑的臉,繼續打斷元疏憶的話說道“您要是現在想要,我可以帶着您去拿。”

“哎哎。”李大嬸現在看見拓拔谌的臉就覺得拓拔家的瘸腿兒子真是個好人,與那妖女一比實在是活神仙一樣的存在了。她點點頭,抹抹眼角不知何時出來的眼淚花,道“谌兒啊,你心地好啊……”

拓拔谌沒理她這話,只是笑笑道“您現在要嗎?”

“哎哎,我要十斤的,這不,雨季來了,家裏要拿些鹽腌東西,”李大嬸拉拉背在後背的包袱,斟酌着試探道“這有幾斤前些日子剛打上來的糙米,可以換鹽嗎?”

“可以。”拓拔谌笑笑,她瞥一眼自方才一直黑着臉一言不發的元疏憶,心下嘆氣,依舊滿面笑容道“我帶您拿吧。”

“哎,好。”李大嬸牽着兒子,跟在拓拔谌身後,小心翼翼的避過了元疏憶去往拓拔谌儲存東西的地窖裏拿鹽。

“哼!”看着她們的背影元疏憶氣的不行,但是又沒辦法,只好繼續拿那棵柳樹出氣,一邊拿軟鞭抽,一邊還念叨“我抽死你,我抽死你!”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抽死誰。

拓拔谌拿了一個空的瓦罐給李大嬸稱了十斤鹽,收下了李大嬸背來的糙米放在稱上一量,竟然有兩鬥之多,足可以買二十斤鹽了。

“大嬸,您這米多了。”拓拔谌說着,就要将那粗布袋裏的米挖出來,“您這米買二十斤都夠的。”

“是嗎?”李大嬸看她這樣說,自個兒也奇怪了,“往常到官府裏買,是這麽多沒錯啊。”

拓拔谌心下嘆息,怕是那些官府的人又欺他們莊稼人不識字又盲目相信官府,才想盡法子騙他們的銀錢,想着,拓拔谌拿着杆稱指給她看“是多了,您自己看看,到這個斜杠才是十斤,再多五格那個就是二十斤了。”

被拓拔谌指導着,李大嬸認了半天才終于知道那稱該怎麽認才是對的,想想自家以前被騙了這麽多年不知被騙走了多少銀子,心下揪心的疼,枉他們那麽辛苦的怕貨郎騙他們專門跑到官府買鹽呢!李大嬸看看拓拔谌拖着一條瘸腿一邊擦額頭上的汗一邊還在往外舀米,心裏就有些過意不去,“谌兒啊,你也別忙活了,大嬸再買十斤的,也省的再把那米背回去。”反正這鹽也便宜,本來她也就想用這麽多米換鹽的。

拓拔谌一愣,腦子轉了轉也沒拒絕,應道“那我給您再稱十斤。”

元疏憶打的累了,跑到裏屋喝了口水又趕着去抽那棵已經傷痕累累的柳樹,她走到庭院時剛好看見拓拔谌在送那李大嬸,那瘋婆子像是拉着自家兒子一樣緊緊拉着拓拔谌的手說些什麽,元疏憶冷笑,也沒管她們,轉過身繼續抽那棵柳樹去了。

好容易才送走喜歡攀關系的李大嬸,拓拔谌走到院裏看着自家庭院裏那棵滿是鞭痕的柳樹,又看看那個閉着眼睛歪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的美人,心下無奈。她盡量放輕腳步,走到元疏憶跟前幫她搖椅子。

元疏憶小孩子心性,但凡坐在這躺椅上就一定要像嬰兒在搖籃裏一樣晃來晃去,只是她自己嫌棄自己蕩秋千一樣蕩躺椅不好玩,硬是逼着拓拔谌有空了就幫她搖,拓拔谌被她逼得無奈就應了,時間長了就成了習慣。

“你不覺得你應該說些什麽嗎?”元疏憶努力擺出她印象中的族中私塾先生的臉,僵硬着口氣問拓拔谌。

“今天有米了,你要不要吃?”拓拔谌不答她的話,反問道。

“哼……”元疏憶別別扭扭哼哼唧唧的裝模作樣了一會兒,才不高興似得道“我要!”

拓拔谌看着她別扭的樣子,心裏就想笑,元疏憶其實,嗯,很好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