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拓拔谌突然之間的喊聲驚了元疏憶一跳,還不及反應,拓拔谌就突然魇住了一樣丢掉手裏拿着的竹篾子,抱着頭在地上打滾。
“父皇……父皇……”拓拔谌一邊滾一邊哭,小聲的啜泣着,像是小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地上還滿是剛剛劈好的有着尖利豁口的竹子,一不小心就會在皮膚上刮一道大口子,血淋淋的讓人看了心顫。
“拓拔谌,拓拔谌,”元疏憶被她這樣吓了一跳,忙不疊的跑過去想将她抱起來,“拓拔谌,快起來,這地上不能躺。”說着,她使出自己練武的氣力,微微一提,一直在打滾的拓拔谌就被她抱在了懷裏,蒼白得有些透明的手上已經有不少傷痕,雪中紅梅般,美得驚人卻讓人心疼。
“你這傻姑娘,那地下都是毛竹啊,那麽刺人,你怎麽就缺心眼的往那滾呢。”元疏憶抱着她,也不敢松手,就一手抱着她一手打傘的進了正堂的屋裏去找藥。懷裏的傻姑娘瓷器一樣碰一碰就碎了,還沾着淚水的睫毛微微抖動着,時不時小貓一樣哼一聲,再慢慢的叫喚“父皇……谌兒好疼。”
“知道疼了吧!該!”元疏憶聽見她喊,也沒在意她的稱呼,只是一個勁的像個磨盤一樣抱着她轉來轉去“你這傻姑娘,今兒是不是中邪了啊?”元疏憶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翻箱倒櫃的找着上次她受傷、拓拔谌給她塗的藥,好容易才在拓拔谌擺放她娘牌位的櫃子下面找到,她急急忙忙的将懷裏的姑娘抱到木板床上,打開藥塞子,小心翼翼的拿潔白的藥膏往她琉璃一樣蒼白的皮膚上輕輕抹,“你這傻姑娘,都不怕疼的啊。”說着,元疏憶自己抽了口氣,她看着拓拔谌手上靠近手腕的地方被劃了一道一指多長的血口子就有點害怕,心想,這得有多疼啊,她想着想着又把這傷口自動往自個兒身上一放,頓時心裏就涼絲絲的。
她最怕疼了!再看拓拔谌自方才就緊閉着雙眼,一副要死不活的只會嚷疼的模樣,頓時腦子都懵了,心道怪不得這傻姑娘方才都疼昏過去了,那麽長的口子擱在要她自己身上,她能把她娘從棺材裏哭出來!
給拓拔谌塗好藥,元疏憶不敢走開,怕她睡着睡着又中邪似的發瘋,只好坐在床板上陪着她。
看着拓拔谌睡着後安靜的精致的容顏,元疏憶琢磨着,莫不是這姑娘今天這是受了什麽刺激?可是想想她一直與自己在一起哪裏都沒去,頓時也奇怪起來。“莫不是真的中了巫蠱之術?可氣的梁絮虞,你說你要是瞞着我娘偷偷教我一些這些東西,我也不至于這樣束手無策啊。”說着話,她自己又感嘆起來,“越來越覺得我娘偏心了。”
床上的拓拔谌似乎是做夢了,又好像真的被什麽東西困住了,本來睡得安安靜靜,卻忽然伸手往空中一抓,大聲哭起來“娘……父皇……”她哭的抽抽噎噎的,元疏憶沒聽清楚她後面說的是什麽,只依稀聽出來她喊了“娘”,以為她是想她死去的娘了,一時心裏又是感慨,這姑娘可真孝順。只是看她這模樣元疏憶怕她真是在不知道的時候被人怎麽了,着忙的就去抓拓拔谌胡亂揮的手,努力将它按住不讓它動,看着拓拔谌不知怎麽憋紅了的臉和越發蒼白的臉,元疏憶病急亂投醫的一眯眼,自她眼睛裏散出來湛藍的光就籠罩在拓拔谌的身上,柔和的光一點一點侵入她的面容,慢慢的她安靜起來,靜靜的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元疏憶則滿頭大汗的跌坐在床板上,舔了舔失了血色的唇,眼珠的顏色自藍色與黑色之間變幻,最終定格在黑色上。她無力的仰倒在身後的床板上,一只手蓋上眼睛,似嘆非嘆“這下好了,徹底回不去了。梁絮虞,你可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快點讓鹿鶴鳥來找我啊!”
拓拔谌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她摸摸自己有些發昏發脹的腦袋,正奇怪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時,卻突然感覺手上一陣刺痛,“嘶——”
“醒了。”旁邊頭發雜亂無章的元疏憶探出一顆有着憔悴面容的腦袋,睡眼惺忪的問道。
“嗯。”拓拔谌看着她這幅模樣就想笑,并且十分不客氣的真的笑出了聲。“元疏憶你的樣子好奇怪。”
“……”元疏憶氣的殺人的心都有了,但看見面前的傻姑娘蒼白的臉色有些好轉,也不計較那麽多了,只是提要求道“我要多兩張躺椅,最好是将這屋裏每一處都擺上。”她惡狠狠的說着不可能的話,語氣威脅意味十足“不許不答應!”
拓拔谌搖搖頭,很是無奈的答應她,“我知道了。”
兩個人吃過早飯,收拾好東西,由拓拔谌撐着傘,帶着哈欠連天的元疏憶往她的藏寶閣走。“你很累?”拓拔谌不解的問她,繼而又了然的看看天色,自言自語道“的确,沒到午時呢。”她怎麽忘了,這位姐姐習慣睡到中午的了。
元疏憶沒有回她這句話,只是閉上漆黑的眼眸,對她淡淡道“我要睡了,你牽着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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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拓拔谌有一會兒的怔愣,然而還未等她說出個所以然來,元疏憶早已經閉上了眼假寐了。
想着她一直以來的辛苦,拓拔谌心裏就晃出水來,她緊了緊握着元疏憶的手,開始了她“盲人之燭”的發光發熱之路。
到得藏寶閣,還不待拓拔谌提醒,元疏憶就睜開了眼睛。“我覺得我還是親自監工比較好。”
拓拔谌無奈了,這位姐姐還怕她不信守承諾啊,真是。
拓拔谌松開握着元疏憶的手,走到一大堆竹子中間,拿起她的寶貝竹刀,開始迫不及待的認真的幹起活來。
竹子是她在雨季之前跟着李叔砍的,不僅砍了竹子,連一些麻藤條他們也砍了一些回來。砍完以後,李叔很憨厚的幫着她運了回來,又幫忙将這些竹子一條一條的劈成細細的竹篾子,她自己又用火将這些竹篾子熏了熏,好讓這些竹子做成的東西不被蟲蛀了。
“哎,我也要學,你教教我呗?”看着拓拔谌很是開心的在那裏拿着竹子穿過來編過去的,元疏憶感興趣道。
“啊?”拓拔谌又傻了,本來李叔傳給自己一個人就有些對不住他,現在元疏憶也要學,這……“可是手藝人就是靠着這個吃飯的啊,李叔傳給我,我再傳給你……”
“啧……”元疏憶不滿了,她丹鳳眼一眯,拿着自己纖長白皙的手就戳戳拓拔谌蒼白的臉,“咱倆什麽關系?”
“……”拓拔谌說不出來她們倆的關系,其實她想說的是,咱倆好像也沒啥關系啊。
“你這個沒良心的,好歹我也是你的糟糠之妻啊,你竟然就這樣抛棄了我。嘤嘤嘤嘤……”元疏憶假哭,一邊哭還一邊唱作俱佳的捏了個蘭花指,“嘚,你這個忘心薄幸的郎君啊~”
“……”拓拔谌看着她,怎麽都覺得她比較像年節裏那些在鎮子上搭戲臺唱戲的。
“怎麽樣?”元疏憶對着她抛了個媚眼,“答應姐姐教我嗎?”
“嗯……”拓拔谌有氣無力的應了聲,她要是不答應還不知道這位姐姐又怎樣纏着她鬧呢,只是她真想知道元疏憶以前是做什麽的,怎麽什麽東西都會啊。
她不懂,元疏憶人家那是好學,她娘剛過世那年,人家瞞着梁絮虞偷偷跑到京都裏,從萬元賭坊到十裏春風明月樓,整整逍遙了兩個月才被梁絮虞逮回去跪宗祠。要問她什麽不會,元疏憶保管先嬌滴滴的捏個蘭花指再媚眼如絲的看着你,“讨厭啦,人家娘親說學到老活到老,人家只是想多活幾年嘛~”
得了拓拔谌的承諾,元疏憶很是開心,想着她就要親手編出來自己的第一個躺椅,頓時昨天的乏力都被抽了去,精神抖擻的跟着拓拔谌學東西。
其實用藤條或是竹條編東西,重要的不是蠻力,是巧勁兒。拓拔谌雙手各捏着一根竹條,一邊認真的編一邊告訴元疏憶“這個就像是女紅,穿針引線,要細密。”說着,她将手裏最後一根竹條嵌入到一個快完工的竹籃子裏,“好了,這是我的第一個成品!”
“哼,”元疏憶不屑,“你就等着姐姐編好躺椅吧!”
“好啊,”拓拔谌偷笑,“我欲拭目待天明。”
“什麽東西?”
“姐姐還是好好做吧。”
“哼!”
元疏憶幹勁十足,她就不信了,這什麽破竹子還能難道風華絕代美貌天成的自己不成?!
事實證明,她真的不是幹這個的料,在第八次被尖利的竹子刺傷後,元疏憶不幹了,她怏怏的躺在拓拔谌家破舊的椅子上,有氣無力的道“記得多給我做幾個躺椅啊。”說完,她就閉上眼睛,看樣子是累了。
“嗯。”拓拔谌乖巧的應着,蒼白的琉璃一樣的臉上帶着笑,墨黑的眼珠裏漾出了泛着波紋的水。她透過屋子破舊的窗牖往外望,雨還是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梧桐芭蕉一夜雨,滴滴點點,一夜無眠輾轉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