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 三月的九州,草長莺飛,除了許多大俠的破事爛事,這酒館茶坊間又多了些奇怪的傳聞。說什麽趙州望城的南員外家中,某日突然有黑霧自地下沖天而起,将那南員外家蓋了個嚴實,不知道裏面的人是死是活。

城主怕是妖魔作祟,于是請了道士和尚做法,但無論來的是牛鼻子還是老禿驢,一見那沖天的黑氣,就立刻自己請辭。如此請了無數個,又走了無數個,終于有一道人臨行前對城主道,這樣的情況一般的人是治不了的,只有請來西方翠微山的修真大派劍仙弟子或可有用。

說到此節,酒館中衆人皆是點頭應和:“那劍仙一派向來四處除魔衛道,這一次也是一定是手到擒來吧。”

但那講的人卻是狡詐一笑,道:“錯了錯了,這次可不是劍仙門下料理的。”

衆人皆是好奇,急忙詢問緣故。說話那人一陣的搖頭晃腦,做足了派頭,環顧四周一圈,這才道:“是個紅衣的少女。”

“少女??”衆人一聽,更是好奇,連酒樓角落裏一直悶頭喝酒的年輕劍客也朝這邊望了過來。

“不錯,一個紅衣少女。長得那是一個端莊亮麗,只怕把天上仙女也比了下去。”話音剛落,一樣事物扔過來,正正打中說話人的額頭,瞬時,那人的頭上就起了個大包。那人又氣又怒,站起身子,大叫起來:“誰?是誰?”

卻聽一聲輕慢笑聲,笑聲是從角落裏的年輕劍客那裏傳來的。他從暗處走了出來,衆人又是眼前一亮,好一個翩翩美青年,豐神俊朗,背上背着一把古樸的寶劍,顯然并非凡品。青年白衣如雪,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他朝說話的那人桌上扔下一錠黃金,笑道:“仔細的說說,說好了,這金子就是你的。”

說話那人一見金子,眼都直了,急忙抓到懷裏,又使勁咬了咬,确定是真的,也不管被砸的事情,眉開眼笑,點頭哈腰的道:“郎君請,郎君請這邊坐來,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男子也不客氣,拂拂凳子,坐了下來,環顧一下四周好奇的人群,眉頭微皺,又随即舒展開來。他叫來小二,一人倒上一杯陳釀,在衆人的歡呼聲中,這才對說話的那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倒也機靈,立刻來了精神,挺胸收腹,做出一派姿态來,道:“說起來啊,這樁異事,這位紅衣仙子是小的親眼所見。小的姓張,排行老二,熟識的都叫我一聲張二。三個月前,小的正在望城讨生活,其實做的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活路,只是說出來只怕郎君您嫌棄,就是收夜香的。”

男子聞言,微微的皺了下眉頭,卻也沒說什麽。只聽張二續道:“望城不大,我從辰時出發,繞遍全城,天也就方方亮起。只是自從那南員外家多了層奇怪的黑氣,大家都不往那處走了,其實走走也無妨,就是覺得滲得慌。小的我那夜起的晚了些,為了趕時間,也就不得不選那條路了,若是平常啊,也不怕你們笑話,小的是絕計不敢走的。只是我們東家那鞭子實在叫人難以忍受……”

他羅裏啰嗦的說了許多,青年有些不耐,喝了聲:“說重點!”

張二急忙哈着腰連聲稱是,道:“我剛來到那南員外家牆外,就聽得裏面乒乒乓乓的一陣亂動,跟着一陣陰風撲面而來,那寒氣簡直是比二月寒冬的涼氣還冷上三分。我吐出的氣都成了白色……”

且說那晚,張二哆哆嗦嗦的到了南員外家的牆外,夜深露重,再加上周遭寒氣逼人,只把張二凍的渾身發抖,也不知道是真的天氣寒冷,還是因為有陰氣罩身。

張二畢竟是凡夫俗子,一驚一乍間,平日聽的陰森可怕的故事全湧上了腦海來。他有些後悔抄近路,卻也擔心東家的鞭子,只得硬着頭皮朝裏走。

就在這時,屋內突然傳來了碰的一聲爆裂聲,聲若驚雷,但周遭卻絲毫不見有人驚醒,只把張二吓得雙股顫顫,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加快了腳步。突然間,張二眼前一花,覺得似有黑影閃過,跟着一陣陰風撲面而來。

張二驚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卻聽得一聲嬌叱聲道:“孽畜!哪裏逃!将我東西還來!!”跟着一堵火牆突然從張二眼前竄起,升起丈餘,張二看不見對面,卻聽到對面傳來了咆哮聲。

那聲音異常凄厲,仿佛是許多惡鬼同聲呼喚一般,更把吓得張二渾身抖得跟篩子似的。

“火來!”那嬌叱聲再一起,只見火焰轟鳴轉向,聚成一個龍頭狀,拖着長長的身軀。張二被眼前的壯觀驚得目瞪口呆,眼見着那火龍呼嘯盤旋,須發俱現,搖首擺尾,活似真龍現身。它在半空中微一停頓,沖向虛空。很快,那虛空間出現一陣扭曲,宛若水波蕩漾,從中跌出了一個頭大如鬥,卻是骨瘦如柴的小黑鬼來。

“你……你要什麽……!”那小黑怪喳喳幾聲,竟然口吐人言。

“哼,姑奶奶要殺你!”随着聲音,一個紅衣少女翩然落在張二的面前。雖然張二只看到一個背影,但那火紅色的絹衣配着窈窕筆直的身形,就足以想見正面的貌美來,将張二迷得神魂颠倒。

那小黑鬼見女子如此說,怪叫一聲,身形陡然增大,就朝少女撲來。張二見不到少女的容顏,也是十分的心急,為那女子擔心起來。卻聽她冷冷的哼了聲,不避不讓,将垂下的雙手舉起,大約是捏了個法印,只道了一聲:“業火紅蓮!”

剎那間,那小黑鬼的底部爆發出火焰狀的紅蓮來,那紅蓮本是合在一起,一瓣一瓣疊次開,每張開一瓣,火蓮的顏色就更盛一些,到了最後,近乎是白色的了。那小黑鬼不停的哀號尖叫,那聲音在張二聽來也覺得異常的凄慘,但那少女卻冷冷的不發一語,直到蓮花開盡,小黑鬼變成灰燼為止。

張二說到這裏,白衣青年的眉頭已經緊緊的皺成了一團,低語:“魂飛魄散……連輪回的機會也不給麽?”

張二耳尖,聽到白衣青年如此說,急忙一拍手,誇張的賠笑道:“照啊!郎君真是高人,這也知道。那少女也如此說來着。”

白衣青年聞言,挑了挑眉頭,瞧了張二一眼,又道:“她又如何說來?”

小黑鬼成了焦炭,很快就随風散去,一絲痕跡也找不到了,只聽叮咚一聲,似有個金色的東西落了出來。而一直圍繞在四周的陰冷之氣也消了大半。那少女卻不見什麽興奮之色,張二聽見那少女冷冷的道:“你偷了我東西,我便讓你魂飛魄散!”

那聲音異常的冰冷,将張二又一次發起抖來。似乎終于察覺到了身後有人。少女慢慢的回過身來。張二原本已經抖得不行了,見了少女的模樣,卻只張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這少女不過十八九歲的模樣,眉飛入鬓,眸光流轉,不怒自威。身着一身火紅色的紅娟薄衣,腰間的菱紗無風擺動,襯得腰肢細若拂柳,膚似白雪。一點朱唇,鮮紅若滴,落在雪色的肌膚上,比三月的春花更嬌豔上幾分。那少女雖然面罩寒霜,卻依舊可窺見那飛揚張狂的神采來。

張二一生何曾看過這樣的神仙人物,哆哆嗦嗦的從喉間叫了聲:“仙……仙女……”

那少女皺皺眉頭,看了張二一眼,抿抿唇,便不再去管他,又轉過了身,彎腰從小黑鬼化作的灰燼的地方撿起那金色的事物。張二這才看清楚,原來是個金色的鈴铛。

少女拿起鈴铛,似是心情大好,一個招手,腰間的紅绫竄了出來,少女輕身一躍,落在紅绫上,就此踏着紅绫破空而去了。

張二說到此節,長長籲了口氣。周圍的人也似是失落,似是驚奇的贊嘆了幾聲。但那個白衣青年卻皺起眉頭,久久不曾言語。張二偷偷的看了眼那白衣青年,見他面若冠玉,粉若桃李,不禁心神一動,嘀咕道:“奶奶的,天底下還有這樣好看的男人,可把女人們都比了下去。”

青年的耳朵頗為銳利,聽到張二如此說來,斜眼看了眼張二。這一眼銳利異常,張二只覺得自己都似乎被這如刀一般的眼神給貫穿了,吓得打了個哆嗦,再不敢多說什麽,也暗自惱自己剛才怎會覺得眼前這個如寶劍出鞘一般的鋒利男子像個女人來。

這時,酒樓外突然慢慢的走進一個女子來,張二為了擺脫之前心中的懼怕,急忙張望過去。

那女子穿的是白色的長裙,不似走遠路的打扮,但張二思索半晌,卻也不記得在這小城中見過這人。現下雖不下雨,但那女子仍撐起了四十八骨的紫竹傘。傘面是絹制的,用水墨畫上了好看的飛天曼舞的圖案。這樣的圖畫,張二也在一些不正經的場合見過,但這女子畫上的顯然與那些的地方有些不同,看上去更端莊肅穆,平白的多了一份的聖潔。

傘柄是六節的紫竹,那女子到了酒樓,低着頭,收了傘,張二注意到那女子青蔥似的玉手輕輕的撫過每一節,仿佛是在做某種儀式一樣。

“地獄,惡鬼,畜生,人間,修羅,天道……”張二聽見那青年輕輕的念道,移過眼去,見那青年正盯着那女人,眉頭緊鎖。

女人仿佛聽到青年的聲音,擡起頭來,目光中似乎有絲茫然,但看到那青年時,卻是了然一笑,複又垂下了頭去。張二在這廂看的分明,卻是滿心的失望。他本見那女人形态舉動風姿卓越,令人神往,但擡起頭來時,卻分明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龐,至多至多算了個清秀。

那女人輕擡素手,攏了攏發絲,然後随意的尋了一處桌位坐下,叫了一壺桂花釀與一碟糯米芝麻餅,便一動不動的看着酒樓門口,像是在等什麽人。

不多時,只聽叮當叮當的鈴聲響起,一個紅色的影子竄了進來,那白衣女子唇邊現出一抹淺笑,站起身來,而那紅色的影子半份猶豫都沒有,直撲進了女子的懷中,笑眯眯的揚起頭來,聲音又清又脆。

“雲音你等了我多久了?”

張二一見那人,只把魂都驚得掉了,結結巴巴的道:“那那……那女子……是我見到的那仙女。”

青年側過頭去看那個紅衣女子,只見她面若丹霞,一身的貴氣逼人,雖然沒有張二說的那般不怒自威,傲視天下的氣勢,但見她對着那白衣女子這般的親熱,卻對其他不屑一顧的神情來,心中透亮,想必那樣淩然冰冷的神色,這少女是萬萬不會在白衣女子面前顯露出來的。

想到此節,青年冷冷一笑,笑聲剛出,那紅衣少女的眼神便飄了過來,看到青年後,瞳一縮,臉色立時沉了下來,青年挑挑眉頭,卻不知自己為何惹到了她。倒是一旁的白衣女子察覺到了,笑道:“怎麽了?”她的聲音輕柔溫和,聽在耳中,十分的舒服。

“不,沒什麽!”

少女回得又快又脆,攬過了白衣女子的手臂,撒嬌一般的搖晃,說道:“雲音,我餓啦。”

白衣女子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寵溺的笑容來,她輕輕的捏捏少女粉嫩的臉頰:“早給你準備好了。”

兩人旁若無人,言笑晏晏,坐了下來。少女斟得一杯桂花釀,一口飲下,臉上立時起了一團粉色,媚眼橫生,看上去更是誘人。那神情把周遭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只愣愣的看着。

那青年見此媚态,臉上一紅,暗道一聲真是妖孽,念動靜心咒,讓自己慢慢的平靜下來。但是瞧見周圍人看着那少女時,那癡傻的神色,卻又眉頭一皺,平白的生起了股無名火來。

他心中暗自奇怪,凝起神識朝那紅衣少女望去,想看她到底是人是妖。但剛望過去,卻見那白衣女子朝自己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手指沾了點酒,劃了道半圓,将自己與紅衣女子都包裹住,輕聲道:“世間萬物,皆為幻象。”

青年只覺得自己神識天目望去,就如望入鏡花水月一般,迷迷茫茫不可窺得真容,頓時大汗淋漓,知道自己遇到了高人。他幼年修道,又是根骨悟性俱佳,從未遇到這種事情,不由得有些慌張起來,反手握住了背上的三尺青鋒。

就在這時,那白衣女子擡眉微笑道:“相逢即是有緣,這位道友,不如一起飲一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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