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 一處小小的斷崖,仿若隔離了兩個世界。一方龍吟不絕,哀嚎不斷,腥臭腐味,宛若人間地獄。而另一方卻是鳥語花香,宮閣疊加,鬥拱相連,便似天上仙境。

崖邊此時已站了有數人,有老有少,衣衫相貌各不相同,既有身似鐵塔,長相怪異的異人,亦有錦袍高冠,似個普通富家子的青年。伽羅注意到最初那個踏禪杖而行的和尚也在此間。雖然他們身上都有污漬鮮血,只是這些人身處此地,無視于頭頂盤旋的靈龍,也證明他們絕對是進入靈鏡山的修真人中的佼佼者了。伽羅看了看那懸崖,雖然崖高百尺,下面黑霧翻騰,隐有鬼號之聲傳來,但這樣的距離對伽羅來說并不算的如何,更何況還可以淩空飛渡,從這頭到那頭,也不過是須臾之間的事。只是不知為何這些修真人只站在崖邊并不過去。

三人行來也引來了旁人的注意,那富家子一般的青年當先開口,他啪的一聲打開了折扇。那扇子雙面金黃,看上去就似黃金打造,拿在這清俊青年手中,顯得格格不入,但周遭人神情淡漠,并不以此為異。那青年笑嘻嘻的看着三人,作了個揖,說道:“哎喲喲,看看這是誰。”他的一雙眼珠在伽羅兩人和她們身後的半夏來回晃動,大聲道“半夏師兄真真是好豔福,竟協同兩位美人前來。讓小弟好生欽羨。”

伽羅将眼一眯,眸光中閃過一絲戾氣,但她手上突的一緊,側頭看去,只見雲音朝她搖了搖頭。伽羅不屑天下事物,卻唯獨對雲音例外,于是将銀牙咬碎,默不作聲,只在心中卻對這青年起了殺心。

“金獨塵,莫要胡說。”身後半夏眉頭緊鎖,厲聲道“你以為我翠微山是你的紅塵門這般不要臉麽?”

那青年不以為意,将那黃金扇啪的一合,笑道:“我派神功以紅塵入世,沾染紅塵,脫得紅塵,方證大道。半夏師兄未嘗過此間滋味,可惜可惜。”他說到此節,将目光一掃,看向了伽羅兩人,舔了下唇角“半夏師兄不識這等絕色美味,不如讓與小弟。”

他話方方說完,只見紅光一閃,金獨塵面色一凝,身形陡的往後飄了一丈有餘。饒是他躲避有如閃電,但左肩處有殷紅從手中滲出,他擡頭看着伽羅,嘴一咧,笑得十分陰沉,道:“好個烈性的小娘子,倒是金某看走眼了。”

伽羅面色如霜,五指并攏,指尖猶有鮮血滴下。她冷哼一聲,并不答話。倒是一旁的雲音從懷中掏出一方潔白手絹,又拉過伽羅的手,将她指尖鮮血一一擦拭幹淨,低聲埋怨道:“怎的也不小心些,讓這等髒物污了手。”

伽羅聽聞,眉梢微微一揚,眼角處漾開了笑意,乖乖的嗯了一聲,模樣極為乖巧,就似私塾裏聽話的學童。雲音将伽羅的手指拭擦幹淨,随意的将手絹往深淵處一揚。那手絹飄飄揚揚,蕩在深淵上空。只聽的崖下鬼號之聲陡然尖銳起來,無數黑氣突地湧起,包裹住那方手絹,一瞬間,那潔白的手絹就化作糜粉。那黑氣膨脹過後,又猛的收攏一處,凝結成一四肢幹瘦,腹脹如鼓的鬼怪,環顧四周,它緊緊的盯着崖邊諸人,似想靠攏,但最終無可奈何的發出了聲尖叫,化作黑煙重歸深淵。

伽羅第一次見此,沒多大反應,而其餘諸人卻是如臨大敵一般,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連那本是陰狠神色的金獨塵也是一臉驚懼的往後退去,生怕自己的血液滴落到那懸崖中。

伽羅見他們模樣,将眼珠一轉,偏頭問道:“雲音,這又是什麽?”

她這話倒是問到了半夏心裏,他方才雖說斥喝了金獨塵,卻并沒有來得及阻止伽羅出手,心中暗自慚愧。沒料到兩人交手一招,卻又招出了這麽詭異的情況。此刻見伽羅問起,但他倒不覺得雲音能解答,因此将眼光移向了一旁的諸人。

一旁諸人卻與半夏心思不同,大都存了個看兩人修為的意思,見半夏将眼光移來,于是互望幾眼,達成了共識。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響起,此前那位踏金杖的黑鐵和尚越衆而出。他目光炯炯,聲若洪鐘,說道:“此處深淵通往餓鬼道,不管何物,只要到了這深淵之上,就立刻會引來餓鬼蠶食。不瞞施主,此前已有三人淩空度崖時,被餓鬼吞食血肉,化作骨粉了。”

半夏這才恍然,為何先前諸人視那深淵如大敵,不敢接近。這和尚聲若洪鐘,原本雲音想要開口向伽羅解釋,也因此沒了聲音,她默默聽和尚解釋完,微微一笑,湊到伽羅耳邊輕語:“這人說的不錯,倒還有些見識。”

她聲音既低且淺,也就只有伽羅一人聽到。伽羅擡眼掃看諸人,最後停在那金獨塵身上,只見那青年退在一邊,已将傷口包紮,只是目光陰郁的看着兩人。

和尚話音落地,諸人都看着半夏,似在等半夏答複。半夏略一沉吟,随即拱手為禮,朗聲道:“若是諸位不嫌,半夏願盡一份綿薄之力,共渡此淵。”

“且慢。”半夏話音方落,又一聲揚起。半夏循聲望去,原來是這些人中唯一的女子。這女人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姿容豔麗,不過修真之人歲月悠長,年齡和外貌并不相對。因此半夏仍持晚輩之禮,道:“仙姑請說。”

那女子點了點頭,也不虛禮,道:“你翠微山乃三大仙山之一,如今靈鏡開啓,怎的就你一人,莫不是翠微弟子也如那大和尚帶的小和尚一般,都喂了靈龍?”她說話毫不客氣,一旁的黑鐵和尚臉上閃過一絲怒氣,卻又強自忍住。

半夏颌首回道:“不瞞仙姑。靈鏡山中異寶現世,紫氣沖于牛鬥。家師夜觀天象,布盤占蔔,可惜這異寶與我道門無緣。只是不知為何,卻應在下一劫在此。在下奉師尊之命獨自前來,不為異寶,只為應劫。我翠微山對異寶絕無窺視之心,望諸位放心。”這席話半夏說得坦坦蕩蕩,讓諸人側目。

那女子掩唇一笑,現出了幾分親近,又看了幾眼那和尚,話裏含譏帶諷:“翠微山真不愧是仙山名門,磊落光明,虛懷若谷。反觀那雷音寺,卻是貪嗔俱全,可惜了仙山與之并名,真真是徒有其名。”

這話裏話外的口氣當真是讓佛爺也生出了三分火氣,那和尚額上青筋鼓動,哇呀呀的叫道:“你這婦人好生無禮!三番四次辱我佛門!這異寶與我佛有緣,無緣之人休要肖想。”

那女子冷哼一聲,面沉如霜,道:“有緣無緣,也要先看過各人的手段才是!”

兩人一言不合,各立一旁,只是衆人此刻都如一根繩上的蚱蜢,雖是不合,也不至于現下就要動起手來。反觀那金獨塵緩步上前,他陰郁的笑了兩聲,朝着半夏一拱手,說道:“師兄既然表明了來歷,在下也信師兄的人品。只是不知那兩位又是什麽來歷。”

此言一出,伽羅二人身上引來諸般注目。半夏回首看向伽羅,但見她紅衣俏麗,腕間鈴铛一點金黃,眉似柳葉,目色飛揚,半點朱唇隐含不屑。崖邊風聲淩厲,吹得少女腰間紅绫翻飛,整個人像是要乘風欲去,當真是豔麗至極。他心中陡然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情願就這般看着。但他終究是磊落君子,略微的定了下神後,轉頭回道:“這兩位姑娘是在下請來的幫手。”

伽羅眉梢輕揚,正待說兩句什麽,但雲音卻拉住了伽羅的手腕,朝在場諸人微微一福,道:“我師徒二人随半夏公子前來此地,只是聽聞群星彙聚,見識一番,并不妄圖得到異寶。”

雲音比不得伽羅的豔麗飛揚,光華外露,卻端方有禮,說話也自帶了種讓人信服的語氣。諸人雖然對雲音的話心存疑慮,但各自神态卻緩和了許多。

既然閑話已盡,諸人各自行禮,也一一述了門派。在崖邊的不過五六人,除去已見過的紅塵門“玉面郎君”金獨塵,雷音寺“怒目金剛”玄澄,“芍藥仙”劉妙可,餘下兩人中,老者是“南海尊者”黃衫辟,而那蒙面的少者卻是與翠微山齊名的攬月山門下弟子墨纖雲。原來在場各人也是各有名望或是師門在身,也無怪乎能平安躲過靈龍的追殺。

伽羅聽得諸人介紹,眨眨眼睛,湊到雲音耳邊,低聲道:“這些山啊,海啊的又是個什麽東西?”

雲音看了伽羅一眼,似笑非笑道:“看來我是太久沒考量你的功課了,如今卻好意思來問我?”

話雖如此,雲音見伽羅讪讪一笑,嘆息一聲,也是盡職回答了起來。世間傳有歌謠“三山一寺一紅塵,攬盡百家道佛癡。”說得便是翠微,攬月,霞光三山,以及雷音寺和紅塵派了。九州中原之地,以這五大門派為首,而三山之中,又以翠微最高。翠微修的是劍道陰陽,五行之術,攬月則是從上古傳下的機關之術。

“那霞光呢?”伽羅聽得津津有味,追問道。

“一道一墨,剩下的當然是儒學大家,浩然正氣了。”劉妙可插了一嘴,斜看着伽羅,又轉向了雲音說道“妹妹在此關頭授學,不嫌遲了麽?我們大夥兒可都在群策群力呢。”

雲音轉首見諸人看向她的眼神不善,也只是微微一笑,告罪道:“是妹妹思慮不周,還望見諒。”

那南海尊者輕哼一聲,露出不屑之色,說道:“芍藥仙子與這樣的散修談什麽廢話。事情最終也得落在咱們身上。”言下之意,捎帶上雲音師徒,也是看在了半夏的面上,否則的話,只怕早就将兩人格殺了。

劉妙可美目稍轉,看了眼雲音,低語一聲:“好自為之。”便轉過了頭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