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 她似乎一直在墜落，從極高的空中往下，雲層在身邊撕裂開去，只聽見風聲呼嘯。逐漸加快的速度，空氣擠壓着內髒，這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帶着眩暈，一直往下，不停往下。
着落點依然是雪白的一片，朦胧霧氣在身邊沉浮，分不清高低左右，似乎混沌初開一般。她左右張望着，既好奇，又焦急，薄霧深處似乎有什麽讓她害怕，卻隐約期待的東西。她呆呆站立着，最終還是踏出了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這真是，奇怪的感覺啊，明明是恐懼着，卻又無可避免的被吸引的感覺。
随着腳步，霧氣一點點的消散，金色的鱗片蜿蜒成一道高牆攔在她的眼前，她努力的往上看過去，只看到那金色映襯着天空的藍，還有長長的金色的長須在風中飄揚。跟着，龍吟聲連綿不絕，在耳邊響起。
金龍垂下了它高傲的頭顱，淡金色的豎瞳高貴而驕傲：“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她奇怪的想着。這樣的稱呼讓她有些奇怪的別扭感，卻又在瞬間被遺忘。
“我叫…”這是她的聲音麽，安靜而溫和，聽起來十分的熟悉和安心。可是，明明…明明不是這樣的，她的名字叫什麽？她一瞬間有些遲疑，那個名字明明就在唇邊，她卻說不出來，似乎有另一種力量阻止着她，讓她難以回答“我…我叫…”
“伽…伽…”有什麽聲音穿過了迷霧在呼喚着她，那…真的，是她的名字麽…？她的名字…
“…伽羅…伽羅…”
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她擡起頭，看到那金龍的豎瞳中，那隐藏着的，似乎是既哀傷又留戀的感情。一陣微風吹過，眼前的一切便如水波晃動，漸漸消散開去。她無措的望着，心底處似乎有什麽也在隐隐作痛。
不想要這樣，不要就這樣消失，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她朝那幻影伸出手去。
迷蒙間有光亮照進，眼前的一切是那樣熟悉，望着自己的眼神和金龍重疊在一切，讓她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只是順應着自己的想法，将手掌貼在那張魂牽夢繞的臉上，喃喃開口：“不要傷心了，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
眼前那雙溫柔的眸子中閃過了一絲淺淺的詫異，又随即歸于一片平靜的暖意。雲音微笑着，将手覆在伽羅的手上，輕聲說道：“傻孩子，還沒有醒麽？”
伽羅眨了眨眼，她的眼神從迷茫到清醒，再從清醒轉為詫異與羞澀。伽羅啊的一聲，直起了身子，她想要縮回手，可是她的手心貼着那柔嫩的臉頰，她的手背還貼着溫暖的手心，這樣舒适貼近的溫度與距離讓她有種戀依戀的甜蜜，只是漲紅了臉，卻不舍抽離。倒是雲音放下手，又拉着伽羅的手交握着，輕聲道：“現下可是醒了？”
“醒…醒了…”伽羅點點頭，掩去了心中升起的淡淡失落。她搖了搖有些昏脹的腦袋，左右張望了下，卻并沒有看到其他人，于是問道“我們這是…過崖了？”
“嗯”雲音點了點頭，站起身子，順手将伽羅也拉了起來，習慣性的替她整理衣裙，伸手去要拍打她衣裙上的塵土。伽羅卻是臉一紅，将身子一扭，躲了開去，別扭的說道：“我…我自己來就好。”若在平時，伽羅或許并不介意雲音這樣對待自己，但是此時，她才在半夢半醒間說出了那樣的話，又因雲音的舉動，讓自己心中暗自糾結了半晌，實在無法淡定的讓雲音去觸碰自己的身體。
雲音見伽羅扭扭捏捏的站到一旁整理自己的衣物，愣了一愣，随即微笑起來，又有些嘆息的說道：“伽羅你，真的長大了呢。”
兩人簡單清理了下自己，伽羅這才仔細的打量周遭的環境。明明沒有天空和白日，但周遭卻光亮十足，不知這光芒究竟從何而來，四周傳來蟲鳴鳥叫，顯得生機勃勃。伽羅伸出手去，采了一片樹葉，翠綠而飽滿的樹葉充滿了生機與活力，甚至還能聞到斷裂處那樹汁的清香。若說這是幻境，那也實在是太過真切，可若說這一切是現實，那又該是何等的寶物，才能幻化出這一片天地自然？
“雲音…”伽羅看着雲音，輕輕的叫了她一聲。雲音正擡首望着天空發呆，聽見了伽羅的聲音，這才轉過來看着伽羅。她微微一笑，走過來牽住伽羅的手，牽引着她，兩人在青草地上緩步前行。在這樣難明兇吉的地方，原該是小心翼翼的，可是雲音卻态度閑适，比起崖的那頭，更多了份輕松。這樣的态度讓伽羅也漸漸放下心中的戒備，随着雲音的腳步，顯得輕快起來。
“這裏既是幻境，又并非是幻境。可說是自成一格的小世界也無不可。”或許是看出了伽羅心中的疑問，又或許是那三百年的習慣作祟，雲音輕聲解釋道“小世界的規則往往和我們所在的常世并不相同。你應該能感覺得到，此處雖說有天地靈氣，但你卻無法溝通利用。”
伽羅點了點頭，她身為精怪之軀，自然感覺比尋常人類更為敏感。無法溝通和利用天地靈氣，就意味着大部分的法寶和術法在這裏都失去了作用。就如兩人現在這般，行走時，也不能用上縮地成寸的法術，只能靠雙腳去丈量行走了。不過伽羅體質特殊，這樣的行走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麽負擔，但雲音失去了法力，卻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她有些擔心的看向雲音。但見她面色溫和，嘴角含笑，鬓間微有汗珠，雖不如平常的輕松，但心中似乎很有自信距離，行步間也并不顯猶豫，倒不像是初來此地的樣子。
“雲音，你是不是來過這裏？”伽羅到底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想了片刻，就将疑問說出了口。
雲音腳步一澀，有些遲疑，又有些猶豫，低聲道：“雲音沒有來過，可是…”她話音未落，只聽的不遠處龍吟聲起，她臉色一變，道了句“不好，有人走在了我們前面。”她猶豫着看了伽羅一眼，放開了她的手，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囑道：“你…你乖乖的在這裏等着我。”言罷，她也不去看伽羅，左一扭右一踏，踏着奇怪的步伐，很快就不見了人影。
伽羅站在原地，咬着下唇，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掌心。掌心裏似乎殘留着那人的香味與溫度，卻随着時間漸漸冷卻消散開去。下唇處的痛楚刺激着腦膜，血腥的氣味在唇齒間散開，伽羅重重的一跺腳，看着眼前這綠影重疊的森林，一個長嘯，身形變幻，化作一頭身形較小的紅龍。她在半空中盤旋一陣，認準了方向，随後禦空疾馳而去。
按照雲音的說法，這空間似真似幻，天地靈氣溝通利用不得，但是龍形禦空原是本能，果然變幻之下，伽羅渾身一輕，只是縮了身形，并不引人注意。空氣中傳來熟悉的暖香氣味，伽羅循味而去，隐約見了人影，于是悄悄的将自己纏在枝葉間，窺探着外面。
外面是一處露臺，只是并不高，從其他地方看不出有什麽區別，只是臨近了才發現此處異常空曠。雖然地面已經因歲月的浸染而沾染了青苔，但依舊能看出此地以前的盛大，更何況露臺前還立着一個等身長的盤龍雕像，威武雄壯，仿佛下一刻就要沖出來撲向諸人一般。露臺上立着三丈有餘的冰晶，冰晶在光亮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但依舊可以看到裏面似乎有個人影。伽羅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那冰晶，随即轉過了眼去，搜尋着她熟悉的那個身影。
露臺下的人并不多，一眼就可以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只是那背影一直不曾轉頭，只是微微的仰着頭，看向冰晶。伽羅有些惱怒，卻又不敢聲張，只能将身下的樹枝纏得越發的緊實。
“雲音姑娘，請問伽羅姑娘她……？”說話聲突然傳來，拉回了兩人的注意，站在雲音身邊，正是半夏。只是他一身白裳在崖的那頭就沾了血污，後來因為木鹞毀去的關系，又沾染了不少塵土，現下看來，倒是狼狽不少。
雲音淡淡的看了半夏一眼，又沉吟了下，這才回道：“小徒不在，或許是遺落在這小天地中的某處了吧。”她說得十分淡然，仿佛是不甚在意的樣子，半夏微微一愣，随即拱了拱手，一時竟也找不到話說下去。而一旁的伽羅，心中明知雲音知曉她的行蹤，見她此刻的表現，仍舊是心中一痛。
“我方才聽到了龍吟之聲，不知是從何而來？”雲音突然問道，此刻在雕像前的一人回轉頭來，正是那劉妙可，只見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倒是十分的真摯誠懇：“原來你也來了。”說罷，她手指着那龍形雕像，又在腳邊劃了一道線，說道：“越過此線，這雕像便會發出龍吟之聲。你也知此地頗為古怪，你我此時都與凡人無異，可不能随意越過。”她話雖這樣說來，但是面上卻是笑意十足，似是一點也不為失去法力而擔憂的樣子。
雲音點了點頭，道了聲謝，上前幾步，眯着眼去打量那龍形雕像，又越過了雕像，将目光投向水晶。她癡癡的望着，似乎是呆了一般。諸人雖然一身修為，但在此地卻發作不得，于是行事也冷靜許多，見這雕像駐守此地，必有古怪。只是諸人對機關之術并不了解，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到墨纖雲身上。墨纖雲先前因木鹞毀去的關系，受了反噬內傷，見此情況，也只能強打精神，站在遠處細細打量這雕像，看有無辦法毀去它。
一時之間，諸人都束手無策，陷入了困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