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都深酒契
? 沈心炎的祖父的祖父,在百年前就創辦了都深酒樓,要真算起來,已經是第四朝的老字號,鼎盛時期甚至送進宮中作為禦酒,家族企業,多半是有弊端的,就算當時如何顯赫一時的沈家,在沈心炎爺爺那一脈,就已經走了下坡路,說起來這事怪不得沈心炎一分一毫,他老爹嗜賭,三代家業被揮霍一空不說,甚至背祖忘德,将釀酒方子變賣給了沈心炎的舅舅。
沈心炎老爹被打死的時候,背着一身賭債不說,酒樓也已經成了一個空殼子。一介書生的他,挑起這座酒樓多麽嘔心瀝血,別人是不知道的,但是都深酒樓的名頭卻還是越來越臭。他不是沒想過賣了酒樓算了,但他讀過聖賢書,知道祖祖輩輩的傳承是不能舍棄的。于是多麽艱辛的路他亦不曾退縮。
酒樓賺不到錢,沈心炎就變賣了家産,到底把父親的賭債償了。老婆嫌棄他無能,抱着孩子一走了之,沈心炎心中郁結,不兩年就得了肺症。為了這酒樓,他妻離子散孑然一身,真真是可憐可嘆。
沈心炎的舅舅,周志,心黑貪錢,他也知道奇貨可居,三千兩買來的方子,叫價三萬兩不帶還價。在京城這種地方,酒方子數不勝數,就算是禦貢方子,五千兩也就罷了,而且酒方不似菜譜,裏面東西多了少了,喝不出明顯的區別,所以一般重利商人,誰又會為了張不定能不能掙錢的方子破費呢?但是他也不急,賣不出去方子,咱就賣酒,都深那傻侄子,拿些兌水的訛他。再弄些貨真價實的,賣給春風樓的老板賺個外快。這種日子也過的挺舒坦。
對于秦緯地而言,闖進周家,偷回酒方子實在了如指掌,難就難在,賣出去的酒方子,如何能名正言順的買回來,都深酒樓若想起死回生,這張酒方子屬主就是關鍵。
周志雖然心黑,卻也有軟肋。打蛇打七寸,秦緯地收拾惡人是本行,自然手到擒來。今日日頭尚好,秦緯地瞧着時辰,再次拜訪了沈心炎。
沈老板本以為上次惹怒了這位大人,必然不會再有交集,此時見到來人,想起當時反應過激的場面,頓時有些褐顏以對。
“在下叨擾了,沈老板可有空?與在下痛飲一杯。”
“卻之不恭,秦大哥樓上請。”沈老板低咳幾聲,到底做慣推杯換盞的活,不過轉瞬就将舊事揭過去了。一句“秦大哥”叫的秦緯地笑容滿面。
“小二,去做幾道下酒菜。一大碗米飯。”秦緯地是真有些餓了,上午跑動的匆忙,還未來得及吃上一口熱飯。
小二手腳挺快,三菜一湯并一碗米飯送到後就退了下去。
沈老板倒是挺有耐心,見秦緯地狼吞虎咽的飯畢,才開玩笑道:“若是大哥不給飯錢,恐怕,咳咳,我都深酒樓不日就要被吃窮了。”
秦緯地一抹嘴,說:“今日哥哥送你份大禮,以後就是吃住都深酒樓,沈老弟也未必會趕我走了。”
“哦?什麽大禮?”沈老板瞪大眼睛瞧他,秦緯地諱莫如深,只說:“等着。哦對,有樣東西你得備着。”說着拿出四張紙。上有“逡通商號一千兩”字樣。四張,一共是四千兩。
“咳咳,不成!這!這怎麽能亂收!!”
秦緯地笑道,“不是給你的,到時候還我便是了,等下得用到,你就當是個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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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板将信将疑,還是收下了銀票。
午後的都深酒樓門可羅雀,對門的春風樓客人也不多,三三兩兩坐着胡侃。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一通鑼敲來,吸引了酒樓賓客的注意。秦緯地勾起嘴角,道“來了。”
“是什麽?”沈老板探頭去看,但來人走的很慢,瞧不真切。
“在下不便露面,去客房歇一會兒。沈老板下去接應吧。”說罷,在鑼聲裏喊道:“小二,一間上房!”
沈心炎面露疑惑,但本能的相信秦緯地為人。
轉眼鑼鼓聲就敲到了樓下,“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那敲鑼人走到近前,沈心炎才看明白,來者三人,一個敲鑼的不認識,一個書生打扮的老者,有些面熟,但剩下一個他熟悉,竟然是舅舅周栀。
“衆位鄉親父老,咱不求錢場就求個人場,我老吳扯嗓子吼他一晌午,各位賞個臉面瞧一瞧看一看嘞!”然後又“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的對着鑼鼓一頓敲打。
氣氛倒是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春風樓的客人以及街上的行人迅速的聚攏起來。有好奇的問道:“怎麽回事?耍把式麽?還不要錢?”
沈老板此時也步出了酒樓,那敲鑼的老吳一看人來了,又扯嗓子喊道:“衆位,您要看雜耍,認準我吳家班,哎對!這位大嬸好眼力,本人吳家班底的鐵頭吳是也!”
随着他一起來的老書生嫌他磨叽,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适可而止。
老吳送他讨好的一笑,開始抑揚頓挫的喊道:“今日我老吳和劉師爺,獲周栀周老板之邀請,來歸還都深酒之酒方,周老板兩年前買去時三千兩,今日沈老板四千兩贖回,各位都幫着做個見證,我老吳謝謝各位了哎!!”“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衆人沒見過這麽稀罕的場面,雖然不是雜耍,但也看的津津有味。就看那劉師爺,眼尖的可能已經認了出來,正是知府門下的那位德高望重的劉師爺,此時一撩山羊胡,尖着嗓門道:“此乃酒方之贖契。”說完高高舉起,走了一圈,向衆人展示了一下。然後停在周栀面前。道:“煩請周老板畫個押。”
周栀始終一言不發,眼中雖有不甘,但還是沾了紅泥,壓上了一枚紅彤彤的拇指印子。
周槽有心直口快的道:“唉喲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麽?周算盤不打自家人注意了?
”
“改邪歸正啊?浪子回頭金不換!”
“是是,真看不出來還有點良心。”
周栀臉色非常難看,但不知為何并不發作,甚至非常配合的等在一旁。
劉師爺拿着畫了押的贖契,走向沈心炎,沈老板眼力尚可,已經認出來人,跪下道:“謝師爺。”
“你謝錯人啦,來,起來,在此畫個押,取四百兩銀票,今日之事就算了了。”
沈心炎這才知道秦緯地那四張銀票的用處,心中不免佩服,于是遞出銀票,也在贖契上畫了押。
劉師爺拿了四張銀票,折成扇形,向衆人展示了一下。
“哎喲喲,我的天吶,那是逡通商號的銀票!”
“我就沒見過銀票啊,那可是銀票!”
“瞧你那點兒出息!”
師爺将銀票又遞給了周栀,周栀磨蹭着走向沈心炎,道“侄兒,老舅我多有得罪,您不要往心裏去,這裏是酒方子。拿好。”話雖說的圓滿,語氣卻很牽強,顯然是被逼無奈的口氣。
沈心炎心中了然,面上只道“咳咳,謝舅舅。”将手中方子過了目,驗了驗真假。
劉師爺也是做慣了質押的生意,扯尖了嗓門又問了一遍:“沈老板可是驗過真僞了?”
沈老板點頭道:“是,咳咳,是都深酒方不錯。”
老吳見事畢,忙又負責敲起了鑼鼓“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衆位,我老吳同師爺領衆位做個見證,都深酒方歸還沈老板,這是大善事一樁,謝衆位賞臉,師爺,周老板,咱收場嘞!”“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咳咳,謝衆位捧場,師爺慢走,老吳慢走,若各位不棄,來酒樓再喝一杯酒水,我沈某謝各位捧場。今日酒菜全免,各位請上座。”
免費的酒水誰不喝,更何況沈老板親口,頓時都深酒樓便熱鬧了起來。
上房裏的秦緯地被這麽吵鬧,哪裏睡得着。正要出來散散,就聽敲門聲起。
“進來吧。”
小二端着酒菜送到桌上,沈心炎才進了房間。“謝秦大哥,咳咳,大哥大恩大德,小弟沒齒難忘!”說完便要一拜。
秦緯地哪裏許他拜,拜了就不好說下面的生意了。“你道我多大的本事,不過是抓了他家四歲的小東西要挾他罷了。”
“你……咳咳”沈心炎多少有些知道秦緯地的手段,但聽到了還是有些吃驚。
“不過是抓來好吃好喝的帶着,孩子小不懂事,有糖便是娘了,全須全尾的送回去就是了。”
沈心炎倒是不為此惱,道:“惡人就得惡人治。”
“哎喲,我還成惡人了?”秦緯地笑道,非但不惱,還笑了起來。
沈心炎自知失言,但是人逢喜事,便是與秦緯地也不如之前戒備了。
“沈老板,秦某人不說虛的,有一事相求,不知沈老板……可願與在下一敘?”
“便是肺症的藥方,沈某還欠秦大哥一個人情,只要不是這座酒樓,我沈心炎必在所不辭。”
秦緯地要的這句話,便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一份文書。
沈老板拿來細看,驚訝道:“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