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罪己诏
? 趙诩答完不敢擡眼,只聽到華伏熨一聲輕嘆。
楊叔在外頭繼續說道:“你寒毒無藥可救,命不久矣,秘籍就要沒主了,你把它和笛子交給我,如何?”
趙诩細思片刻,終于想通了楊叔這一路的目的:“猰貐能辨血契,你進不去密室,所以你把我推入寒潭,只是為了讓我去拿笛譜?”
“對,”牆外的聲音忽然變的冷冽而陌生:“所以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麽你們雙雙赴死,我取了笛譜出陣。”
“或者,交出笛譜和血笛,你死在這裏,我放賢王殿下出陣。如何?”
腰側的手臂越裹越緊,華伏熨搶道:“只要找到毒蠱藥引,怎會救不了?!”
楊叔好似聽到了了不得的笑話,咯咯咯笑了好久,才回複華伏熨:“你真當藥引子如此好找麽,他寒蠱是體內自孕,非處子之身不可為餌,既要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又得是處子,談何容易?!”
華伏熨一時懊惱無話,卻聽楊盟主不耐煩得質問:“想好了沒有,想好了就交出笛譜!”
趙诩被華伏熨勒得無法呼吸,略略掙脫了一下,開口争辯道:“楊叔,你還欠我一個賭約……”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寶窟裏的一分一毫我都不想動!暗主天大的能耐與我何幹!我只要你趙诩,死在這裏!”
滔天的怒焰反而使趙诩清明不少:“楊叔,京師裏還有我師傅。”
還有醒湖老人、還有鏡法師太、還有如斯一張大網。就算趙诩死了,牽牽扯扯,簋盟也讨不到分毫的好處。
這句話像一個點引線的火星子,楊盟主一聲怪叫,鐵牆忽然間再次啓動,繼續夾挾而來!
“去死吧!!都去死吧!!哈哈哈哈!!你以為醒湖多大的能耐!!都是我手下敗将!嗚……”
牆外忽傳來了打鬥之聲,牆內兩人被擠的不得不分開比肩站立,華伏熨雖然把人松開了,卻還牽着手不放。十指相扣的掌心粘膩濕滑,是這逼兀的空間悶出來的一身冷汗,在兩人的掌心交彙成一澤燙帖的情誼。
牆體繼續推進,外頭打鬥聲愈發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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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那是陣眼!”楊叔倉皇的叫聲響起,之後整個腳下地表忽然間搖晃起來,同時夾挾的牆體竟然開始嘎嘎的後撤!
“屬下來遲,殿下恕罪!”
原來是聞雷。
手側的立牆先一步緩緩降落,趙诩牽着華伏熨鑽了出來,地動山搖之際,還可見楊盟主與聞雷打的難解難分。
落石開始越來越多,這是九天陣破,金銀落坑的前兆,這時候不避,恐怕就要被金銀珠寶給活埋了!
趙诩拉着華伏熨往密室的右側而去,飛天落石之間,也不管不了機關陷阱了。
腳上還有傷口,頂上還有落石,趙诩走的并不穩當,華伏熨幹脆拉住了人,在隆隆聲裏吼道:“去哪兒!我背你!”
“九天神壇!那兒有個出口!在前面!”
九天神壇不遠,華伏熨背着趙诩在一面高牆前停了下來。
神壇非常簡陋,一面牆上畫了神仙圖,牆體上突出一個平臺,擺了兩個香爐,其中一個香爐已經破碎掉落在地,另一個卻巍然不動。
趙诩在漫天的隆隆聲裏指着香爐吼道:“轉開!快!要塌了!”
華伏熨不敢耽擱,使力轉動香爐,香爐一動,佛像牆果然轟隆隆現出一個黑漆的大口,往窟內灌進呼嘯的涼風。
趙诩看見出口,忙喚來處:“快走!窟要塌了!”
“啊!!蛇!!蛇啊!!”
聞雷趕到神壇,趙诩急忙攔住人問:“楊叔呢?”
聞雷被打的不是很爽,臉色不好,道:“掉坑裏了!”
“去哪兒!”漫天落石裏,華伏熨未攔住趙诩,想勉力去追,卻發現香爐竟然逆轉而行,不能無人看守。
蛇坑是之前經過的點,路線倒是谙熟,只是現下地動山搖,腳上還有傷,走的實在不夠穩妥。
“蛇!!蛇!!救我!!”
循聲而去,果然蛇窟口是開着的,趙诩拉出腰側赭鞭,把半顆夜明珠丢入窟內,喊道:“拿住鞭子,我拉你上來!”
楊叔被蛇包圍了,慌裏慌張的拽了鞭子,口中惶急呼救:“救我!快拉我上去!”
這若是在雲淡風輕的時候,美人驚慌失措,一副我都依你的表情,真真是美煞衆仙。可惜大石林林落,趙诩一身蠱毒蠢蠢欲動,腳上傷口返血,狼狽不堪。
聞雷随後趕到,在趙诩身後拉了一把,楊叔總算是被扯了出來,袍子上依舊攀爬了兩條蝮蛇,“嘶嘶”吐信,虎視眈眈。
聞雷随手劈去毒蛇,将中毒的楊盟主背在身側,轉身還要拉扯趙诩,簡直分|身乏術。
“趕快回來!!”華伏熨守着香爐火氣沖天。
楊盟主已經有些神志不清,唇色泛紫,隐隐有毒發之象,見到洞開的出口,還咯咯咯的笑,只是這笑有些有氣無力,對着趙诩輕聲說道:“是我,欠你的……”
地動山搖間,巨石越落越駭人,甚至有些石頭比人體還大,砸下來悾悾有聲。
聞雷将楊盟主送入洞內,轉手讓趙诩先行。
“快點。”華伏熨伸手拉了趙诩。
方才救人催了血笛,毒蠱有孕成的跡象,寒氣四竄,在這節骨眼上,趙诩無力再多想,使力往上爬。
“咔噠”一聲石落在側,險象環生,趙诩閃避了這塊巨石,華伏熨只覺再次遞來的皓腕驟然爆發了噬人的寒氣,對方的臉色血色急退,急忙問道:“怎麽了?”
面前的景象模糊,幾乎支撐不住漸重的身形,內力徒然潰散。蠱成。
“快上來!”華伏熨眼見一塊巨石擦過,急忙伸手拉起對方。
趙诩失去知覺之際,忽覺身後一股大力推動,聞雷爆喝一聲:“殿下,截住!”
四人總算盡數爬進了洞中。
轟隆隆……
地動山搖。九天陣破。
景頗十六年五月初一,畢國宮變。畢皇後及其氏族被參謀逆大罪,打入死牢。大皇子妃慕容月影自缢于妃宮,大皇子出逃,下落不明。
畢國主怒頒诏令,立貴妃小皇子趙計為太子,趙淮為攝政王,單方面強行廢除耀畢大戰盟約,撕毀質子贖契,耀畢兩國局勢再次僵持不下。
适逢賢親王北疆巡查,承耀皇禦旨,糾集北疆舊部十萬兵馬。把曾經贖回的八座城池點上連天烽煙,大戰一觸即發!
畢國。
皇宮的東北側,在乾元殿往西沿着一條較為寬闊的大理石路徒步走上半炷香的時間,是趙诩太子時的居所,居所不大,門口一個牌匾是畢國主親筆:重梧宮。
重梧宮內盤樓屹立,兩側廂房也頗為氣派,唯獨一個地方隐蔽而低調,那是趙诩的書房:雛鳳闕,也是畢國主的親筆。
雛鳳闕裏書閣幾案一應俱全,趙诩走了以後,這裏一直空置着,大皇子和小皇子皆不夠資格,來不了此處,畢國主怕見故地,這兒就漸漸的落上了灰塵,淡出了衆人視野。
這個皇宮已經快要易主了,飄飄搖搖的散亂了一地的人心。趙淮身着重衣,外袍上細細密密的繡着蛟龍,走的穩重而淡漠。
輕輕推開了雛鳳闕的門,因為太久沒打掃,裏頭灰塵落滿,門口吹進的春風将桌上散亂的紙片吹的到處飛舞,無端端顯出七分寥落。
“王爺,不能再走了。”帶路的小太監不敢進門,又不敢忤逆這個新晉的王爺,說起話來有些畏畏縮縮。
趙淮對着小太監微微一笑,說道:“我皇侄兒都已經出了國門,本王也是睹物思人,在這雛鳳闕略坐一坐,你在門口守着便好。”
小太監無法,只好守在門外當眼線,由着他進門。
雛鳳闕裏東西都沒少,終究是太子書房。下人再怠慢,也不敢輕易搬動裏頭的東西。
幾案的右側有兩排書架子,上頭書目羅列,層層疊疊,書架子下頭是抽屜櫃子,雕花的架子角上也布了不少灰塵,趙淮輕輕的拭去,抽開了最內側的大抽屜。
抽屜一拉開,裏頭沉悶的空氣即刻透了出來,還好這裏不算潮濕,內裏的書卷幾年來還保持着原樣。書卷的最上頭,隐藏了一個不起眼的鎖扣,趙淮拿出袖子裏的鑰匙,入孔輕擰,只聽輕輕的‘嗑答’一聲,鎖開了。
拉開這巴掌大的抽屜,裏頭端端正正的躺着一卷竹簡。上頭密密麻麻的寫了好些字,最右側三個字略大些——罪己诏。
現下的朝代雖然已經有紙有墨,但若想将文書妥善的長久保存,竹簡卻是最好的用品,寫一遍,刻一遍,晾曬後,只要不遇火,能夠存放數十年而不變。
趙淮拿了竹簡放入衣袖,又将抽屜關上落鎖,再拉上外側抽屜,一切恢複原樣。
拿了東西,趙淮不再逗留,與小太監一道慢慢的踱步往外走。
這份竹簡是太子诩出宮為質前拟定的罪己诏,一旦暹流寶窟出土,趙淮拿到這筆養兵經費,對付趙決也好,對付耀國也罷,都将是如虎添翼的一筆。趙诩只要在質宮詐死出逃,趙淮再拿着趙诩親筆的罪己诏,就可以安然踏上畢國國主的寶座。
一切都安排的很好,太順利,總覺得似有不妥,但是究竟不妥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