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重來一次 (1)

戰事正進行到關鍵時刻,如果被別人知道宣月的将軍竟然不在戰場上,必定會引起恐慌。

赤師或許會以為這是冷雲墨布下的一個局,而宣月的君主則不會這樣認為。

因此,冷雲墨不僅喬裝還要易容。

快馬加鞭回到宣月的都城,冷雲墨心中泛起一陣激動,看着旁邊對都城一臉好奇的空素,冷雲墨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瑾兒有救了。

“空素,你以前沒來過都城?”

“沒有。”空素語調輕快的說道,“師父最讨厭的地方就是都城,而我從小就跟着他雲游四海,唯獨這繁華的都城,我還是第一次來。”

空素小孩子模樣的東瞧西瞧的,被街道上的熱鬧景象吸引了全部的視線,就連和冷雲墨說話,也是帶着不耐煩的敷衍味道。

冷雲墨失笑,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我們趁天黑溜進宰相府,把瑾兒帶出來。然後遠走天涯。”

“那我怎麽辦?”空素皺眉道。

“你得跟着我們走,畢竟瑾兒的病還得有勞你。”冷雲墨理所當然的解釋道。

“治病沒問題。但是,我為什麽要跟着你走呀。”

“無論戰事什麽時候結束,君上遲早會發現我私自離開的事,到時追究下來,你肯定會被連累的。”

“大不了我回藥谷。看他們能不能抓住我。”

“這的确是個好辦法。”冷雲墨嘀咕道,如果能帶着瑾兒去藥谷養病,絕對是最好的辦法。

藥谷地形複雜,很難找到入口。而且,入口到藥谷中心,機關遍布,而且長滿了毒物。若不是空素或者他師傅帶路,就算是武林高手,也闖不進。即便君上率千軍萬馬,也抵不過毒物的侵襲。不僅如此,藥谷是個極為清淨風景秀麗的地方,也符合瑾兒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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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該不會是想跟着我去藥谷吧。”空素垮着一張俊雅的小臉。自己私自離開藥谷,師父一定非常生氣了,更何況帶人回去。

“有何不可?”

“當然不行,我師父會扒了我的皮。”

“你私自出谷,還到了都城,你覺得你師父知道後,還會留下你的皮?”冷雲墨挑眉道。

空素想到師父清冷嚴肅的模樣,渾身犯激靈,“那可怎麽辦?”

“反正都會扒你的皮,讓我和瑾兒去藥谷,如果你師父肯醫治瑾兒,他就不會把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了。你意下如何?”

空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放手試一試,也許能讓師父不那麽生氣。

見空素答應,冷雲墨也就放心了。明明只有幾個月沒有見到瑾兒,卻恍如十幾年未見,心中不僅有激動,也有害怕。

一路走來,冷雲墨都在思考,到底哪一邊才是夢境。

那一個交通便利,科技發達的現代是夢,還是眼下是夢。

無論哪一邊是夢,都太過真實,已經混淆了冷雲墨的判斷。

在現代,有疼愛自己的父親,有細心體貼的楚君言,還有乖巧可愛的祁若堇,還有知己好友許風竹。以及那些曾經發生過的點點滴滴。當然還有承受了十幾年失去摯愛的痛苦。

太過清晰了,怎麽可能是夢?

而眼下呢,又重回到宣月與赤師的戰場。為何還會有瑾兒即将離世的記憶呢?

思及此,冷雲墨狠狠的按住受傷地方,痛楚傳來,原來這也不是夢。

究竟是怎麽了?冷雲墨凝眉深思許久,也無所得,只能放棄思考。

空素見冷雲墨對自己下狠手,有些疑惑,他從醒來到現在,一直都挺奇怪的,似乎能預知今後會發生的事。若真是如此,他會不會知道許沖的婚事。

“冷雲墨,你知道許沖有一門親事嗎?”

“知道。”

“他。”空素抿了抿嘴,嗯了許久才說,“他會成親嗎?”

“我不知道。”

“是嗎。”空素的語氣裏充滿了失落。

見空素低落的模樣,再聯想到他會爽快的跟着自己回都城,一個人的名字立馬浮現在腦海裏——許沖。

“你當軍醫是為了許沖。”冷雲墨肯定的說道。

“你怎麽知道?”話音一落,空素就捂住了嘴,真笨,怎麽就承認了。

“你離開也是因為他?”

空素撇了撇嘴,反正都說出來了,說一句是說,說全也是說。江湖中人,何必如此扭捏。

“那天師父讓我去谷外找一種藥材,正好看到軍隊。我一眼就喜歡上他了。絞盡腦汁的進了軍隊,當了軍醫。就他那性子,怎麽可能發現我對他抱着別樣的心思。後來我得知他有一門親事,戰事結束後,就要娶她過門。我不想去攪和他的姻緣。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空素苦笑一聲,偏過頭望着冷雲墨,眼眶裏氤氲了清晨的露珠,幹淨惹人憐惜。在淚水凝結成珠的那一刻,他又轉過頭,看不到淚水劃過臉頰,冷雲墨卻看到那滴淚載着陽光的七彩落下。

“你可有告訴過他你的心意?”

“不曾,又何必呢?”空素低垂着頭,輕輕的嘆息。不曾嘗過情滋味的自己,卻因一見鐘情識了情,傷了心。“你可以說我膽小。”空素咬了咬牙,惡狠狠的說道:“對,我就是膽小,我害怕。他是你的副将,等你班師回朝,他會何等的風光。在都城,有他的雙親,還有他未過門的妻子在等着。我算什麽?啊?我算什麽?”

“空素。”心疼這個一直大大咧咧又心底善良的孩子,原本以為他沒心沒肺,沒想到,傷心了也是會這樣失控。

冷雲墨試圖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讓他冷靜。不料,被空素躲過去了。

“你不要碰我,我會冷靜。他是一個很正直憨厚的人,他不會背棄婚約喜歡我,更遑論。”後面的話空素并沒有說出來,他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蹲在地上哽咽起來。

冷雲墨将蹲在地上的空素拉起來,空素順勢躲進冷雲墨的懷裏,冷雲墨輕拍他的背,沉默的安慰着他。

看熱鬧的人在冷雲墨的眼神下,都躲得遠遠的。

許久,空素的哽咽聲漸低,他退出冷雲墨的懷裏,啞着嗓子問道:“我覺得你有預知功能?”

“此話怎講?”冷雲墨微愣。

“從你醒來後的言行推斷出來的。”

到現在,冷雲墨也不知道究竟重回這裏是不是一個夢,思考片刻,他将所有的事情大致的給空素說了一遍。

空素驚呆了,竟然會有這樣的事,簡直是聞所未聞。

“明天就是夏至,你這麽匆忙趕回來,就是為了冷雲瑾?”空素還是覺得這種事非常的讓人難以置信。

“對。我想在一切還未發生之前扭轉局面,救出瑾兒後,再辭官,跟你去藥谷,治好瑾兒的病,就陪着他游遍大江南北。最後找個地方隐居。”

空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會向冷雲瑾表白心意嗎?”

“會。”冷雲墨堅定的說道,臉上浮現了笑容。馬上就可以見到瑾兒了,想想要對他說什麽話,首先要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緊緊的,用心去感受他的存在和溫度。

“可是。”空素遲疑許久都沒有說出兄弟相戀是禁戀這話。

冷雲墨看透他的想法,沖他爽朗一笑,反問道:“你覺得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什麽?”

空素輕笑一聲,轉過身,負手而立,“偌大天地,逍遙自在,與愛的人攜手天涯,就是最快活的。”

“既然如此,何必計較你所愛的人是不是親兄弟?”

“你這樣說的确沒錯,可是你們終究是血緣兄弟,就沒有顧忌?”空素皺着眉頭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冷雲墨的表情問道。害怕一不小心說錯話傷了人。

“真心相愛,只想着一輩子守着對方,哪有閑工夫管別人怎麽說。你剛才也說,偌大天地,怎麽會沒有我和瑾兒的容身之處呢。即便沒有,也有藥谷。你不會那麽絕情吧。”

“那當然。”空素被冷雲墨的癡情和豪情感動了,同時又感慨自己的感情。争取還是不争取呢,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以冷雲墨親自帶領出來的軍隊的實力,以及軍師的智謀,加上許沖。毋庸置疑勝利的将會是宣月國。那麽就在都城等着他回來。到時看情形行動。

想通後,空素的心中豁然開朗,心情輕快了不少,“我會盡全力治好冷雲瑾。就算我不行,我也會讓師父幫忙。你放心好了。”

“多謝。”

兩人喬裝易容後,在街上四處打聽情況,并未聽到有關冷雲墨離開軍隊的消息。

夜半時分,冷雲墨和空素順利的潛入了宰相府。

宰相府依舊燈火通明,夜色下的庭樓別院,即使有燭火的柔情包裹,冷雲墨也能感受到那表皮底下滲入骨髓的寒冷。那是來自人性的冷漠與殘忍。

自十三歲搬進将軍府後,甚少回到宰相府,遑論後院了。

眼前熟悉的場景,還是有些陌生的,樹更高大了,花卉的種類變多了,而人情味越發的淡薄。

冷雲墨無心再欣賞夜景,一顆心早就挂在了瑾兒的身上。出征前去探望過他,他還是住在原來的小院裏。那個頭頂上只能看到四方天的小院,小院雖然小,也比一般的小院顯得破舊,但勝在清淨。

當年,自己舍棄了修葺最華麗的小院搬來這裏和瑾兒一起住了三年,而那三年,成了最苦也是最快樂的時光。

想到瑾兒此時正在小院裏,或看書,或練字,或休息,內心的激動就無法抑制。

“看把你樂得。”空素瞄了冷雲墨一眼,笑得跟朵花兒似得,但他眸子裏的溫柔,被夜色暈染得更加柔情,一不小心就被吸進他的眼神裏了。如果,冷雲瑾見了,不用明說也會懂其中的深情吧。

“不過幾月,我卻仿佛思念了他十幾年。”冷雲墨望着小院的方向,溫柔的說道。

“我倒要看看你的心上人長什麽樣。”

冷雲墨但笑不語。

仔細觀察了周圍的情況,并無異常,二人提氣縱身一躍落到了小院。

房間裏的燭火搖曳,并沒有看到人影,也沒聽到聲音。

但能感覺到裏面的确有人的氣息。

空素望着冷雲墨,凝眉輕聲道:“你不覺得太過安靜了嗎?”

“我知道。”冷雲墨沉思。

小院一直是宰相府最偏遠和破舊的院子,後來也因自己的關系,才能整修一下。加之,瑾兒是來宰相府為質,按理說不會受到苛待。可是,太過安靜,反而讓人生出了警惕。

瑾兒不喜歡宰相府裏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下人,再者,他不喜歡太多人貼身伺候,來時也就只帶了湘兒一人。現下是戌時三刻,小院冷清,也很正常。

如今,只能這般猜想。

“沒事,進去吧。”

兩人從暗處轉到了明處,空素大方的打量着周圍的一切。雖然破舊,但布置很雅致,別有一番風味,挺适合喜靜之人,自然也适合養病。

站在門口,看着屋內的光亮,暖入人心,冷雲墨的呼吸開始緊張,心跳也紊亂不受控制,雙手輕輕的撐在門的兩側,微微抖着不敢用力推開,害怕驚退了一室的暖光。也怕,看到瑾兒蒙上思念悲傷的臉頰,朦胧的無意識的哀傷,最能刺痛心。

不願看到他因思念而悲傷的臉,但,心裏一遍強過一遍的叫嚣着要見瑾兒。

腦海中霎時閃現出一句話:近鄉情怯。現下的心情大概比這個感覺更強烈。

“你怕什麽?都到這裏了,還矜持什麽?”空素撇了嘴角,嘴上在不屑這種作為,心裏卻羨慕得不得了。

冷雲墨微微嘆了口氣,輕輕一推門,門應聲而開。屋內擺了一盤棋,瑾兒執白棋在左,宰相執黑子在右。兩人聞聲皆望向門的方向。

冷雲瑾手中執的白子清脆的落下,碰亂了棋局。一雙幹淨的眸子裏,有思念,有悲傷,有疑惑,更多的是不舍。

眸子裏明明有淚光浮動,瑾兒的臉上還是浮現了溫柔的笑容,輕輕起唇,“哥。”

迷蒙的十三年裏,仿佛就是為了等一句熟稔到心痛的稱呼,冷雲墨想哭,又想笑,咽下浮上咽喉的哽咽,腳步顯得有些淩亂,朝冷雲瑾奔去,想擁他入懷。

一時的激動中,他并沒有看清楚冷雲瑾眸子裏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與無奈。

宰相搶先一步,隔斷了二人,朝後一揮手,十五名身着黑衣描金絲的大內高手排成一排,手握刀柄,随時準備出手。

“墨兒,你提前回來怎麽不通知為父?”宰相輕輕一笑,仿佛只是敘說平常小事。

“爹,你這是什麽意思?”冷雲墨觀察了情形,這十五人都是頂尖的高手,就算加一個武學天才空素,也沒辦法全身而退,遑論帶瑾兒走。

“你何等聰明,需要我明說?”宰相負手走到冷雲墨的面前,口吻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不顧血緣親情的冷漠,“你臨陣脫逃的事,君上早已知曉。既然如此,為父自然應該和瑾兒等你歸來,你說是也不是?”

“哥。”冷雲瑾的表情在燈火下,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他站在那裏,只能後退,不能前進。雙手握成拳,也做不到伸出手試圖觸碰。因為他知道,一旦伸手,冷雲墨會因為自己而瘋狂。

空素對眼前的情況大致了解,這就是一個局,一個引得冷雲墨自投羅網的局。

這個所謂的父親真是心思狠毒。

冷雲墨口中的瑾兒的确是個難得的病弱美少年,他的一言一行,他的眸子裏滿是深情。最讓空素動容的就是他眼中死一般的絕望和深情交織的感情。複雜得讓人為他心疼。

和冷雲瑾眼神對視的那一刻,空素暗暗下定決心,若能帶走冷雲瑾,費勁心血也要為他治好病。

“瑾兒,我回來了。”好想觸碰他,好想嗅到熟悉的味道,好想擁他入懷。對了,已經許多年不曾主動擁他入懷,往事閃過腦海,欠他的太多太多,永遠也還不完的是他的深情。

但,目前為止,最大的阻礙就是君上以及宰相。

冷雲墨悄悄的給空素打了手勢,讓他見機行事。

“爹,我并非臨陣脫逃,況且,這場仗,宣月已經是勝券在握。許沖也是個才将,我留或走都沒有多大的關系。”

“這是将軍該說的話?”宰相陰沉着臉冷冷的說道。這是第一次對這個兒子失望。“你為了什麽回來,我心知肚明。在君上得到息時,我已經禀明君上,君上答應赦免你一次,你可要好好珍惜這次機會,宣月的天才将軍。”

冷雲墨心知這話有蹊跷,君上怎麽可能輕易赦免此等大罪。

眼神觸及到冷雲瑾,那麽遠,似乎怎麽也夠不着。冷雲墨恐慌了,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冷雲瑾,然而,他剛上前一步,後面的大內高手就将冷雲瑾攔到身後。

眼睜睜的看着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冷雲墨心慌得不知所措,莫不是和瑾兒有關。

隔着兩個人,冷雲瑾站在兩人中間,透過縫隙,癡癡的凝視着冷雲墨,臉上帶着滿足,不舍,以及絕望。

只是含笑望着,不敢說話,手卻握到泛白。不能開口,會給冷雲墨添不必要的麻煩。

冷雲瑾知道,只要他開口喊他一聲,或是伸手。冷雲墨就會不顧一切沖到他面前,他會受傷,他會流血,這是冷雲瑾不想看到的場面。所以,即便心如撕裂般疼痛,也要笑着面對。

“爹,無論君上怎麽懲罰我,我現在只想帶瑾兒走。”冷雲墨的口氣軟了下來。

“你放心,我會給你們時間團聚,但不是今天。”宰相轉頭望着冷雲瑾,“瑾兒,夜已深,況且,墨兒快馬加鞭的趕回來,肯定累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冷雲瑾淡淡一笑,“瑾兒聽從爹的吩咐。”不想自己親口說出今晚不聚的話,怎麽能忍心拒絕冷雲墨眼中得渴望,做不到,真的沒辦法做到。只是看着,就疼得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何況親口說出來。

這是一把利劍,即便都知道劍未出,均已受傷。那就別再讓傷口曝光。

冷雲墨眸子晶亮,他的瑾兒就是這樣的。

“既然如此,墨兒,你和你的這位朋友就去休息吧,瑾兒身體不好,也該早點休息。你說是也不是?”

“是。”冷雲墨即便有千般不舍萬般不願,在此情況下,只得妥協。為何君上會赦免自己,便無從知曉。想到空素,冷雲墨并不想連累他,“還有一事。”

“何事?”

“想必爹已經知道了,我這位朋友是世外高人的徒弟,醫術了得,在軍隊裏,也立下了不少功勞。此番随我來都城,實屬孩兒強迫他來替瑾兒治病,還望爹在君上面前美言幾句,赦免我朋友的罪。”

“這事君上自然明了,不會為難他。好了,都去休息吧。”宰相不耐的揮了揮手。

門外守候的仆人很快低垂着頭請冷雲墨和空素去休息。

冷雲墨不舍的不斷的回頭望着冷雲瑾,奈何,被催促着走的步伐太快,冷雲墨沒辦法多看幾眼。

這一次的相遇等了太久,為何見到了,心會比以前更疼。

直到冷雲墨的背影完全消失,冷雲瑾才苦笑着收回視線,聲音有些喑啞,“爹,可否讓我靜一靜”

宰相望了他一眼,這個年僅十六歲就名動宣月的兒子,本來是自己的驕傲,可惜,他偏偏愛上了自己的親哥哥。這二人,注定只能留下一個。

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将軍和文采出衆的才子,在這戰亂不斷的年代,君上更器重哪一個,無須明言。

惜才的宰相心裏還是有些不舍得,可是,局面所定,亦無可奈何。

宰相吩咐了八名大內高手守在小院的四周,其餘守着冷雲墨和空素。

屋內終于只剩冷雲瑾一人了,疼痛攜着無力感席卷了全身,冷雲瑾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淚水洶湧而出。

多想不顧一切的撲進冷雲墨的懷裏;多想拖着病弱的身軀等着他解甲歸田的那一天,兩人可以相伴游遍大江南北;多想找一個風景秀麗之地隐居;多想和他白頭偕老。

可是,再想也只能是永遠也無法完成的奢望。

冷雲瑾不知道冷雲墨為何突然就從戰場上跑回來,但可以肯定是為了自己。而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愛意,會是自己想的那樣嗎?若是如此,就算死,也了無遺憾了。

那一句未說出口的愛,心裏明了,帶着這份被回應的愛,到了地府,也不會孤單。

淚水泛濫,濕了衣襟,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散發着清香的懷裏,才醒覺,這裏還有一個人。

“公子。”話未完,湘兒已經哽咽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她的公子明明那麽美好,卻忍受了太多的苦楚。病痛纏身,湯藥伴身,連愛都沒辦法像常人那樣放在明亮之處。

她沒辦法感同身受,卻心疼着冷雲瑾。

“湘兒,別哭。”冷雲瑾伸手拉下湘兒,含着淚安慰她。

“公子,公子。”湘兒哭倒在冷雲瑾的懷裏,為什麽她的公子要受這麽多苦,他才十六歲呀,他可是名動宣月的才子,他該是受很多人愛戴和喜歡的。為什麽老天要對他這麽殘忍。

“命該如此,此生,我已不悔。”冷雲瑾的腦海裏全是和冷雲墨相處的點點滴滴,越想,心裏越發的悲涼和歡喜,這兩種相對的感情交織,就像生命的最後掙紮。

冷雲墨躺在床上毫無睡意,任憑他怎麽想也想不出聖上赦免自己的條件,奈何,屋外有四個大內高手守着,自己根本沒辦法出去。只得煩躁的在床上翻來覆去,快要天亮才眯了會眼。

相比冷雲墨的煩躁不安,空素美美的睡了一覺,早上醒來,丫鬟早已備好洗漱用的一切,并準備了精致的茶點。

冷雲墨匆匆用了早飯,就去小院找冷雲瑾。

一路上,并沒有遇到想象中的阻礙,并從管家口中得知,宰相在書房裏。雖然疑惑,也沒有那麽多閑暇的心思琢磨這個了。

一路趕到小院,冷雲瑾早已經洗漱完畢,正坐在小院內。一張小方桌,上面擺了棋盤,黑白棋子被裝在精致的盒子裏。

冷雲瑾氣色紅潤,見到冷雲墨,站起身,淡淡一笑,柔情濃濃,“哥。你來了。”

熟悉到骨子裏的稱呼,冷雲墨心中激動,大步上前,緊緊将冷雲瑾揉進懷裏,熟悉的體溫,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契合度,熟悉的一切,讓冷雲墨的心終于有了踏實感。

那一刻,冷雲墨覺得這一切都不是夢,現代的那些日子也不是夢。或許,在現代所承受的一切孤獨和寂寞,就是為了這一刻的擁抱。

冷雲瑾垂在兩側的雙手,拳頭緊了又松,終于抵不住心中滔天的思念,反手緊緊的鎖住冷雲墨的腰身,這個愛了一輩子的人,終于能與自己心意相通了。

他知道的,換做以前,冷雲墨不會這樣沖動。他會克制的避免,他會在心中告誡自己兩人的關系。然而,此時的冷雲墨,失了冷靜的擁抱,沒有心理暗示的阻礙。他就在自己面前,用他的眼睛和行動告訴自己,他終于正視了這份禁忌的愛情。

靜靜相擁許久,等在角落伺候的湘兒死死捂住嘴,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如果可以,她多想用一切換來他們兩人的幸福。

“瑾兒,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不,你沒有。”你并未回來晚,即使你再晚回來,只要你回應了這份感情,都不算晚。只是,從此以後要留下你一人了,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比起舍不得,我更願意你活着,替我看遍大江南北的美景。而我,會在奈何橋上等你,到時,約定下一世。

“瑾兒,君上肯赦免我,是不是和你有關。”冷雲墨嚴肅的問道。

“你想多了,畢竟你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将軍。況且,君上對眼下的戰況很了解,即便你回來了,也依舊是勝券在握,怎麽會嚴厲處罰你。不過,小的責罰還是會有的。恐怕會罰你閉門思過,或是罰你俸祿吧。”冷雲瑾忍住心酸開起了小玩笑。

冷雲墨将信将疑,還想問什麽,就被冷雲瑾打斷了。

“哥,你陪我下棋吧。”

“好。”面對冷雲瑾期待的目光,冷雲墨根本舍不得拒絕,生生将很多問題壓了下去,專心陪冷雲瑾下棋。

下棋期間,除了湘兒偶爾添茶送點心,竟無一人打擾。冷雲墨有些上心了,即便是旁敲側聽,冷雲瑾也決口不提君上赦免他的原因。

冷雲墨試了幾次,無果,也就作罷。便提起了空素。

“空素是一個世外高人的徒弟,不僅醫術了得,武功也奇高。”

“連你也打不過他?”

“他的武功路子很特別,我可是他手下的常敗将軍。”

“沒想到他年紀不大,武功竟這麽高。”

“等我辭官了,帶着你離開這裏。先到藥谷去,讓空素給你治病,調理身子。待你痊愈後,我們就游遍大江南北。然後選個風景秀麗之地隐居,就我們兩人。”冷雲墨輕輕握着冷雲瑾的手,眸子裏滿是深情與憧憬。

“嗯,都聽你的。”冷雲瑾含笑點點頭,回握住冷雲墨的手。多想這一切能發生,僅僅是聽冷雲墨講述,就無比向往那樣自由的日子。仿佛已經和他經歷過了,現在就在隐居之地悠閑的下着棋。

然而這一切只是妄想,永遠無法實現的妄想。若我不在了,你要怎麽辦。我沒辦法陪你過一輩子。若我死了,你該怎麽辦?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而今,突然想起,冷雲瑾心絞作一團,慌亂的望着冷雲墨,好想問,如果我死了,你要怎麽辦。

“瑾兒,你怎麽了?”冷雲墨焦急的問道,手溫柔的撫摸着冷雲瑾的臉龐,為何會是冰的,“你身體不舒服嗎?”

冷雲瑾嘴角勾笑,活着總是有希望的,自己這羸弱不堪的身子已經拖累他夠久了。

“沒有,我這身子一向如此,你是知道的。”

“我叫湘兒拿藥給你喝。”

冷雲瑾拉着起身的冷雲墨坐下,“我今天感覺挺好的,不想喝藥。”

“可是?”冷雲墨擔憂的皺起了眉頭。

“哥。”冷雲瑾的語調軟軟的,尾音上翹。

冷雲墨無奈的一笑,沒辦法拒絕他的要求,只得摸摸他的頭,寵溺的溫柔道:“只此一次。”

“好。”真的只此一次了。

今日天氣涼爽,太陽暖暖的,照在身上非常舒服。

冷雲瑾擡頭望着四方天,頓覺人是多麽的渺小。即便死了,這天還是這麽藍,太陽還是耀眼照人,并沒有什麽不同。

然而,天怎麽可能知道每一個人的喜怒哀樂,又與它何幹。太陽只管早升晚落;風只管吹着游蕩;雨只管飄撒。它們怎麽會知道自己的痛楚,而自己又怎敢妄想心中的滋味被知道。

想得有些狂亂了,冷雲瑾強壓制心中的失控。

咽下心中苦澀,面對冷雲墨的時候,依舊笑靥如花,這是最後一次了。

“湘兒,撤下棋盤,擺膳吧。”冷雲瑾吩咐道。

湘兒手腳麻利的将棋盤撤走,擺上冷雲墨愛吃的菜。

“把我珍藏的那壇酒拿出來。”

“是。”

“瑾兒,你身體不宜飲酒。”

“哥,我今天高興,我只喝一杯。”

“好吧,都依你。但是。”

“僅此一次。”冷雲瑾調皮的接下話。

“你呀。”冷雲墨愛憐的摸摸冷雲瑾的頭。

兩人相談甚歡,冷雲墨喝了好幾杯酒,冷雲瑾端着酒杯卻不沾杯沿。

手指一直摩挲在酒杯,多想時間能更長一些,這半天的相處怎麽夠,怎麽看得夠他。

然而,時間到了,這半天是好不容易求來的。屋頂上的人耐心顯然已經用盡了。

連半刻都不敢再耽誤了,那人可是用冷雲墨威脅了自己,再不舍,也不願因為多耽誤一點時間而讓冷雲墨受苦。

終于,生命到了最後一刻。

冷雲瑾端起酒杯,眉目彎彎,只為掩飾眼中複雜的感情,“哥,我敬你。”

察覺到冷雲瑾情緒異常,冷雲墨伸手按住冷雲瑾,“瑾兒,你怎麽了?”

“我只是高興。你回到我身邊了。”

冷雲墨失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瑾兒,我。”

“哥,我懂。我也一樣。”不能說出口的禁忌之戀,兩人心知肚明即可,無須言明。可惜,還沒有和他呆夠,就要生死永別,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冷雲墨凝視着冷雲瑾,他的眸子那麽清澈幹淨,他的笑容那麽溫暖人心,他的性子那麽沉着安靜,只因為是他,只愛他。

冷雲墨傾身,一個輕柔而充滿愛意的吻落在冷雲瑾的唇上。

兩唇相貼,冷雲瑾呼吸一窒,疼痛和幸福感齊齊上湧,端着酒杯的手差點拿捏不住,怎麽舍得下這般溫柔。努力忍住情緒翻湧,冷雲瑾輕輕的回吻一下,就離開這讓人迷醉的眷念。

他怕,一旦吻下去,他會不顧一切的深吻;他怕,會動搖決心;他怕,冷雲墨會看出端倪。

僅僅一吻,冷雲瑾的心裏防線就快崩塌了。還得努力維持着冷靜和笑容。

屋頂上的人已經非常不耐煩了,冷雲瑾心中酸澀無比,時間真的到了。

湘兒已經捂住嘴哭倒在角落,另一只手還得狠狠掐住大腿,轉移哭聲。

冷雲瑾憋回了淚水,盡量穩住氣息,說了一句話。冷雲墨沒有聽清楚。

當他喝完酒才發現,冷雲瑾嘴角淌着血撲倒在桌子上。

冷雲墨不記得自己以怎樣瘋狂的狀态将冷雲瑾抱入懷中,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着他的名字,慌亂之中,嘶吼着空素的名字,哭着求他來救冷雲瑾。

然而,都是徒勞的。小院裏,除了哭暈過去的湘兒,便只有他們兩人。

空素早就被攔在小院外,即便是進來了,他縱使有通天本事,也救不回冷雲瑾。

冷雲墨終于知道君上赦免自己的理由了,一命換一命。

抱着冷雲瑾漸漸冰冷的屍身,一遍遍親吻他的臉頰,絮絮說着曾經的事以及對以後的憧憬。

然而,最愛的人已死,冷雲墨的心頓時空洞得厲害,仿佛帶刺的狂風呼呼的刮過,整個腦子都是混亂的。

哪裏都疼,疼到如蟻噬骨,卻哪裏的痛也止不住。

這樣的狀況,如何能接受。本以為重來一次,可以改變結局,然而,卻更加糟糕了,瑾兒最後說了句什麽話,為什麽還是沒有聽清楚,他到底說了什麽。

溫柔憐惜的摟緊了懷裏的身子,冷雲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正視了這份愛情,還沒來得及将心意明明白白的傳達給心愛之人,他卻已經逝世了。

仰頭望着四方天,為什麽天可以藍得這麽燦爛,藍得讓人想撕碎了扔掉。然而,只能看着天的藍,無可奈何。痛像生了尖利的爪子,狠狠的鑿着心口。

冷雲墨想了很多,此刻,竟有些發狠的心酸,為什麽要瞞着他替他做決定。沒有瑾兒的世界,活着就是煉獄,還不如死了。生不能相守,死總能相聚。

“瑾兒,你等着我。我馬上來。”

冷雲墨小心的摟着冷雲瑾,伸手去夠冷雲瑾用過的杯子,倒了一杯酒,正準備喝的時候,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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