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白鷗飛5

花曼依從碼頭回來, 叫了輛黃包車,昨晚沒睡好,今天又出來, 身體有些吃不消,便單手撐在一旁揉了揉眉心。

突然, 黃包車一個急剎車,花曼依整個人險些從車上墜下去, 還沒等她看發生了什麽。只聽見黃包車夫破口大罵, “哪裏來的叫花子, 趕緊滾!別來擋老子做生意!”

叫花子沒回應, 跌倒在地上惶恐又害怕,黃包車夫不耐煩, 踹了一腳, “滾開啊!”

花曼依重新坐好,只來得及匆匆看了一眼那個叫花子,黃包車夫便拉着車杆往前開,花曼依覺得那個叫花子有些眼熟, 不由得回過頭看,只是距離越來越遠, 她也看不大清, 只看到那個叫花子蓬頭垢面, 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 但是胸前鼓起兩團,不難看出是個女娃。

黃包車拐了個角進入繁華的正元街, 肉包子鋪在吆喝叫賣,花曼依猶豫了片刻叫停車夫,“師傅, 在這裏停下就好。”

“啊?可是還沒到風海,這錢……”車夫有些躁,一般只跑了一半的路程客人只會給一半的錢,今早才遇到了一個摳搜的男人,只給一半錢,氣的半死。

“四個銅板,一個不少你。”花曼依從手包裏數了四個銅板給車夫,對方這才喜上眉梢。

下了車,花曼依來到一家包子鋪,買了幾個肉包,下臺階看到有賣冰糖葫蘆,想了想,又買了一串。

拎着東西往回走,她沒記錯的話,那個女娃是她當初在破廟裏看到的,過了那麽久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那裏,轉念一想,她又不希望那女娃還在那個破廟呆着,畢竟那種生活方式對一個姑娘家來說是一生的恥辱。

拐進一個小巷,花曼依覺得這裏有些陰森,這個點接近傍晚,家家戶戶都回來燒火煮飯。

想着要不要回去算了,正要轉身,就看到巷子最裏面突然怯生生探出半個影子來,險些吓一跳,待定睛看仔細發現那個人影就是她剛剛看到的叫花子。

眼前的女娃和當初在破廟裏看到為了一個包子被其他叫花子侵犯的那個小身影重合起來,心情莫名沉重起來,她也清楚自己能幫到這個姑娘的地方十分有限,花曼依把手裏的東西擱到屋檐下的臺階上,柔聲道,“裏面有幾個肉包,還有一串冰糖葫蘆,姐姐送給你吃。”

不出所料,不遠處的人晃動了一下,但是始終保持着警惕,花曼依也不急,打開手包,把裏面零碎的一些碎錢都拿了出來,放到包子旁邊,看了一眼那個面黃肌瘦眼睛無神的身影,轉身離開巷子。

就在花曼依走後不久,那抹小小的身影從巷子裏出來,飛快抓起一個肉包吃起來……

……

回到風海已經是晚上七八點了,花曼依從大門進來,碰巧遇上打扮豔麗的方羽,“方姐,鞏媽今天有沒有回風海?”

方羽眼神複雜瞧着花曼依,這孩子不知道怎麽惹惱了鞏媽,今兒一下午她陪鞏媽喝了三四瓶酒,直到對方醉了累了才肯放過她。

好在這些年她酒量提高不少,不然差點就被鞏媽喝倒。

“鞏媽在房裏呢,她喝了點酒,”方羽斟酌措辭,“可能喝醉了,你找她有什麽事嗎?”

“來,方姐,這給你,這是伊恩她叔叔從很遠的地方收回來的香包,有安神靜心的功效,晚上睡覺挂在床頭就好,你喜歡桂花味的,這個正好。”

方羽接過,端詳上面的圖案,針織刺繡一簇白色的桂花,手指摸了摸,這繡工真不錯,海城有這繡工的工藝品都得要差不多一個大洋呢。

“曼依,你這孩子,費這錢做什麽。”方羽嘴上說着,實際上心裏笑開花。

“不用錢,伊恩說送我,我就拿了幾個回來。”花曼依一邊解釋,一邊往袋子裏翻翻,“還有好些個,我去給曉曉她們送去。”

“诶,有心了,那曼依,我先忙去。”

“好。”

花曼依把剩下的幾個香包送給曉曉李珍她們,送完之後,手裏還有一個玫瑰香味的,花曼依捏在手裏,嗅了嗅,來到鞏媽門前,有些猶豫。

——花曼依,你在癡心妄想

明明一周前這女人不屑的話語還回蕩耳邊,提醒着她只不過是小舞女,沒有資格奢望愛情,可她還是忍不住犯賤地想要呆在這裏,以這樣一種扭曲的感情陪在她身邊,想着哪天這女人結婚了,她再慢慢收起那份過界的感情。

有時候會在深夜難過地睡不着,想到這個女人除了對自己,還會對江吟好,甚至對江吟比對自己更好,她不敢去猜測她們的關系,起碼在這個女人親口承認之前,她還可以騙騙自己。

咚咚咚

到底還是敲響了門,花曼依斂眸等了幾秒,才聽到裏面傳來一聲聽不出情緒的“進來”,她推開門進去。

把香包握緊,盤算着她只是送個香包,又沒有什麽特殊意義,鞏媽應該看不出來。

“鞏媽,伊恩塞給我幾個香包,說是有安神養神的功效,方姐曉曉她們都拿了一個,這是你的。”

花曼依來到沙發前,把香包遞出來,鞏媽坐在上面人微微靠着皮質沙發,閉眼凝神。

話落許久,見人遲遲不回應,花曼依咬了咬下唇,捏緊香包,走到一旁,“那我放在桌上了。”

把香包擱在桌上,花曼依心裏說不出的失落,轉身欲走,走到門口忽然想起方姐說的話,她說鞏媽可能喝醉了,心思微微一轉,她轉過身,從旁邊拾起一件禦寒的長方巾,重新走到沙發前,小心翼翼蓋在上面。

“你還回來做什麽?”

兀地,一道夾雜着濃重嘲諷的聲音在眼前響起,花曼依手抖了抖。

“怎麽不跟你的伊恩私奔去?”

“鞏媽?”花曼依擡眸看她,她以為會看到嗤笑冷漠的一張臉,可誰知面前的人眼睛還是閉着,好像這兩句話是她憑空臆想出來一樣,“鞏媽,你是醉了嗎?”

像是印證她說的話似的,一股酒味飄進鼻息,花曼依不得不相信方羽說的話,把長方巾蓋在女人身上,彎着腰,目光有些複雜地描摹鞏媽的面容,慢慢啓唇,“我沒和伊恩私奔,我也不想和她私奔。”

沙發上的女人沒出聲,氣息平穩均勻,如同睡着了一樣。

花曼依有些挫敗,但還是沒忍心看她在沙發上坐一晚上,“鞏媽,我扶你到床上吧,那裏睡着舒服。”

說罷,雙手伸到女人腋下,準備把人扶起來,大約是因為姿勢不當,沒把人扶起來,倒是被鞏媽雙腿拌了一下,跌進懷裏。

“對、對不起……”

花曼依心慌意亂趕忙道歉,掙紮地起來,可下一刻她就愣住了,她的腰被一雙手摟住,胸口上埋進一個腦袋。

肩膀上披着的白色镂空披肩微微傾斜,流蘇晃了晃。

“鞏媽?”

連叫了幾聲,還是沒有回應,花曼依想到那個可能,雙手一顫,胸口都覺得滾燙起來,尤其當肌膚感受到鞏媽呼出來的溫熱氣息,她有那麽一瞬間想要溺在她身上。

雙手不自覺收攏,虛虛抱着胸口上的腦袋。

花曼依忍不住回憶起上周那個晚會,那個夜晚,這個女人捂住她眼,命令她伸出舌頭,她那時候心跳極快,以為她要吻自己,可誰知得到的卻是舌尖被無情咬破,讓她疼了整整一周。

明明清楚這個女人和自己不可能,但是總有很多個瞬間,她又迷惑淪陷在對方的眼裏,就好比現在,這女人抱着自己,如此親昵的姿勢,又讓她生了幾分搖擺不定的妄想。

到底還是顧忌那層身份,如果她今晚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恐怕明日就是她花曼依滾出風海的日子,孰輕孰重,她再小也該分得清了。

把人推開,廢了好大勁才把人扶到床上,蓋了被子,又去把桌上的香包挂到床頭,這才打開門準備出去。

叮鈴鈴

書桌上的電話鈴毫無征兆響起,花曼依心裏一驚,趕忙過去拿起電話手柄,小聲道,“喂?”

“是阿煙嗎?”對面響起江吟弱如扶柳的嗓音,柔柔的,輕如細雪,讓人好感頓生。

花曼依捏緊手柄,“我是花曼依。”

“是曼依啊,”江吟對于回話是另外一個人沒有多大反應,“阿煙是在忙嗎?”

花曼依猶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氣把這句暧昧萬分暗示十足的話說出口,“她……喝醉了。”

江吟好像有話要說,但到底還是沒說出口,只是交代了兩句,“那……我就不打擾了,曼依你替我好好照顧她,阿煙她喝醉會說些胡話,你別放心裏去。”

“好。”

花曼依挂了電話,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女人,低眸攏了攏肩膀上的白色披肩,指腹擦過胸口上蹭上去的口紅,不留情抹去,一幹二淨,旋即轉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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