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禮物

江森外婆家屬于一個離懷安市不遠的小鎮,市內的汽車站有直達那裏的巴士,不過班次不多,一天一共兩趟,畢竟距離還是挺遠的,來回就得整整一天。

上午的車去了在那邊吃過午飯再返程,而下午的車去了則得在鎮上睡一晚,第二天一早才能回懷安,所以其實也就這兩輛車,而且司機還都是鎮上的居民,要不然都沒地方過夜。

要說去鎮上的路也并不怎麽樣,剛出城還是柏油路混着水泥路,越靠近鎮上路就越爛,不是這裏陷下去了,就是那裏裂了個大坑,車開得時快時慢的,別說暈車的人了,就連不暈車的人坐着都覺得夠嗆。

這樣還不算完,因為江外婆的家只是屬于小鎮,但事實上距離鎮上還有十來公裏的土路,坑坑窪窪的、混着堅硬凸起的大石頭,幾乎沒有車願意去,生怕把自己的車底盤刮花了,所以想去那只能坐村裏專門跑鎮上賣農作物或運貨的人的三蹦子。

對于這些,江森都是一無所知的。原因是上一世從她被父母接走後就沒獨自回過外婆那,再次回去也是在高考前,那個時候通往江媽媽老家的路已經重修好了,至于這段破爛不堪的路只存在于江森少幼年時零星的記憶碎片裏,早就随着時間的推移被她忘得一幹二淨了。

以至于剛坐上巴士的時候,江森還是挺興奮的,畢竟馬上就能看到許久未見的外婆了,她甚至在背包裏準備了一大堆打發時間的小零食,以及充滿電的随身聽和兩塊滿電的手機電池。

她拿起一只耳機遞到蔣詩桐面前,“聽嗎?”

“不用了,謝謝。”蔣詩桐微微搖頭拒絕,然後從自己的書包裏取出一個便攜式的錄音機,上面也纏繞着一副耳機,她慢慢地解開戴上,頭偏向窗沒了說話的意思。

江森收回手低頭看着那個錄音機,耳畔還能隐約聽見熟悉的英語聽力聲。她沒有像往常那樣腹诽蔣詩桐的努力,而是怔怔地發着呆,思緒随着那點點聲音飄向許多年前。

那個錄音機說是便攜式的,但事實上是一個總體積沒比一塊板磚小多少的東西,笨重又占地方還不美觀。

上一世的時候她也經常看蔣詩桐在聽它,其實不光是蔣詩桐,那是大多學狗用來練習聽力的必需品,只不過別人在閑暇時光還會用它聽聽流行歌曲的錄音帶,唯有蔣詩桐一個人從來都只用它聽英語磁帶。

為此江森曾經不知道笑過蔣詩桐多少次老土和無趣,但每一次都沒有換來任何回應,時間長了她覺得沒意思就沒再嘲笑過蔣詩桐。

直到那次有關“厲不厲害”的尊嚴之争後,她逐漸用心注意蔣詩桐的一切開始,她才發現原來她心裏的那個原始人,也是會偶爾“不正經”地用它聽流行樂的,而且還是她自己最喜歡的國外的那個樂隊。

在那個時候那只是一個極為小衆的喜好,能遇到一個愛好相投的人已經非常不易,更別說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于是江森決定要趁着蔣詩桐生日時送她一份禮物,也就是一個小型的唱片機,可以随時帶走的那種。

而且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一貫錦衣玉食五谷不分連洗個碗都洗不幹淨的江森,自決定後便每個晚自習都溜去自己家附近的便利店打零工攢錢,沒客人時她甚至還會乖乖把當天的功課都完成,成績倒是沒落下,就是老王為此沒少給江媽媽打電話告狀。

一開始江媽媽還沒放在心上,畢竟曾經的江森逃課已是家常便飯,更別說只是無關緊要可上可不上的晚自習,只要她莫名上升的成績不會因此受到影響,江媽媽倒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有時還會替江森找借口打掩護。

但是吧,次數多了時間長了,老王見一點成效都沒有,幹脆把江媽媽叫去了學校,跟她促膝長談了一次。

江媽媽好歹三四十歲了,被這麽“教育”一整個下午,多少面子上還是有點挂不住,當晚就在家裏等着,準備當場逮住總是半夜偷偷摸回來的江森。

等江森悄咪咪打開門,準備悄無聲息得一路摸黑回房間的時候,客廳所有的燈突然全亮了,那燈燭輝煌的,差點沒給她吓死。

“回來了?”江媽媽幽幽地開口道。

江森擡手擋着還沒适應強光的雙眼,順便也隔絕了江媽媽略顯可怕的表情,心虛地笑着反問道:“這麽晚了,您怎麽還沒睡啊?”

“哦,原來你也知道很晚了啊。”江媽媽語氣喜怒不明地開門見山道,“我也不跟你多廢話了,今天你們班主任找我去學校,或者說她已經聯系我快不下十次了,告訴我說你将近一整個學期沒去上過晚自習了,說吧,都幹什麽去了?”

實話江森肯定是萬萬不敢說的,她早就想過她媽遲早會發現這件事,所以在開始之前就想好了說辭。

“我偷偷報了個美術班,想着高考前去參加個藝考,這樣考大學也能容易些。”

江媽媽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面無表情地又問道:“哦,好事啊,那為什麽這麽偷偷摸摸的?”

“這不是想給您一個驚喜嘛,所以沒事先跟您商量一下。”江森勉強挂着笑容回答道。

“哦,這樣。”江媽媽點點頭從茶幾上拿起手機,朝江森揚了揚下巴,“電話。”

“什麽電話?”江森明知故問道。

江媽媽眯着眼睛盯着她,雙手環胸往身後一靠,“行了,別在我這逗樂了,老實交代吧。”

盡管被看穿了,但江森仍然決意要裝傻到底:“不是都告訴您了嗎?您還讓我交代些什麽?”

“不說是吧?也行,那你最近就不用出去了,學校那邊我會替你請假的。”

江森登時急了,“憑什麽?!你這是不尊重我的人權!”

“人權?從你做匹諾曹開始你就沒有信譽和人權了,還好意思問我憑什麽?”江媽媽冷笑着伸出兩根手指,“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就是我剛說的那個,第二就是坦白從寬,我會考慮從輕處理的。”

她見江森神色古怪,又加上一句:“哦,對了,別想着給我胡編亂造,你那些小伎倆騙三歲小孩人家都嫌幼稚。”

江森左思右想了許久,最終還是向惡勢力低了頭,“行行行,我說。這幾個月的晚自習我出去打工去了。”

聽見這個答案,江媽媽沒忍住笑出了聲,“江森,我說你伎倆幼稚,你還真把你媽當成剛滿月的小孩子了?但凡你跟我說個出去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了,我都能相信,可偏偏你說了個連鬼都不信的理由。我跟你爸差你零花錢了嗎?你還需要出去打工?”

“反正原因我已經告訴你了,信不信随便你。”江森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幹脆破罐子破摔道。

江媽媽瞧她的表情不似作僞,霎時止了笑,“你認真的?”

“嗯。”江森點頭。

“為什麽?”江媽媽不解。

江森面容嚴肅地回答道:“理由我不方便告訴你,反正我需要一筆自己掙來的錢,這對我很重要。”

江媽媽沉默了一會,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又被逗的,居然笑了。

“你一沒學歷二沒特長的,能掙幾個錢?”

被輕視了的江森耳根子都紅了,梗着脖子道:“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就算掙得不多,只要夠我用就行了。”

“別激動,別激動。”江媽媽擺了擺手,語重心長地說,“我沒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你現在年紀還小,不是想着該怎麽賺錢的年紀,如果你需要錢,你可以跟爸爸媽媽開口,只要是合理的,爸爸媽媽都會滿足你。”

“要是你覺得想靠自己的本事,我也可以當你是借的,等你上大學了或者是高中畢業以後,又或者你有那個賺錢的能力了,再還給我也可以。反正解決的辦法有很多,但都不應該是你現在這種,你懂嗎?”

江森沒有接話,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媽媽看她那別扭又倔強的模樣,無可奈何地說:“你還差多少錢?”

江森還是不說話,整個人站得筆直的,像做錯的事小孩,又像是不肯服軟的少年人。

“說吧,沒事的,跟自己媽媽有什麽不可以說的?”

“……差不多一千。”

“你一共需要多少?”

“……兩千五。”

這筆錢在當時其實不算少,雖說江森平時吃的用的比這還多,但作為送人的禮物,江媽媽多少還是有些驚訝。她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心情複雜地說:“你每天打六個小時的零工,就賺三塊錢一小時,你居然也願意?”

您這計算能力也夠強的。江森撇了撇嘴,“這已經是在不耽誤我正課的情況下掙得最多的了。”

意思就是哪怕她不願意也沒得更好的選擇了。

“那你還挺乖。”江媽媽沒好氣地說,“行了,我不想再去你學校丢人了,我這張老臉可沒幾次能丢了,剩下的錢我借給你,以後有機會再還我,我先給你記着。還有沒兩個月就高考了,你這麽做像什麽樣子,別因小失大了我告訴你。”

“我怎麽了?一沒偷二沒搶的,怎麽就丢人了?”江森不服氣地反駁道,“人生難道就不能有一兩件值得逃課的事情嗎?很多東西比學業更重要。”

江媽媽睨着江森,毫不留情地戳穿道:“比如送你心上人一份禮物是嗎?”

江森瞪大了眼睛,臉上的錯愕根本來不及掩藏,“你怎麽知道?!”

江媽媽聳聳肩,淡聲道:“拜托,你媽媽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走過來的好嗎?你以為你想什麽,我真的猜不到是嗎?我只是怕傷了你的面子,懶得戳穿你而已。”

江森:“……”

您已經戳穿我了,而且一點面子都沒留給我,居然還能說得這麽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

“行了,時間是真不早了,別耽誤我睡美容覺了,行,還是不行?年輕人痛快點,給我個準話。”江媽媽見江森幽怨得一語不發地看着自己,開始不耐煩地催促道。

“……好。”江森最終還是不得不接受了江媽媽的意見。

再後來,禮物她買好了也送了,錢她也連着利息還給了她媽,具體是什麽那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很多事她本來就記得很模糊了,自重生回來之後忘得更快,只能在看見某個人某件事某樣物品的時候才能回想起一些,如果勉強自己去回憶,頭就會變得很痛,這也有可能是重生的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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