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出現得一點都不晚

鄉下的天氣就像女人的心思一樣捉摸不定,白天還陽光普照,晚上就刮起了妖風,吹得門窗砰砰直響。

本來江森還想帶蔣詩桐去樹林割橡膠玩,眼下也只好作罷,而江外婆早早就歇下了,她幹脆拉着蔣詩桐一起去廚房借着燒水的柴火烤紅薯,正好離江外婆的房間比較遠,說話也不會打擾到老人家休息。

廚房裏電燈昏暗,江森就去找了兩只蠟燭點上,分別放在竈臺的兩邊,看上去像是要給誰上香。

蔣詩桐見了忍着笑,用較粗的樹枝幫着給紅薯翻面,以免不小心烤糊了。

“你在笑什麽?”江森忙完在矮凳上坐下,一眼就瞧見蔣詩桐臉上掩藏不住的笑意,不解地問道。

“沒事。”蔣詩桐輕笑着搖了搖頭,怎麽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可人家顯然不願意說,江森也不好一再的追問,費解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跟着拿起一根樹枝在火堆裏扒拉着,小聲嘀咕道:“小氣鬼,喝涼水。”

蔣詩桐聽見了也不惱,反倒是好笑地看了一眼撅着嘴巴的江森,輕聲道:“江森,你頭發好像長長了不少。”

剛剛抓頭發的時候江森就感覺到了,她點了點頭,應道:“嗯,畢竟快兩個月沒剪了。”

“你是準備把頭發留長嗎?”

“嗯……有這個打算。”她上一世本就在高中結束後蓄成了長發,這一世只是個意外,她還是應該多相信別人一點的。

這下輪到蔣詩桐感到不解了,“那你之前為什麽要剪得那麽短呢?”

江森想了下,反問道:“聽實話嗎?”

蔣詩桐颔首,“當然。”

“聽了不準生氣?”

“好。”

江森偷瞄着蔣詩桐的神情,遲疑着說:“我在這邊的時候頭發還挺長的,都快到腰了,後來上了初中,跟人家打架的時候怕被抓頭發,就剪到了耳根那。至于轉學過來時那個球頭,存粹是因為不相信理發師的技術,所以導致的意外。”

“嗯?你為什麽要跟別人打架?”蔣詩桐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其中的喜怒。

江森更加猶豫了,不知道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蔣詩桐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溫聲細語道:“朋友之間不就是要互相了解,求同存異嗎?我只是單純的有點好奇,想要多了解你一點而已,不管原因是什麽我都不會生氣的。”

跳動的火光照映着江森的側臉,把她吐露那一瞬落寞的神情清清楚楚展露在蔣詩桐眼前。

“蔣詩桐,其實我很介意,介意別人嘲笑我沒有爸媽,我很想反駁我有,可事實上有跟沒有,好像并沒有區別。”

江森說得很慢,句句像尖針一般紮在蔣詩桐的心頭。

“外婆年紀大了,身子也漸漸變差了,爸媽只得把我接回他們身邊,走的那天我很舍不得外婆,但同時也高興終于能夠和父母一起生活。”

“不過沒過多久我就發現,那時我不應該高興的,他們很少回家,早上我去上學他們要麽還沒起,要麽已經走了,而晚上我都要睡了,他們都還沒回來,我的一日三餐不是在外面的餐館,就是家裏請來的保姆,每天回家等着我的也只有保姆而已。”

“家長會他們沒來過,生日有時候也會忘記,甚至連我生病了他們都沒時間來看望我一下,像前段時間那樣無時無刻地守着我,在以前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這些都是太久遠的事情,江森原以為自己提起的時候可以很平靜,卻發覺自己的心還是會覺得又酸又痛,哪怕如今的她早就明白她父母是在乎并且愛她的,而曾經那些種種也只是為了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但他們的确錯過了她的成長,給她心底添上了一塊無法彌補的烙印。

“沒人教過我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我開始跟着學校那些人人避之不及的學生們混在一起,做盡了老師和父母眼中的壞事,逃學、打架、抽煙、酗酒……直到他們終于願意放下工作,空出一點時間看看我,可那時已經晚了,成績早就一落千丈,而我也習慣了他們的忽視,不再需要那些所謂的愛和關心了。”

“他們為此大吵了一架,互相責怪對方,還差點離婚,而後來我媽幹脆辭掉了工作,選擇在家做一個全職主婦,為的就是想多彌補我一點。”

江森苦笑了一下,“他們覺得虧欠,對我提出的要求幾乎是有求必應,可仍然無法改變他們缺失的那段時光。”

“所以你做的那些,只是為了引起他們的注意嗎?”蔣詩桐聲音極輕地問道。

“是啊,因為再多的獎狀都換不回他們哪怕一秒的駐足。”

江森轉過頭,本想笑着對蔣詩桐說不要再聊這些不開心的話題了,卻意外地被摟進帶着點點煙火氣息的懷中。

“對不起江森,是我出現得太晚了。”

這一聲含着歉意的低語讓江森整個人都怔住了,那一瞬間開心、溫暖、感動……種種情緒一股腦湧進心裏,但更多的還是意外。

她放任着自己閉上眼睛,去感受屬于蔣詩桐的氣息,不過也就短短十幾秒,而後她不舍地離開那個貪戀了許久的懷抱,剛想回應點什麽,鼻尖忽地聞到一股濃濃的焦臭味。

“完了完了,蔣詩桐,紅薯糊了。”她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去拯救火堆裏的紅薯,可揭開外面包着的報紙後,才發現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江森癟了癟嘴,苦着臉道:“今天晚上沒有紅薯吃了。”

她有些懊惱,為烤成黑炭而吃不了的紅薯,也為自己的行為打攪了剛剛難得的氣氛,因為蔣詩桐又變成了平日裏那副淡然的模樣。

“時間也不早了,既然吃不了了我們就去洗漱休息吧,我有點累了。”

江森張了張嘴,那句回應最終化為一個“好”字。

江外婆家沒有熱水器,也沒有澡堂,洗澡只能在屋內用一個半人高的木桶裝熱水洗。

江森忙忙碌碌地提着桶子跑了幾趟裝好水讓蔣詩桐先洗,自己則是從行李箱裏拿了旅行裝的洗漱套裝去院裏刷牙洗臉。

屋外寒風凜冽,打在人的臉上除了隐隐的疼意,還有幾分刺骨,連杯子裏的水都很快變成了冷的。

江森被凍得牙關直打架,把毛巾晾到廚房後,她又回到自己那間的門前蹲下,手攏在袖子裏,活像個小老頭。

蔣詩桐洗完澡出來正好瞧見這一幕,忍俊不禁地微微一笑,又立即皺起了眉毛,輕拍了下江森的肩頭,疑惑地說:“你怎麽不去廚房等我?這麽呆在外面多冷啊。”

說着她用手去碰了下江森的臉頰和手背,“你看你,渾身都冰了。”

江森揚起頭朝蔣詩桐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我在外面守着你啊,這樣我放心些。”

“好啦,沒事的,我去洗澡啦。”她起身活動了下發麻的腿,才去換水洗澡。

江森的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鐘她就洗完澡還收拾了屋子,招呼蔣詩桐去床上躺着,自己則是去廚房夾了些燃燒的木柴拿炭盆裝好,端回屋子裏順帶打開了一點窗戶透氣。

做完這些她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就是她屋子的床是張一米二多一點的小床,以前睡念小學的她綽綽有餘,但現在睡兩個成人多少顯得有點擠,意味着晚上她們兩要麽得抱着睡,要麽最少也得緊挨着,這樣才能勉強睡下。

“想什麽呢?不睡覺嗎?”蔣詩桐見江森忙完還站在原地不動,便出聲問道。

“這張床好像有點小……我在想今晚怎麽睡。”

“我們擠着點睡就好。”蔣詩桐不太在意地說,“快來睡覺吧,你今天也累着了。”

“好……”

江森應着關掉了燈,摸着黑爬到床上躲進被窩裏一動也不敢動,因為再稍微過去一點她就能碰到蔣詩桐溫軟的手。

她當然不介意,剛剛蔣詩桐說的話聽着也不介意這件事,她只是很納悶。

猶記得她剛轉學到城南那會,蔣詩桐明明對稍近一點的接觸都表現得很抗拒,怎麽現在反倒變成她顯得很在意了呢?

她想不明白,可是不弄清楚她心裏又會一直惦記着,左思右想之下,她還是決定直接問清楚好了。

“蔣詩桐,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嗯,你說。”

“你讨厭和別人有肢體接觸嗎?”

“這個得看情況。”

“比如呢?”

“如果是親近的人就還好,不太熟的話當然會不喜歡。”

盡管之前是蔣詩桐主動說要做朋友的,但聽到這個答案還是讓江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剛剛說什麽?

如果是親近的人就還好?

意思是她把她當做了親近的人?

江森心中狂喜,她想如果眼下亮着燈,蔣詩桐肯定能看見她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後根了。

“好了,快睡吧。”蔣詩桐輕聲說着,一只手還搭在了江森的腰間,把她往自己那方摟了一點,似乎是擔心江森會掉下去。

江森眼底的喜意更重,她兀自興奮了一會,直到困意來襲,她才恍然想起之前在廚房想說卻沒來得及說的話。

“蔣詩桐。”她如呢喃般喚道。

“嗯?”

“你不用覺得抱歉,對我來說你出現得一點都不晚。”

她出現得剛剛好,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她都正好出現在她生活最灰暗的時候,給她漆黑的世界裏染上了一點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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