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醫院的走廊燈光如晝, 空氣中彌漫着斥鼻的消毒水味，衣着整齊的護士，推着護理車步履匆匆。
走廊盡頭處的高級單人病房內，病床上的少年面色蒼白, 被子下延伸出數條淺灰色的電線, 仿佛是一條條觸手想要抓住生命的尾巴。
黎老爺子坐病床旁的椅子上, 手裏撐着金絲楠木拐杖, 氣的吹胡子瞪眼。
醫生說麻醉過效以後，人就會醒過來，他一直守在床邊，一步也不敢離開。老爺子的助理起身從桌子上取來一根棉棒, 沾了點溫水想要幫祁錦塵滋潤嘴唇。
棉棒剛觸碰到嘴唇, 祁錦塵翹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倏忽擡起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你醒了？”助理見到祁錦塵醒了，趕緊回頭跟黎老爺子彙報, “黎老，祁小少爺醒了。”
雪白的天花板, 以及耳邊陌生的聲音，讓病床上剛剛蘇醒過來的人，有些懵懂。
這是在哪兒？
祁錦塵朝下看了看，除了右腿被夾板固定半吊在空中，看起來比較嚴重以外，身上除了淤青和劃痕以外，再沒什麽要緊的傷了。
助理見祁錦塵醒了，按下床頭的呼叫鈴把一聲找來，祁錦塵躺在床上，任由醫生護士們在身上敲敲打打, 時不時還問他一句‘疼不疼’，‘感覺哪裏難受’一類的廢話。
不問還好，這一提醒他才感覺到，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叫嚣。
他是個人，又不是神仙，禍害成這樣能不疼嗎？疼的快死過去好嗎！
“你再睡一會兒吧。”黎老爺子貼心的給他掖了掖被子。
渾渾噩噩的接受完醫生檢查，祁錦塵沉重的眼皮垂落，意識逐漸渙散再次陷入沉睡。
再次睜開眼時，窗外的天色已經變暗，這一覺睡的安穩，不僅腦袋清明許多，就連傷口都沒那麽疼了。
“醒了？”黎老爺子見祁錦塵睜開雙眼，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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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錦塵轉動眼珠，看了他一眼。
黎老爺子坐在椅子上，身穿一件白色盤扣唐裝，下面搭配黑色長褲，花白的頭發帶着些自來卷，蒼勁有力的眼神遮不住眼底的疲憊。
“爺爺，黎野呢？”徹底清醒的祁錦塵向四周望了望，并沒有發現黎野的身影，好像剛剛醒來那次也沒有看見他。
黎老爺子撐着拐杖，冷哼一聲。
祁錦塵終于知道黎野身上那股傲嬌勁兒像誰了，簡直和黎老爺子如出一轍。
“爺爺。”祁錦塵的聲音嘶啞，喉嚨幹啞腫痛，吓得他趕緊閉上嘴巴。
“行了，你少說兩句吧，好好休養身子，那些爛賬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跟那臭小子算。”黎老爺子一番話說的咬牙切齒，似笑非笑的樣子讓祁錦塵毛骨悚然。
祁錦塵不明所以，忽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扒着門口的玻璃，賣力的往裏瞧。
“爺爺，”祁錦塵被黎老爺子逗笑，“您讓黎野進來吧，他在門外快急死了。”
無奈這家醫院的隔音太好，黎野整個人都趴在門上，也不聽清爺爺和祁錦塵的對話，他守在門外一夜都沒有挪地方，心裏想着守在祁錦塵身邊，卻被爺爺下令禁止踏入病房。
“臭小子，你還惦記着他幹什麽？”黎老爺子讓助理倒些溫水給祁錦塵潤潤嗓子，“你先喝點水，嗓子這麽啞就別說話了，外面那個小子我會替你收拾的，好好的不學，偏偏學他沒出息的爸，敢在外面勾三搭四，看我不把他的腿打斷。”
黎老爺子越說越生氣，抄起拐杖就想去揍黎野。
熟悉黎家的誰不知道，黎野是黎老爺子捧在手心裏的親孫子，雖然嚴厲管教卻從沒動過他一根手指頭，看來這次是真的氣急了。
祁錦塵擔心黎野挨打，顧不得打着夾板的右腿，掀開被子就要下床：“爺爺，你別。”
還沒等黎老爺子反應過來，門外的黎野已經沖進來，先把祁錦塵扶住了。
“誰讓你亂動的，躺好。”黎野皺眉道。
“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黎老爺子用拐杖戳了戳黎野的背，卻也沒使太大的力。
“爺爺....”黎野難得一副吃了癟的模樣，不舍的看了眼祁錦塵，垂着頭往外走。
“黎野，我口渴了。”祁錦塵推開助理遞過來的水杯，朝黎野說道。
黎野扭頭看向黎老爺子有些猶豫。
黎老爺子別開眼，冷哼一聲。
“嗓子好疼，我好渴。”
聽見祁錦塵的聲音又‘虛弱’了幾分，黎野趕緊接過助理手中的水杯，讓祁錦塵半靠在肩膀上，幫他一點一點把水喂進去。
“怎麽樣？哪兒疼？”黎野的臉上寫滿了心疼。
黎野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守在醫院，身上的西裝不知道在哪兒蹭的破爛不堪，臉上不知道蹭的是不是祁錦塵的血，看起來比他這個病人還狼狽，真是難為這個小潔癖鬼了。
“大男人敢做敢當，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讓家裏人給你承擔後果？就這樣的人是我孫子？我呸！”緋聞出現的第一時間，黎老爺子就接到了祁錦塵的電話，在孫媳婦的極力證明下，他這才忍着沒沖過去打斷黎野的腿，誰知道這才過去多久，就鬧出更大的事兒。
“還有你！別以為你是病人我就不說你，這小子都什麽德行了？你還慣着他？”黎老爺子生氣起來，連祁錦塵都要罵。
“爺爺，我腿疼。”祁錦塵委屈的向黎野懷裏縮了縮。
黎野将懷裏的人抱緊，嘴巴抿成一條直線。黎老爺子被這倆人氣的直翻白眼，又偏偏吃祁錦塵這套，站在原地眼睛瞪了半天
暗戳戳的将眼神朝身側，祁錦塵偷笑着朝黎老爺子擠眉弄眼，又縮着脖子往黎野懷裏拱了拱。
“別以為錦塵護着你我就不敢揍你，這幾天你先把人給我照顧好了，公司那邊不用你操心，有什麽事等錦塵好了我再跟你算賬。”見祁錦塵沒什麽大礙，黎老爺子也算是放下了跟着懸起的心。
助理跟在黎老爺子身後離開，病房裏只剩下黎野和祁錦塵兩個人。
“腿很疼嗎？我去幫你叫醫生看看？”黎野緊張的看着祁錦塵的右腿。
祁錦塵認真點頭道：“疼，疼得要命。”
見到他說疼，黎野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來，起身就要去找醫生，卻被祁錦塵抓着手腕，按在胸口上。
掌心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動，奇異的觸感從指間蔓延到胸口，黎野不解的擡頭。
“這兒更疼。”祁錦塵俏皮的眨了眨眼。
反應過來自己被人調戲，黎野不自然的別開眼，扶着祁錦塵讓他躺回床上。
“我身上髒，碰到傷口該感染了。”
“病房裏有浴室，你去洗個澡吧。”頂着這麽一身髒衣服，祁錦塵看着都替他難受。
黎野搖頭，倔強着不肯離開。
祁錦塵起來了就不想再躺下，這種感覺總讓他想起穿書前的日子，逼着黎野把病床搖起來，靠着枕頭坐起身。
“我的腿怎麽了？”祁錦塵對昨晚的事情沒有太大的印象了。
黎野擡起頭盯着固定石膏看了會兒，愧疚道：“骨裂，醫生說雖然沒有折斷，但是也要做固定。”
“對不起，我.....”黎野垂着頭，頭頂茂密的短寸讓祁錦塵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
不知道為什麽，祁錦塵很喜歡掌心被短發摩擦的感覺，就像是渾身帶刺的小刺猬，看起來兇巴巴的，只要你讨得它的信任，它就會把柔軟肚皮翻出來，任你搓圓揉扁。
“又不是你的錯，為什麽要說對不起？”祁錦塵在黎野的頭上搓來搓去，搓的他脾氣都沒了。
“如果不是我...”黎野不解，明明是因為他，才讓溫少言去找祁錦塵麻煩的，這件事怪到他頭上很正常，也不怪爺爺這麽生氣。
祁錦塵順手在黎野耳朵上揪了一把，說道：“那要是這樣算的話，你以後欠我的可多着呢，咱們留着慢慢算賬也來得及，不過，我還挺開心是你把我救出來的。”
黎野一開始聽不懂祁錦塵在講什麽，聽到後半句時才驟然變了臉色。
“其實你是怪的我，對吧。”黎野垂下頭。
“你怎麽會這麽想？”祁錦塵覺得他說的已經夠清楚了，不知道黎野從哪裏看出來他在怪他。
又倒了一杯溫水喂給祁錦塵，黎野的語氣有些吃味：“我以為你第一個想要求救的人會是我。”
祁錦塵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
完蛋了，他光顧着逗黎野，差點把主角給忘了！
他和溫少言在小屋子裏的時候，他用手機給祁然發送求救信息了！如果按照原著的劇情，趕來的祁然解救後直接把他接回家，後來黎野去祁家要人，祁然不想讓他帶走原主，說什麽也不讓黎野後門，後來還是祁父趁着祁然去上班的時候，偷偷把祁錦塵送回黎家。
所以...現在的劇情是徹底改變了？
祁錦塵拿不定主意，一臉正色道：“我哥呢？他在哪兒？”
“他是和你父親一起來的，趕到時我已經把你背出來了，他看見你渾身是傷的樣子直接暈倒了。”黎野還得當時祁父手忙腳亂的樣子。
兩個兒子，一個渾身是傷，一個當場暈厥，也夠祁父折騰的。
“醒的比你早，過來看過幾次，知道你沒時候就被祁父送回家休息了。”黎野想想就覺得生氣，祁父因為需要黎家資金的緣故，對黎野一向是恭敬不如從命，就算鬧出緋聞，又讓祁錦塵受傷，他也只是看起來有些生氣。
昨晚倒好，兄弟倆一同被送進醫院的時候，祁父大有一種‘今天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肯定和你拼命’的架勢。
當然，這個條件是建立在祁然的安危上的，祁父應該并不會關心祁錦塵的死活。
祁錦塵從昨晚昏睡到現在，只有祁母過來看了一眼。黎野想不通也不敢想，只要一想到祁錦塵從前過的那些日子，心口就疼的無法呼吸，同樣是親兒子，為什麽差距會這麽大？
祁錦塵将溫水小口吞下，嗓子立刻得到滋潤，就算他當時昏迷着意識不清，從黎野的表情也不難猜出發生了什麽，反正祁家那兩個不是他親爸媽，疼不疼他，是否偏心，對他重不重視這些他都不在乎。
祁錦塵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劇情在他無意之間被改變了。
上一次他主動出現在記者面前澄清緋聞，好像對劇情影響不大。這次他按這劇情走，反倒是誤打誤撞的破壞了劇情，不知道會不會産生什麽負面影響。
想到這裏祁錦塵咬着大拇指，皺緊了眉頭。
作者有話要說： 黎野：所以我才是站在食物鏈最底端的人？
祁錦塵：是的。
黎老爺子：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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