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轉動手中的茶杯, 祁然望着被子裏的茶葉出神。

他印象裏的祁錦塵個子小小的,頭發枯黃,瘦的兩頰向內凹陷,說話的時候也不會擡頭看人, 垂着眼皮貼着牆根走路, 就算你上去給他一拳, 他也只會向後趔趄兩步, 繞開你繼續悶頭走路,絕對不是喜歡惹事的性格。

而坐在面前的祁錦塵,雙手捧着茶杯輕輕吹氣,然後小心的嘬上一口, 再對着杯沿輕輕吹氣。秋日的暖陽像一層薄紗, 将祁錦塵罩住,就連臉上的小絨毛都泛着金色。

新發型蓬松的蜷在頭上,勾起的劉海露出一雙濃順的眉眼, 周身散發着青春活力的氣息。

兄弟兩個小時候長得很像,一個病病殃殃, 一個整天哭喪着臉。這麽多年過去了,祁然依舊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樣,倒是祁錦塵跟換了個人似的。

“你的變化還真是大...”祁然感嘆道。

“這話我已經聽過很多次了。”放下手中的茶杯,祁錦塵對上祁然的目光,“你今天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祁錦塵喝不慣茶葉,嘴巴裏有些發苦,幹脆從袋子裏摸出一塊年糕,沾上熟黃豆粉塞進嘴裏,試圖用甜滋滋的味道沖淡茶葉的甘苦。

“塵塵,你別這樣對我行嗎?”祁然艱難的吞了下口水, 拉下臉苦苦哀求,“我....我知道這些年你過的很辛苦,我現在也明白我做錯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別....”

祁然的呼吸急促,聲音有些哽咽。

“你能不能別生我的氣?”

祁錦塵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嘬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我沒生氣。”

他只是無法替原主原諒祁然,也無法替原主感謝他,他不是原主,沒辦法替原主做任何決定。這件事最好的結果,就是與祁家劃清界限。

“是哥哥不好,哥哥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祁然的臉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

“要是沒事我就先回去了。”祁錦塵覺得祁然有些莫名其妙,與其和他在這裏浪費時間,還不如早點買了畫框回家。

拎着好不容易才買回來的年糕,祁錦塵剛走兩步就被人扯住衣角。

“塵塵,公司要撐不下去了。”握着衣角的手指微微顫抖,指節泛着冰冷的白色,祁然将姿态放到最低,強撐着的身體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

“幹嘛這是?你可站穩了,別碰瓷啊我告訴你。”祁錦塵的腦子裏冒出許多古早小說情節,像這種跌倒陷害的情節,雖然狗血但是管用。

祁然這會兒重心全都壓在他身上,祁錦塵連步子都不敢挪一下,生怕關鍵時候門口路過個什麽人碰巧撞見他‘推到’祁然這一幕。

祁然扶着牆壁緩緩直起身子,松開祁錦塵的衣角道:“塵塵,只要你肯讓黎野幫忙,以後你叫我做什麽都行。”

“我讓黎野幫忙?”祁錦塵嗤笑,“我是被賣到黎家的,不是被他窮追不舍,八擡大轎娶回去的,我有什麽資格指揮他?”

祁然用力的閉了閉眼,嘴唇翕動,好半天才開口道:“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嗎?”

祁錦塵本想直接拒絕,可是祁然瀕臨崩潰的樣子,又讓他有些猶豫,他怕把人逼急了,祁然什麽事兒都能做出來。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祁然猛地睜開雙眼,望向祁錦塵的眼底閃爍着希望的火苗。

“我想要拿回一些屬于我的東西。”祁錦塵眯了眯眼。

“什麽?”

“公司股份。”祁錦塵說道。

瞳孔放大碎裂,祁然不可思議的望着一臉從容的祁錦塵。

“我提的要求好像也不過分吧,畢竟我也是祁家的兒子,分得一半的家産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祁錦塵雙手插進褲袋,下颌微微上揚。

這個姿勢他是和黎野學的,雙腳分開與肩同寬的距離,眼皮懶懶的耷拉着,教訓人的時候一定要擡起下巴,看人的時候最好不要直接正眼瞧,而是用斜睨,氣場絕對爆表。

“更何況,這樣我才能名正言順的讓黎野幫忙,畢竟我的就是他的,幫我就是幫他自己。”

祁錦塵把話說得有理有據,讓祁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些東西本來就應該有你一份,只是你還小,所以...”祁然借口道。

“讓我結婚的時候怎麽沒考慮我年紀小?”祁錦塵斜睨了他一眼,繼續道,“十九歲,具備承擔法律責任的能力。”

拿起手機看了眼屏幕上的時間,祁錦塵抖了抖手裏的年糕口袋。

“準備文件後讓律師聯系我吧。”

好不容易盼來的休息時光,想出來透透氣,結果在這裏和祁然浪費了大半天,早知道還不如悶在家裏看書呢。

掏出錢包裏的銀行卡讓服務員結賬,祁錦塵看着茶水單上的數字,啧啧兩聲,默默的将自己的銀行收回錢包,把黎野給他的副卡遞了出去。

“刷這個。”祁錦塵說道。

目送祁錦塵大步流星的走出茶樓,祁然癱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祁家的公司雖然是祁然在打理,但公司一直在祁茂揚名下,沒有變更過。

祁茂揚早就動過把公司給大兒子的念頭,只是祁然的健康狀況不穩定,祁茂揚擔心如果以後出點什麽意外,公司會淪落到別人手裏。

後來等祁然穩定下來後,又傳出來祁錦塵要結婚的消息。

祁茂揚擔心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以後財産分割,公司難免會有部分股份落到外姓人手裏,只等着祁錦塵結婚後,再把公司一分不少的轉給祁然。

祁茂揚如意算盤打的再響,也不會想到祁錦塵會主動争這點破爛家産,而且從法律意義上來講,就算是祁錦塵嫁出去了,也是有繼承權的。

祁然癱在椅子上頭痛欲裂,他可以想象到父親知道弟弟要股份後,暴跳如雷的樣子。

祁家人傳統頑固,對血脈的看重程度,比大清皇帝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祁然作為長子,從小就被當作繼承人來撫養,待遇堪比太子。

生病前的祁然天資聰慧,任誰都看了都忍不住要誇贊祁父好福氣,被捧在手心的祁然驕傲的像一只孔雀。

後來,孔雀被病魔擊垮了。

孔雀的羽毛不再鮮亮,祁然眼睜睜的看着它們枯萎脫落,光環不再籠罩于頭頂,所有人都在替祁父祁母惋惜的時候,有一些瑣碎的聲音摻雜了進來。

“你們兩個還年輕,倒不如再生一個。”

“就是啊,萬一小然以後有點什麽,你倆也有個人照應。”

“這病難治,痊愈的幾率只有20%,就算治好了也是個病秧子。”

瘦小的祁然躲在門後,看着曾經熟悉的嘴臉,前一秒還在鼓勵他一定會健康,後一秒就要讓他的父母抛棄他,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小祁然含着眼淚紮進父母的懷裏,用稚嫩的聲音質問:“爸爸媽媽,你們不要我了嗎?”

“怎麽會呢?爸爸媽媽最愛你了。”

“然然永遠是爸爸的寶貝。”

“媽媽只愛然然一個。”

一句句保證,一聲聲安慰,逐漸撫平了祁然支離破碎的心,可他依舊惶恐不安。

祁然最開始發現異常,是因為祁母不來醫院陪他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裏。

小孔雀即将枯萎,新的替代者要出現了。

再過幾個月,就有新的孩子接替他的位置,那他還堅持什麽?藥物治療的過程是那樣的漫長,尖銳的針頭刺入皮膚,冰冷的液體輸入體內,只不過是在拖延他的痛苦罷了。

祁然開始絕食,并且拒絕治療。

祁母挺着肚子,俯身在他的病床前,親吻他的臉頰,柔聲解釋道。

“這個孩子,是上天派來拯救你的天使。”

祁然不解的眨着眼睛。

數月後,小天使呱呱墜地,祁然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祁母生産後拖着疲憊的身子走來看他,捧着祁然木讷的臉,喜極而泣:“寶貝,他真的是來拯救你的天使。”

臍帶血匹配成功,祁然開始全新的治療計劃,枯萎的羽毛脫落,長處新的幼毛,暗淡的光澤,隐隐有恢複鮮亮的勢頭。

祁然的情緒并沒有随着治療的好轉而得到開解,祁父祁母開始驚慌,日夜守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

“你們已經有了新的小孩,不用救我也沒關系的。”

“不,不是這樣的。”

“治不好的,我早晚都會離開,随着時間的流逝消失在你們的記憶裏,而那個孩子健健康康,會哭會笑,會撒嬌也可以肆意的在陽光下跑跳。”

“爸爸媽媽的心裏只有你。”

“以前你們也說過只要我,最後還不是生了另外一個。”

“那是為了治療。”

“我不信。”小祁然自嘲的笑了笑,“那個孩子在哪兒?我想見見他。”

祁然的一句話,讓遺忘在月嫂家裏的小嬰兒,被抱到病房。

“他看起來很健康。”祁然盯着襁褓裏粉嫩的臉蛋,目不轉睛道。

“你也會健康的。”

這句話他在不同人的口中,聽過無數次,膩了。

“是弟弟?”祁然打開襁褓看了一眼,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還沒名字。”生下來就被丢在月子中心,連出生證明都是醫務人員幫忙填的,祁父祁母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們并不會因為這個孩子的出現,而冷落了祁然。

“叫祁錦塵吧,”祁然探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嬰兒稚嫩的臉蛋,“不是說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天使嗎?錦落凡塵,我的小天使,”

天使嗎?那就讓我把你拖入塵世間,看看這人間煉獄吧。

作者有話要說:  黎野:那你不是應該叫祁拯使嗎?

祁錦塵: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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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哥哥先黑化了,本來沒想一下交代這麽多,結果寫着寫着,與哥哥的角色共情,抽不出來了 (事後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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