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選擇權

清晨是衛陶最喜歡的時刻。此時的京城喧嚣未起,路上車輛還很少,拉開廚房的窗,院中竹林特有的清香就随着晨風吹進來。

他紮着圍裙在料理臺前忙碌,把蒸好的米飯盛出加入适量壽司醋拌勻,而後另取一只小碗,将肉松與沙拉醬兌在一起混合。

撕一張保鮮膜,攤上一坨米飯,加入已經攪拌好的肉松餡。衛陶拎起保鮮膜四角,讓米飯把餡料裹住,雙手扣住一擠,就擠成了一顆飯團。然後他又取來兩小團米飯,不加餡料用同樣的方法搓成兩個小球。

在餐具櫃前猶豫了一會兒,衛陶挑中一只釉下彩淺藍櫻花碟,把一大兩小三只飯團拼成小熊頭,又用火腿、芝士片和海苔修剪出大小适合的鼻子耳朵眼睛嘴。

小熊飯團被擺上桌,旁邊還有一碟碧綠的芝麻拌貢菜和一杯鮮榨橙汁。

衛陶解下圍裙,上到二層小太子卧室前,剛敲了敲門問:“起來了嗎?該吃早餐了。”就聽一樓大廳裏羅古扯着脖子喊:“衛先生!衛先生在嗎!”

一大早就跑來鬼叫!

衛陶沉着臉走下樓梯,“什麽事?”

胖子和同來的馬氪一哆嗦,“東、東哥讓我給您送點東西。”

衛陶掃了眼兩人的四只空爪子,“東西呢?”

胖子往大門一指,“都在外頭。”

小黑樓外停着五輛某通快遞的電動車,都敞着車門,裏面滿滿地碼着生鮮泡沫箱。

衛陶皺起眉頭,“這都什麽?”

胖子樂呵呵地說:“是東哥從信使團訛來的玫瑰香葡萄和安格斯雪花牛排。東哥說上回您教育的對,他要向您學習尊老愛幼。這不,昨天晚上剛得今天一早就送過來了。”

衛陶濃眉略展,“哦,那他人呢?”

“跑活兒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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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活兒?什麽活兒?”衛陶不記得過客有任務給安東,而且他昨天才穿越過一次,這麽密集身體會吃不消的。

“說是太子哥讓他過去送個信兒,去去就回。”

衛陶一聽就知道是胡扯。別看穿越通道只是一瞬間,但對體能的消耗相當大,還會對肌體造成累計傷害,所以每次穿越都是雙向任務确保利益最大化,誰會只為了帶個口信兒就讓掮客跑一趟?

所以那小子是幹嘛去了?為了廿四的活兒嗎?但小太子說過廿四發下來的是個“慢活兒”,需要多方斡旋徐徐圖之……

“衛先生,咱們是不是該送貨去了?”胖子見衛陶半天沒吭聲,小心問道。

“送貨?送什麽貨!”

眼見衛陶的眉毛又皺起來了,胖子吞了口口水,“就、就葡萄和牛排啊。東哥說都是鮮貨,讓您別耽擱,抓緊給老哥哥們送去。”

衛陶的兩條眉毛本來就長得近,現在差不點兒要擰成蝴蝶結,“他讓我去送?”

胖子哈哈哈地尬笑,硬着頭皮說:“是啊,東哥說老哥哥們雖然退了但也要做好保密工作,上回就是咱們自己人去送,這回也不能用外人,所以開車過來的那幾個快遞員都讓我打發走了,說好了八點過來提車,包車費用東哥已經墊付了。”

一直沒出聲的馬氪突然踮起腳探了探頭,從腿包裏摸出把梳子,“衛先生,您後腦勺炸起來一撮兒頭發。”

這特麽是被氣炸的啊!

有這樣的嗎?讓人大清早六點去送貨,你起得比雞早不代表別人就不睡覺啊,你考慮過收貨人的感受嗎!

衛陶冷冷地說:“人不夠,咱們才三個人這兒有五輛車,等會兒的吧,八點半其他人來領任務的時候再說。”

胖子已經發現衛先生的情緒不對勁了,但馬氪沒發現。他就是一跑野的個體戶,只聽說過衛陶是冷面神,那眉梢眼角的細微變化他可分辨不出來。

“夠的夠的!”馬氪特別實誠地掰着手指頭數,“您,太子哥,丫頭,再加上我和胖子,一人一輛電動車正合适,東哥都算計好的。”

對!算計好的!安東,你真特麽好算計啊!

Biu~~衛陶後腦勺頭發又炸起來一撮兒。

1009農場小屋。

E在被窩裏翻了個身,鼻息間嗅到一股淡淡的玫瑰香。真好聞啊,他抻了個懶腰,腦袋在枕頭上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蹭了蹭。

玫瑰的香味更濃了,空氣中還帶着絲絲微甜……微甜?

E睜開眼睛,看見一個正伏在寫字臺上的背影,寬闊的肩膀把T恤撐得繃繃的,手邊擺着一盆洗好的葡萄,偶爾翻動的紙張帶起陣陣甜香。

“早啊。”E說。

背影偏過頭,露出雕塑般的側臉,安東說:“早。”

E打着哈欠坐起來,撓了撓頭,趿拉上拖鞋走到安東身後,“看什麽呢?”他一站起來的時候安東就匆匆折起了攤在桌上的紙,但還是被他看到了一角。

是地圖,AMS醫學院的地圖。

安東說他沒看什麽,端起葡萄,“這是我們那邊剛下來的玫瑰香,帶給你嘗嘗。”

E笑眯眯地接過來,“哇,我最喜歡吃葡萄了。”

安東又問他想不想吃牛排?他可以給他煎一塊。

E抱着葡萄,盤腿坐在床上招手叫安東不用急着煎牛排,先過來坐。等安東在床尾坐定,他歪着頭打量了他一會兒,有點遺憾地說:“你再這麽狗腿子我就不喜歡你了。”

安東表示:“這不是有求于你嗎。昨天不是也給你帶了奇異果,哦不對,是愛的果果。”

“不一樣。”E的眼神有超越年齡的洞悉,“一夜之間你為什麽變得急切了?是不是你們那邊又發生了什麽變故。”

“沒有。”

“你撒謊。”

安東的表情有一瞬破碎,但眨眼間又恢複鎮定,“你昨天給我的公式沒有用,我們那邊做不出來,所以我想……”

“你想闖醫學院地庫。”E轉開視線懶得再看安東虛張聲勢的堅強,“這就是你和昨天不一樣的地方。之前你說這只是一份活兒,但今天你這副模樣告訴我,這已經不僅僅是一份活兒了。如果你肯開誠布公,或許咱們能一起想想別的出路,但醫學院趁早別惦記了。”

“你願意幫我?”

“嗯。”

安東眼神複雜地看着E,久久沒有出聲。

所以說,這老話都是真理啊,聰明太過确實容易反被聰明誤。

在擺下這趟欲蓋彌彰的局之前,安東并沒有多少把握E會上套,但看現在的行市,局已經成了八分,就差最後一哆嗦。

算命瞎子說過什麽來着?求人跪破膝蓋,惹人憐自有人擡。眼淚得有,不能掉下來。眼圈一紅,淚花噙在眼眶裏轉,忍住了,說:“實在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然後擠咕一下眼睛,配着兩行清淚就可以開始講故事了。

那麽問題來了,安東不會哭。

眼淚是什麽?不存在的。

這可麻煩了,之前故意露出地圖一角又演了一大通都白忙活了嗎?失策,早知道應該弄點辣椒或芥末帶過來。

E等了半天沒聽見回話,終于又把視線轉回到安東身上,“演不下去了吧?我還以為今天能看見你痛哭流涕講故事呢,結果你瞧瞧你那表情,跟便秘似的。”

嗯???

他果然不适合扮可憐,從小就是。

“瞪什麽瞪,難道我說錯啦?”E翻起白眼,勉為其難給他頒發了個安慰獎:“其實你演的不錯,但我看人是不看表象只看心。以你的性格會慫嗎?會故意讨好別人嗎?還給我帶葡萄做牛排,你應該是掐住我脖子直接摁牆上,威脅我不幫你搞到藥就neng死我。”

安東迅猛如雷,一把掐住E的脖子把他摁在牆上,“這樣嗎?”

“呃、呃呃!”E雙手扒着安東手腕,雙腿亂踢,但兩只腳無論怎麽伸都沾不着地,喉嚨裏擠出斷斷續續的發音:“我……你……”

設局失敗安東有點惱火,但騙不過這小坑貨他可以揍他一頓嘛!軟的不靈來硬的,硬的如果也不靈,他還可以跑啊。

然鵝,萬萬沒想到——

已經被掐得臉色漲紅的小坑貨突然一笑,“好爽啊。”

卧槽什麽鬼!

緊接着小坑貨眼神一變,安東感到握在他腕上的手指驟然發力,仿佛鋼鉗,要捏碎他的骨!

哦?竟然有兩下子。

田園小屋內,安東驟然發力提起少年,掄圓了往左邊地上一砸,提起掄圓再往右邊地上砸。電影不白看,跟浩克學過一手。

但安東不是浩克,他沒下死手。E也不是洛基那麽廢柴,他像只貓鼬,在安東向右砸下去的瞬間,撐住地面靈活的一翻,就騎在了安東肩上。

腦袋上迎來暴風驟雨般的拳頭,安東幾次擺脫未果。

抓也抓不到,小坑貨竟然比泥鳅還滑溜!

扛着人又撕扯了幾回合,安東猛地向前一縱,同時托住E的兩條腿一送,終于借慣性把人扔了出去,瞬間跟上一步,不等人落地又在半空補上一腳。

E被踹的失去平衡,卻還能硬生生憑腰力在空中一扭,雙腳落地。

屋子一共就這麽大,安東站這頭,E在那頭,相距也不過十米,還不夠安東一個飛腳。

地上布滿破碎的實驗器皿,安東穿着靴子還沒什麽,E的拖鞋卻早在打鬥中不知所蹤。

“我被紮了。”E蜷起腳趾,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好疼啊啊啊啊啊!!!”

擱着五分鐘前,安東絕對想不到自己會捧着E的腳丫子給他挑玻璃碴。但回頭一琢磨,只不過是想忽悠人的沒忽悠成,惱羞成怒,被忽悠的嘴又賤,一言不合就開幹。

“嗚嗚嗚,好疼啊,你輕點!”

“閉嘴!”

“還有多少?”

“最後一塊。”

E委屈巴巴地抱着枕頭,“咱們又打了一架。”

安東冷哼,“是嗎?上次好像只是你被我打吧?”

“那咱們以後別打了呗?”

“你配合我幹活兒就不打。”

這小子還不錯,雖然有時候略娘炮,但一個能打的娘炮就另當別論了。

“嘶!”安東剛才那下有點重,E疼得一抖。

“別動!”

E就不動了。

現在差不多七點半,農場工人已經上工了。機械的轟鳴聲遠遠傳來,空氣中滿是被翻起的泥土的味道。安東低着頭跟那片紮得最深的玻璃較勁,陽光照在他頭上,耳朵被照成半透明的紅,甚至能看到耳廓上一圈絨毛。

“哎,你跟我說實話,”E動了動腳趾示意安東先別管玻璃碴了,“是不是你親近的人也需要ER807?”

安東沒擡頭,隔了一會兒才說:“嗯。”

E興奮地一拍手,“我就知道!”

“知道又怎麽樣?”終于把玻璃碴挑出來,安東扒拉開E的腳,“我之前确實是故意在你面前做戲,但醫學院和辛亭島的地圖我也是真的研究過了,根本沒可能。”

昨天晚上跟鋒哥掀桌子之後,安東在街上暴走了将近一小時。

然後他給廿四打電話,要地圖,整整研究了一宿。

“那你有沒有告訴你朋友服藥的副作用?”

“他知道。”安東起身洗過手點了支煙,“我先開始不能接受他想吃藥這個事,但後來我就想清楚了,在這件事上我只能是旁觀者,選擇權在他自己手裏。作為兄弟,幫他完成心願是我唯一能做的。”

“你認為他的選擇是對的?”

安東緩緩吐出一口煙,“我認為,剝奪他選擇生死的權力比你所謂的‘飲鸩止渴’更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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