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冰川(下)

同一時間,稻城。

“你再不把離合器交出來,別怪我動粗了。”劉硯道。

拉姆道:“你跟我說,我有什麽辦法?那桑不放你們走。”

張岷附和道:“他要是一動粗,你們再來幾千人也不夠他練手的。”

劉硯叉腰站在路中間道:“是哦。”

拉姆道:“再說了,憑什麽他們要給你離合器?”

劉硯道:“你們成天把漢人奸猾,漢人自私這些話挂在嘴邊,來标榜你們少數民族的淳樸,剛剛這句話不也和你們所批判的人歸為一類了麽?少數民族就是這麽對待客人的?”

拉姆登時語塞。

劉硯道:“我必須馬上回到車上去,向總部求援,志願者也不知道在哪裏,解決了這裏的事情以後,國家會派隊伍過來,幫助你們重建家園,解決所有的問題。你在這裏拖着,只會越來越麻煩。”

拉姆終于道:“好吧,我去和那桑談談。”

劉硯感覺這次遇見的麻煩尚屬歷來之最,既不能動武,又說不通。

拉姆半小時後回轉,說:“那桑帶着人出去找尼瑪了,要黃昏才回來。你們先休息吧。”

劉硯真是徹底沒脾氣了,他試了試通訊器,沙沙響,外頭風雪漸大,阻斷了短波通訊。

劉硯:“拉姆,你怎麽這麽……”

拉姆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行了吧!待會那桑回來後,我帶你們一起去見他!”

劉硯終于崩潰了,朝拉姆叫道:“尼瑪啊!見他有什麽用!和藏族王子敬酒嗎?!我要離合器啊!離合器懂不懂!尼瑪!我的車困在風雪裏,車上還有兩個高原反應的病號,沒有離合器我就不能開車,不能開車我就不能去找國家志願者!找不到國家志願者我就沒有救援口令!沒有口令我就不能朝總部請求部隊過來調停!你快給我想個辦法!!”

拉姆道:“好的,咱們待會慢慢談,你記得幾件事情是很重要的。”

劉硯撓了撓亂七八糟的頭發,沒好氣道:“說吧,你看樣子是個明事理的人,怎麽就這麽糊塗呢?”

拉姆陡然尖叫道:“我一個納西族的對着一群藏人同胞我容易嗎?!”

劉硯道:“快說快說……”

拉姆:“見了那桑要好好說話,藏人會叫你色浪!是帥小夥的意思,你只要對他笑就行。他們認為,人的肩膀上有兩尊武神,肩膀是不可以随便拍的,否則他會認為你侮辱了他,要和他比試,決鬥。”

劉硯道:“好吧,明白了,我要說什麽?”

拉姆:“其餘的話我會給你翻譯,你們先耐心等等吧。”

拉姆離開後,劉硯站在風雪裏,有種一籌莫展的感覺。

張岷道:“要麽咱們偷一個吧。”

劉硯道:“城裏轉轉,別跟他們啰嗦了,偷了就走,城南好像有汽配店,去那邊看看。”

同一時間,被揍得極其悲慘的那桑帶着被催淚彈嗆得鼻涕眼淚一起流的部下們回來了。

“尼瑪——!”那桑悲憤地在帳篷中兩行熱淚。

藏人叽裏咕嚕進來,同情地說了幾句話,那桑剎那就傻眼了,起身一陣風沖出藏包外,看到一輛摩托車停在遠處。

遠方站着一個中年男人,把昆放下地,昆歡欣大叫,沖過來撲在那桑懷裏。

那桑:“尼——瑪——!”

昆:“啪——啪——!”

蒙建國笑了笑,摘下雪地墨鏡,朝上前的人道:“有會漢語的麽?我是國家戰後救援者……”

藏人們叽叽咕咕,不懷好意地看着蒙建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蒙建國一頭霧水,那桑和兒子抱頭痛哭,蒙建國走上前,問:“請問,你是這裏的負責人?”

那桑一瞥蒙建國,剎那表情現出驚懼,又帶着點仇恨,繼而神情複雜地開懷大笑。抱着兒子,把蒙建國讓進藏包內。

蒙建國素來知道藏人熱情好客,也不推辭,便坐在藏包內取暖。片刻後有人端上來烤羊肉,蒙建國心想入鄉随俗,便吃了。

又有人端上來酒與土豆,蒙建國已吃了,比劃道:“漢人,這裏有漢人?”

那桑拍開蒙建國的手,端起酒碗,示意他喝喝喝,蒙建國無計,只得陪他喝酒。

明天再調查這裏情況不遲,看那模樣,想必稻城裏還有不少人。

那桑叽裏咕嚕地說着什麽,蒙建國完全聽不懂,時不時地笑笑作為回應,兩人推碗,海飲。及至那桑先醉倒,一頭栽在矮桌前。

蒙建國道:“小兄弟。”

蒙建國推了推那桑,那桑醉得不省人事。

蒙建國擡眼一瞥,又見帳篷外站了許多藏民,各個表情如臨大敵,緊盯着他。

怎麽回事?蒙建國也有點醉意,青稞酒入口甘香,後勁卻有點大,蒙建國手指揉了揉眉毛,戴上寬沿墨鏡,打算出去找地方過夜。

正将起未起之時,帳外有個藏族姑娘進來,小聲說了句“紮西得勒。”

蒙建國雙手合十,彬彬有禮回道:“紮西得勒。”

藏族姑娘雙眼一亮,蒙建國道:“有地方讓我暫時休息一晚上麽?”

她作了個“請”的手勢,把蒙建國帶出帳篷,時近夜間,寒風嗚嗚地吹。蒙建國掃視周圍人群一眼,人們自發地讓開一條路。

蒙建國總覺得這裏有點不太對勁,及至那姑娘引他進了帳篷。打來熱水給他洗手,洗臉,又伺候他脫衣服。

蒙建國也不推辭,任由那女孩給他擦手,問:“這裏就連個會說漢語的都沒有?”

女孩臉上發紅,小聲說了幾句話。

蒙建國長籲一口氣,握着那女孩摸到他腰間的手,說:“我自己來吧,謝謝。”

女孩坐到一旁,看蒙建國,蒙建國又作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可以離開了。女孩卻不走。

蒙建國也由得她,脫下外套,除了毛衣與背心,只穿着一條迷彩長褲,赤着健壯的裸露手臂,躬身脫下軍靴,躺到床上。

女孩起身,熄滅酥油燈,轉身出去,外頭傳來一陣怒罵,罵了足有許久,女孩又揭開門簾進來,坐在帳篷角落裏。

蒙建國聽到她在黑暗裏低聲地哭,眉毛動了動,說:“過來吧。”

那女孩摸索着到了床邊,蒙建國讓出個位置,示意她躺在自己身邊。酒醉吃飽,連日來旅途疲憊,不到片刻便已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蒙建國感覺到女孩在自己身邊輕輕一動,便即醒了。

她要做什麽?

那藏人女孩發着抖,轉身抱住蒙建國的腰,俯在他身上,于他嘴唇上親了親,小聲說了句什麽。

蒙建國裝作熟睡,又聽一陣悉悉索索,女孩從床上抽出一條繩子。

蒙建國:“?”

女孩把繩子抽過來,拉到床下,在黑暗裏小聲飲泣,用繩子把蒙建國綁在床上。

蒙建國:“……”

蒙建國一直不動,任她施為,女孩把繩子繞了一圈又一圈,把他捆踏實了。才轉身出帳外去。

蒙建國睜開眼,側頭掃視黑暗裏帳篷,疑惑地蹙眉,繼而一手從迷彩褲中掏出串鑰匙,按着邊緣一彈,彈出柄小刀,開始慢慢割繩子。

同一時間,稻城的另一邊。

劉硯抱着個從車上拆下來的離合器,藏在路邊作了個記號,說:“外頭雪太大,走回去太遠了。”

張岷說:“我去偷輛車,你在這裏等着。”

劉硯說:“一起行動吧。”

兩人離開城南,朝藏人的聚集地走,拉姆發現了他們,匆匆過來道:“那桑打架輸了,心情很糟。今天見不到他了。”

劉硯道:“那邊又在做什麽?”

劉硯所望的方向,有許多女人在哭,藏人們則在喧嘩。

拉姆說:“尼瑪已經回來了,我保證,明天一定能解決你們的問題。”

劉硯也沒關系了,說:“好吧,怎麽回來的?”

拉姆說:“不清楚,聽說他們還抓到一個俘虜,現在關在帳篷裏,我去給你們找地方住,先別靠近那兒。”

拉姆轉身離開,劉硯果斷道:“走,張岷。我看到那邊有車。”

張岷躬身躲在帳篷後,拉着劉硯朝聚居地的一邊跑,繞過巡邏的藏民,看到開闊地上停着一輛軍用摩托。

“怎麽是軍隊的?”張岷蹙眉道:“把它騎走麽?”

劉硯:“還是第六區工房設計改良的……我知道了,這是志願者的摩托!被他們抓了一個?去看看。”

張岷道:“你看那個帳篷。”

劉硯循張岷所指望去,見一個小藏包外有兩名守衛。

“我打頭,你支援。”劉硯道。

“你小心點。”張岷調轉狙擊槍,劉硯雙手插在風衣兜裏,走上前去。

守衛警覺,大聲呵斥,威脅劉硯別靠近,劉硯漫不經心,點頭道:“紮西得勒!”

守衛一個愕然,劉硯與他們插身而過,藏人馬上撲了上來,劉硯一閃身,從兜裏抽出電擊棒,随便把兩人電得渾身抽搐,倒在地上翻白眼。

“有人嗎?”劉硯在黑暗裏說。

劉硯按了個按鈕,電擊棒頭亮起電筒,四處晃了晃,緊接着改成發散光,整個藏包裏亮堂堂,燈光打在床上的那個人身上,劉硯嘴角抽搐,看到蒙建國赤裸健壯上身,躺在床上割繩子。

蒙建國:“……”

劉硯:“……”

劉硯面無表情道:“志願者同志,你在拍男體捆綁寫真集嗎。”

蒙建國:“叫爸爸……小心你背後……”

劉硯轉身,擡手格擋住沖上來一人,調轉棍頭一電,把那人放倒在地。

蒙建國:“這簡直是莫名其妙。”

劉硯:“我也覺得……我剛才差點又以為你是蒙烽,還錯愕了那麽半秒。”

劉硯從背包裏取出照相機,對着半裸的,被繩子捆着的蒙建國,閃光燈連閃。

蒙建國終于割開繩子,三兩下扔開,怒道:“不要拍照!”

短短片刻,裏頭的動靜已經驚動了外面藏民,張岷背靠藏包與人大打出手,蒙建國穿好全身裝束,一陣風出來,戴上墨鏡,說:“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別動手!”

人越來越多,劉硯一揪張岷衣領,兩人躲到蒙建國身後,數十人圍了上來,蒙建國松了松手指節,發出啪啪聲響,緊接着如雄獅般沖進了人群,頃刻間拳打腳踢,放倒近半人。拉姆焦急沖來,喊道:“先別動手!”

劉硯喊道:“爸!不要停!加油!”

蒙建國速度極快,游走于人群中,四周藏刀鋒芒雪亮,卻無人能近得他身,凡是圍攻者俱沾衣即倒,片刻後那桑雙手緊握藏刀,怒吼一聲,鼻青臉腫地沖了過來,一刀當頭劈下!

蒙建國抽身後退,轉身擡腳一掄,踹中那桑手腕,藏刀脫手,打着圈飛來。蒙建國探手抓住,呼呼兩聲,手持藏刀在身前劃了個圈。

衆人紛紛後退,那桑緩緩喘息。

昆從人群中跑出,大聲朝那桑說了句什麽,繼而轉身奔向蒙建國,抱着他的腿。

“尼瑪!”那桑怒道。

蒙建國把藏刀交給昆,讓他還給父親,沉聲道:“現在可以說話了,小姐,請你解釋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拉姆緩緩喘息,地上倒了近二十人,周圍的人手持火把,形成一個包圍圈。

“他們說在游客群裏,發現了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拉姆說:“猜測是你的同胞弟弟。所以那桑懷疑你是過來埋伏的奸細,打算把你抓起來。”

蒙建國戴上露指手套,頭也不擡道:“那是我兒子,我來之前根本沒碰上過他們。”

劉硯和張岷小聲說:“他們以為蒙烽和他是兄弟關系,他聽了現在心裏一定很高興。”

蒙建國:“……”

張岷:“是啊,這顯得他很年輕。怎麽就沒人把我和決明當兄弟呢。”

劉硯:“剛剛我抓拍到好東西,你看……”

蒙建國說:“這裏沒有訊號,要找個廣播塔,朝總部發出訊息,申請戰後支援。順便把游客們送下山去……劉硯!把你那些照片給我删了,我說認真的!”

同一時間,沖古寺:

蒙烽道:“他一直叫尼瑪,尼瑪,尼瑪到底是什麽意思?”

寧寧解釋道:“尼瑪在藏語裏是‘太陽’的意思。”

蒙烽一拍大腿道:“難怪了!媽的!他在罵‘日’。”

寧寧:“不是這樣……可能是他們有個人叫尼瑪……”

蒙烽大手一揮:“不用再解釋了,肯定是在罵人。”

決明拿着個對講機在外頭調頻道。王毅君說:“有回音麽?”

決明:“這裏信號太差了,得去廣播塔。”

王毅君說:“那走吧,沖古寺自然保護區的廣播塔就在不遠的地方。”

雪停了,大地一片潔白,蒙烽試了試通訊器,問:“劉硯,你在麽?聽到請回答。”

劉硯的聲音傳來,說:“聽到了,你們在哪裏?離合器搞到了,志願者也找到了。”

蒙烽說:“我們找到了游客,正在去廣播塔的途中,他們的人幫我們把車修好了。”

劉硯:“我們剛好也要去那裏,在廣播塔下彙合吧,口令拿到了。”

蒙烽關了通訊器,說:“同伴和志願者都找到了,咱們可以在那裏就地紮營,等軍隊的人過來。按照以往速度,不會超過十二小時。”

王毅君松了口氣,說:“大家都走吧,帳篷背着,沒用的都不要了!一切從簡!”

游客們紛紛歡呼,夜半,所有人整理行裝,離開沖古寺,背着旅行包,王毅君與蒙烽打頭,決明在最前面開車,沿公路前行。

四百餘人的隊伍蜿蜒行進,于天亮時抵達了廣播訊號塔。

日出,高原的陽光熾烈而蒼白,遍灑安靜大地。

兩撥人在訊號塔下彙合了,藏民和游客們分為泾渭分明的兩派。蒙烽道:“催淚彈有嗎。”

王毅君說:“沒了,昨天是最後一個了。”

蒙建國停下摩托車,張岷和劉硯下車。

決明喊道:“爸!”

張岷道:“哎!等等,馬上就好了。”

蒙建國摘下墨鏡,蒙烽傻眼了,喊道:“你怎麽在這裏?”

蒙建國說:“我來充當戰後志願者,你們怎麽來了?旅游?”

蒙烽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蒙建國又和劉硯,張岷三人打開背包,取出聯絡儀,蒙建國走向訊號塔,開始攀爬。

張岷道:“我來吧。”

蒙建國道:“沒事。”

蒙烽看了一會,說:“劉硯,過來。”

劉硯沒好氣道:“為什麽不是你過來?”

蒙烽:“你過來這邊啊,這裏都是我們的人。”

藏人紛紛憤怒叫嚣,劉硯轉頭看了一眼,朝蒙烽道:“你該過來我這邊才對,你爸在這裏呢!”

王毅君道:“既然你們認識就好辦了,來談判吧,對方的代表呢?”

那桑排開衆人,走出兩派的中間空曠地,大聲說了幾句話,拉姆走過來,說:“你們亵渎了沖古寺,搶我們的糧食,綁架我們的小孩!今天就來清算!誰也別想走!”

王毅君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紮巴上師用他的生命保護了我們,大家無分彼此,是你們先把我們趕出稻城的。”

拉姆翻譯過去,那桑又激動地說了幾句,拉姆道:“你們帶來了瘟疫,害死了我們的許多兄弟姐妹!”

蒙烽遺憾地說:“看吧,他們根本就是蠻不講理。”

劉硯道:“你夠了,你連入鄉随俗都不懂,剛來的路上我還聽他們說,你沒事去拍別人肩膀,這些人是不能拍肩膀的……”

蒙烽:“你就不能過來說嗎?”

劉硯:“為什麽是我過來!你爸剛救過他的兒子,要也是你過來……”

蒙烽:“你就不能學決明,乖一點,聽話一點嗎?”

劉硯:“張岷就在這裏我謝謝你了蒙烽中尉,他可沒讓決明過來!張岷你說了嗎?”

決明遠遠地說:“爸,來。”

“哎。”張岷笑吟吟道:“這就來。”

張岷走了過去。

那桑大動肝火,吵得臉紅脖子粗。

拉姆翻譯道:“他認為你們謀殺了紮巴上師……”

王毅君道:“這不可能!”

拉姆說:“呃,我也覺得這不可能。”

蒙烽怒吼道:“你看,這些蠻不講理的家夥專門給人扣帽子,沒聽到嗎?”

那桑激動的大罵,拉姆道:“如果不是你們帶來瘟疫,紮巴上師也不會為了保護大家而死。”

劉硯道:“你聽見了?他們好好的生活在這裏,與世隔絕,突然有一群人上來,就像你在家裏好好地住着,吃着火鍋唱着歌,有人突然帶着傳染病住進了你家,搶你吃的,還和你打架……”

蒙烽:“旅游業也是這裏經濟發展的一個根源!你別告訴我你開門迎接人進你家參觀收門票,你因此生病了就要怪在客人頭上,這是消費發展……”

劉硯:“哦你還知道消費發展,所以明白了?這一切只是站在誰的立場上來看問題而已,沒有誰是一定正确誰是一定錯誤的,你這頭笨、狗、熊!”

蒙烽:“劉硯!你不要太嚣張了!”

劉硯:“我只是在說事實……”

蒙烽氣不打一處來,眼望蒙建國爬到高處,聲音遠遠傳來:“呼叫成都軍區西南戰後總部,呼叫成都軍區……”

蒙烽:“你小心他們放藏獒咬你……劉硯!馬上過來!別和他們混在一起!否則……”

劉硯:“你高原反應終于好了?有力氣威脅人了?你別過來啊,我警告你。”

蒙烽捋袖道:“小心我揍你哦。”

劉硯:“你來啊!當着你爸的面打老婆,看看他會說什麽……”

蒙建國:“這裏是志願者蒙建國,于甘孜地區發現避世人員四百餘人,與當地居民發生矛盾,請速度派出部隊調停,送返……”

蒙烽怒吼道:“劉硯!”

劉硯:“你來啊!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上次辦公室裏那個相框自己找不到還放什麽狠話要分手……”

蒙烽:“明明就是你把它收在抽屜裏……”

劉硯:“但是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是你自己忘了放在哪裏……”

蒙烽:“你……尼瑪!”

劉硯:“??”

那桑和王毅君停了吵架,數人看着劉硯和蒙烽越走越近,準備火拼。

劉硯捋袖子,拿出電擊棒,身後藏民紛紛起哄,大聲叫嚣。

王毅君身後,有游客看出了兩人關系,遠遠笑道:“喂,老婆不能慣!懂麽?要教!”

蒙烽與劉硯異口同聲道:“你閉嘴!關你什麽事!”

衆人笑翻,蒙建國呼叫完成都軍區,下來道:“我之前聽到是因為一場矛盾引起了後續的沖突。”

蒙建國摘下墨鏡,坐在一塊石頭上,說:“事發的時候是什麽沖突?”

拉姆翻譯過去,那桑聽完以後深吸一口氣,朝己方喊了聲。

劉硯有仇似地盯着蒙烽,蒙烽道:“算了算了,快走,準備上車。”

蒙烽接過離合器,把劉硯抓到一邊。

藏民中走出來一個高高大大的英俊小夥子,那桑眼望蒙建國,說了幾句話,拉姆翻譯道:“這人叫寧古仁波切。”

蒙建國點了點頭,王毅君又道:“小安,過來!”

蒙建國看了一眼手表,說:“軍區的直升機支援部隊兩個小時後到,這段時間裏不要打群架,等人來了,随便你們怎麽打。說吧,是什麽矛盾?”

小安白皙俊秀,站在王毅君身邊,說:“我是攝影師,去年來了稻城亞丁,認識了不少藏族的朋友。”

寧古仁波切咕哝着什麽,眉眼間帶着忿意與失望。

小安說:“其中就有這位仁波切大哥,當時我去草原上攝影,有次迷路了,被狼群圍着,找不到回來的方向。他帶着弓箭出來救了我,帶我去他家。他請我喝酒,雖然語言不通,但彼此都信任對方。”

仁波切說:“你不是、不是好人!”

蒙建國眉毛動了動,張岷和決明也下車來了,聽雙方的沖突與蒙建國的調停,看他有什麽辦法。

蒙建國:“所以呢?你們都不是壞人,不要這麽說。”

劉硯小聲道:“決明你看,有捆綁寫真……”

決明欣喜地說:“啊!太帥了!好壯啊!”

蒙建國:“劉硯!”

小安又說:“當時我們都喝醉了,我醉得不省人事,仁波切說,想和我成為結拜兄弟。”

蒙烽道:“這不是挺好麽?結拜了?”

仁波切不滿地看着小安,小安道:“結拜了……吧,他說要送我一件禮物。第二天早上,我醉得頭痛,他帶我去帳篷裏,讓我脫衣服……給我熏香……”

衆人:“……”

仁波切又說了幾句話,小安退了一步,拉姆說:“仁波切想把自己的妻子送給這位……小安弟兄。”

蒙烽傻眼了,蒙建國嘴角抽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小安馬上道:“我當然拒絕了……他送我回稻城。後來有天他自己來稻城,又找我喝酒,我花錢去買酒款待他,把我最好的都送他了,但是他……一直色迷迷地盯着我女朋友。”

劉硯和決明笑得東倒西歪,後來的事情蒙建國也猜到了,說:“他想讓你把你的女朋友送給他,是不是?”

小安點頭道:“當然不可能,所以他就發怒了,要和我斷絕關系。後來有次藏獒追我,就是他指示的……”

仁波切激動地大聲叫罵,要拔藏刀砍人,拉姆忙示意別沖動,說:“仁波切覺得,他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送給小安當做禮物,小安卻根本不把他當成兄弟,他很後悔救了小安。”

“這個。”蒙建國也不知該怎麽說了:“着實有點難辦。”

“不。”蒙烽一手摟着劉硯,一手要去拍仁波切的肩膀,劉硯和拉姆馬上道:“哎!”

蒙烽下意識地收回手,改為拳頭輕輕錘了錘仁波切胸膛,說:“我們概念裏的媳婦,和你們概念裏的媳婦,是不一樣的。”

拉姆開始翻譯,蒙烽又道:“你們把媳婦當做自己的財産,但我們不一樣,我們把媳婦當做自己。不是不想和兄弟分享,而是沒有必要。”

拉姆翻譯了一大通話,仁波切頭上一直冒問號,蒙烽一手搭着劉硯,另一手拉過張岷,說:“我和他也是很好的兄弟,出生入死的戰友。”

張岷笑道:“是啊。”

蒙烽比劃着讓了下劉硯,又指張岷,說:“但是我們的老婆,是不能互相換的。他的老婆我能上麽?不能,我的老婆當然也不能給他上。”

劉硯和決明同時抓狂道:“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蒙烽正色道:“因為媳婦是我們身體的一部分,把媳婦讓出去,就像把你身體的一部分……給砍掉。”

說着蒙烽朝仁波切的胯下作了個“切掉小雞雞”的動作,說:“有必要麽?沒有必要用這種行為來表示兄弟情誼的嘛!我們要用更珍貴的方式來表達,譬如說,付出我們的整個生命。”

“是啊是啊。”游客那一邊集體附和道。

仁波切似乎明白了什麽,蒙建國道:“你的媳婦呢?”

拉姆問他,仁波切搖了搖頭,表情有點難過,拉姆說:“他的愛人被病毒感染,已經去世了。”

蒙建國說:“那就對了,你思念亡妻,還會把她當做一個人,一個終身伴侶,小安的女朋友呢?”

小安眼睛發紅,說:“她死了,也是被感染的。”

衆人都沒有說話,蒙建國起身道:“現在全國都已經安全了,但恕我直言,這次病毒奪去了成千上萬的人的性命。可能各位回到故鄉,也很難找到幸存的朋友和親人……”

這個話題十分沉重,所有人都沒有再說話。

蒙建國起身道:“既然愛人去世了,過去的事情也就過去了,算了,握個手,來。”

蒙烽過去把小安和仁波切的手放在一起,讓他們握手。

蒙建國随口道:“雖然是結拜兄弟的關系,但說不定你們就是世界上對方的唯一親人了。好好生活,就這樣。”

蒙建國起身戴上墨鏡,示意衆人可以散了。

無人敢違拗蒙建國的命令,俱是紛紛散開,那桑帶着他的人在遠處蹲着,王毅君則帶領游客們就地歇息,等待部隊。

蒙烽道:“爸,你回成都軍區去?”

蒙建國道:“不了,我還得去下一個地方。”

劉硯說:“上車喝杯茶吧。摩托車綁在車後,跟我們一起玩玩再走。”

蒙建國想了想,點頭,決明上車泡茶,張岷彈吉他,數人喝了熱茶,吃了點心,蒙建國在沙發上打盹。

劉硯進房裏接上數碼相機,蒙烽進來換下衣服,道:“你拍了什麽照片?我看看……哇靠……你怎麽拍到的?”

劉硯得意地笑了笑,電腦裏現出蒙建國半裸全身,被繩子綁在床上的照片,一共好幾張。劉硯調了黃光,那繩子勒在蒙建國的胸膛,腹肌上,現出性感的肌肉。

蒙建國的男子肌膚是性感的古銅色,一名健壯大兵被捆綁,看着那照片,蒙烽幾乎無言以對。

“這太傷風化了,趕緊删掉……不不,備個份。”蒙烽道:“他知道嗎?”

劉硯道:“當然,他一定在想要怎麽把照片給删了。”

蒙烽看了一會,醋意十足地說:“他的身材沒我的好。”

劉硯道:“那可不一定,別人鍛煉了四十年了……”

蒙烽扒着劉硯,說:“你要看看我的?比他的好看多了……”

劉硯:“喂別亂動……現在不行。”

蒙烽回頭看了一眼筆記本電腦,轉身開始猢猢地拱劉硯,把他擠在床邊,開始親他,脫了外套後穿着背心,三兩下解開皮帶。

劉硯小聲道:“嗚,現在不行啊,你爸還在外面,會聽見的……隔音效果很不好……停。”

蒙烽在劉硯耳邊說:“他下車了,你看。”

劉硯探頭到床頭的車窗,拉開窗簾朝外看,見蒙建國帶着雪地墨鏡,一身白色迷彩服,走向藏民聚居處。

直升飛機的轟鳴聲從遠方傳來,戰後救援大隊來臨。王毅君等人與蒙建國告別,又朝基地車揮手。

劉硯上身穿着毛衣,蒙烽則抱着劉硯,在他身後,胯下那物深深插了進去,頂了頂,說,跟人告別。

“啊。”劉硯難堪地喘氣,勉強朝窗外揮手。

游客們先後上直升飛機離開,蒙建國與救援隊長聊了幾句,簽下單子,又朝遠處招手。

昆跑過來,抱着蒙建國的大腿,蒙建國摸了摸他的頭,昆又跑回去了,片刻後又跑過來,手裏拿着一條哈達。

蒙建國笑了起來,單膝跪地,讓昆把哈達圍在脖頸上。

昆抱了抱蒙建國的脖頸,兩人告別,蒙建國轉身離開,蒙烽還在劉硯身後啪啪啪。

“你這個……惡趣味。”劉硯趴在窗前,窗玻璃映出他失神的雙眼,劉硯道:“我不行了……”

蒙建國背好野戰包,騎上摩托車,兜了個圈過來,在車窗外一擰車把,排氣管發出雷鳴般的轟聲。

“走了!”蒙建國喊道,手指并在眉前,朝車上一揮。

“不多玩會?”張岷下車道。

蒙建國擺手,蒙烽一邊從身後猛頂,一邊道:“快,給爸告別。”

劉硯抿着唇,臉上泛起暈紅,說:“爸!再……”

蒙烽深深頂進,劉硯道:“再……再見,多聯系。”

蒙烽道:“老爸!一路順風!”

蒙建國點了點頭,一轉彎,摩托車放起悠揚的樂曲,馳向公路盡頭,消失在茫茫的綿延雪山,與灰藍色的天際。

——番外·冰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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