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此後春游時間,她都躲着蘇奕,盡量保持相對距離,一是剛才放狠話了心虛怕報複,二是被臺球室那個吻攪得略微有些心緒不寧。返程的車上她都是按照地理位置挑了一個離蘇奕最遠的座位,到學校後兩人各走一邊,再無交集。

秋後算賬的意思就是當她以為她和蘇奕的吻完全不是回事兒的時候,室友卻開始興風作浪,拿此大做文章。

“你不知道,我當時整個人都懵了,要不是拎着的龍蝦夾我一下都回不過神來,目測倆人是舌吻……”

身經百戰的烏倩涵忙傳授經驗,“小穗兒,下次接吻的時候要化淡妝,這樣他近距離就不會看到毛孔,然後記得把頭發撥到一側,他看到脖頸時就會顯得性感……”

穆小穗捂着被子都能聽到這些喋喋不休的聲音,再也忍不住騰地坐了起來,扭頭怒氣沖沖的說:“求你們別再說我和他了,換個人好不?譬如波波張、或者金練,都可以。”

烏倩涵瞬時惱了:“波波是我的。”

對于走火入魔的人,她除了妥協只剩妥協:“好好好!這件事就此翻篇好嗎?”

幾人見她情緒中帶着鮮有的不耐煩,也就知趣的不再提起了。

時光一溜溜打馬跑過,五一放假時間短便都沒有回去,嗑着瓜子聊着天的消磨時間。放假最後那天晚上将張波由美好變成了烏倩涵心中的一道疤。

尚萍和烏倩涵床鋪相鄰,也是最先發現她不對勁的一個,穆小穗和柳寶發現時烏倩涵早已處于半昏迷狀态。随後三人合力将她弄下床,腦袋裏一片空白。

穆小穗守在烏倩涵一旁,發現她似乎還有點意識,驚喜的問:“倩涵,你怎麽了?”

烏倩涵顫抖着嘴唇,張合很久都沒發出聲音,穆小穗靠近了聽才明白那細微的話語:“波波原來是有妻室的人,孩子都半歲了。”

這件事對她都是當頭一棒,更何況是對用情至深的烏倩涵呢?烏倩涵的情況越來越差,她先給120打了電話告訴具體位置,然後憤怒的撥通蘇奕的電話。

“張波有妻有子的事情你為什麽不說?是不是覺得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覺真tm的好?這樣踐踏別人感情是不是特別有優越感?你們一個個的都是混蛋!”

她沒給蘇奕任何反駁的機會就挂斷了電話,扭頭看烏倩涵朦胧着霧氣的雙眼瞬間心疼不已,說到底她也是撮竄倩涵努力倒追波波中的一員猛将,橫豎她都有責任。

急救車上的工作人員将烏倩涵擡上車,寝室一行人也都跟了去,她怕錢不夠順手帶上了銀行卡,三人分工明确,柳寶挂號繳費拿藥,尚萍和她扶着烏倩涵去做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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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涵剛挂上水的時候蘇奕就趕到了醫院:“烏倩涵情況怎樣?”

或許先前是将對張波的怒氣全部瀉在了蘇奕身上,現在回想過來,張波本人都沒說,蘇奕就更沒有必要提了。

尚萍理智猶存:“沒大事,就是受不了刺激急性胃痙攣,挂完水就好了。”

“對于這件事我很抱歉,應該事先說清楚的。”

她訝異的盯着他漆黑的瞳孔,抿了抿嘴卻沒開口,她說不出那句對不起。

醫院離學校不到一站距離,但是走到寝室差不多要二十多分鐘,蘇奕陪着她坐在醫院的陪護長椅上等烏倩涵出來。她盯着醫院外零星墜落的燈火,恍惚間想問他是不是和張波一樣也是有妻有子的人,話到嘴邊卻一溜煙的全跑了。

“張波也不是刻意隐瞞的,只是他老婆身份特殊才不得已隐瞞的。”

“這些解釋都應該讓張波去跟倩涵說吧,他即便有一打妻一打子都和我沒半毛錢的關系。”

說罷就見烏倩涵在尚萍和柳寶的攙扶下出了急診室,她的臉幾乎呈半透明狀态,低垂着眼睑毫無往日的神采。穆小穗和蘇奕忙迎了上去,烏倩涵眼睛一眨滾燙的淚便奪眶而出,顫抖着嗓音問:“蘇老師,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蘇奕點頭應聲:“可以。”

“波波今年多少歲?”

“三十一。”

“老婆……是不是叫管靜怡?”

“是。”

“孩子多少歲了?”

“剛好半歲。”

烏倩涵突兀笑開,眼淚卻越發洶湧:“原來……原來……你頂替他國貿時他說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原來是陪管靜怡待産。”

她握住烏倩涵的手想多給她一些力量,能感覺到握住自己的手正在縮緊和用力:“當我正在了解他的時候才發現,他從始至終都不曾屬于我……”

蘇奕立在一旁沒說話,而後安慰道:“你只是遲了一步。”

烏倩涵哭着哭着又笑了:“對,我只恨我晚生了十年。”

寝室十一點鐘就關門,等她們折騰完回寝室時也剛好是掐着點的。尚萍和柳寶扶着往裏走,穆小穗緊跟其後,一腳沒跨過栅欄摔了下去,眼疾手快抓住一旁的鐵片裝飾的栅欄才不至于摔倒。

“小穗兒,你怎麽了?”

“沒事,快點走,免得等會兒關宿舍門了。”

等她再次跟上時感覺抓住鐵杆的那一只手濕漉漉的,借着道路兩旁綽約晃動着的燈光,她看見右手心一片血色,感情線前端還磅礴的噴着血,刺目的血色順着掌心的紋路滴落在地上。

她悄悄将手背在身後:“柳寶,你們先回去吧,我有東西掉在醫院了,回去拿一下。”

柳寶一愣:“什麽東西掉了明天不能拿,你去給剛才值班的冷醫生打個電話要他幫忙先收着就可以了,等你拿完東西回來寝室都關門了。”

“很重要的東西,實在不行我就在随便找個小賓館住一晚也沒事。”

柳寶沉吟片刻方說:“好,你自己小心點,有事打電話,有危險就說方言。”

“嗯,好。”寝室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遇到危險就說方言。

從學校後街返回醫院,手中的血仍舊不斷地往外流,止都止不住,等踏着月色和霧氣返回醫院時剛準備下班的的冷醫生也愣了一下:“你不是剛剛才走嗎?”

她平靜的攤開掌心朝外給他看:“剛才回學校的時候跨栅欄,腳下絆了一下險些摔跤,随手抓了一旁的門,之後就這樣了。”

冷然帶她去縫合室檢查了一下傷口,冷淡的眉眼微微皺了一下:“傷口深而且長,大概要縫五針,因為在流血,我先給你清創止血縫合,等弄完了你再去繳費吧!”

她擡頭感激的看着他,也明白先用藥再繳費是史無前例的。

從清創到縫合,她的右手幾乎完全沒有知覺,她擡頭盯着冷醫生微冷的眉目,蠕動嘴唇卻并未開口。

冷然低頭填表格,蒼勁有力的字行雲流水般躍然紙上,小心囑咐道:“你傷口很深,從明天開始一天換一次紗布,一周後按傷口的愈合程度來看,照料的好半個月就可以拆線了,不要碰水。”

阖上筆帽将填好的繳費單遞給她,旋即說:“對了,你現在可能覺得手還不痛,一是因為神經已經處于麻痹狀态,第二是縫針的時候給你打了麻醉,等麻醉漸醒之後應該會很痛。繳費後去領藥,再拿着藥去找值班護士,打一針破傷風疫苗就好了。”

“謝謝冷醫生。”

等穆小穗橫着受傷的手去繳費處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真的掉東西了,不是別的,就是銀行卡,一時站在繳費處進退維谷。破傷風疫苗的事情都不大,倘若不交錢怎麽能對得起冷醫生的信任呢?

她掏出手機按亮屏幕,已經是子時了,想回學校無門,繳費沒錢,找個地方住照樣沒錢,她耷拉着腦袋坐在陪護的長椅上,深重的露氣滲進大廳冷的她瑟瑟發抖,不由自主蜷縮在一角想要自己獲得更大的溫暖。

她失神的盯着一旁的位置,仿佛他餘溫猶存,剛剛才離開一樣,她鼓起勇氣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喂,你好,我是蘇奕”

她頓了頓,沙啞着嗓音開口:“蘇老師,你現在能來醫院一趟嗎?”

他話語中明顯一愣:“小穗?是烏倩涵怎麽了嗎?”

“不是。”她沒再說,只覺得自己委屈的不像話。

他嗅到這通電話的異常,伸手拿起一旁的衣服在玄關處換鞋:“我馬上到。”

“好……”

所謂關心則亂,蘇奕慌慌張張趕到醫院時見她貓在長椅的一角像一只待人認領的小狗,右手傷纏着刺眼的紗布,心上猛的一痛,僵硬的扯了扯唇角才上前。

她聽到輕輕淺淺的腳步聲,擡頭見蘇奕緩步走了過來,她睜大眼睛讓潮熱的眼眶不至于流淚,呵呵笑得伸出左手将繳費單遞給他。

“麻煩老師幫忙交錢……”

“你的手怎麽了?”

“沒事,就是劃了一下。”

他不再問,繳費領藥後将她帶到護士值班室打破傷風疫苗。

她指了指門外:“老師還是去外面等我吧!”

“……”

她臉頰一熱:“我……那個要打針……”

“然後呢?”

她啃着左手上的指甲羞紅了臉,一旁年長的值班護士才說:“紮針的地方是屁股不是手臂。”

他漫不經心地‘噢’了一聲就出去了,她趴在椅子上都能聽到低低的笑聲,清悅動聽,在她看來,是世界上最美的聲音。

她捂着屁股出去時蘇奕站在門旁,不好意思的羞紅臉頰,低聲說:“老師還能借我一點錢嗎?”

“幹什麽?”

“寝室門現在都已經關門了,我得找個地方住一晚,明早再回學校。”

他纖長的食指上串着車鑰匙,身後是黑夜中無盡的星光:“我家就在附近,去我那裏過一夜吧!”

穆小穗低頭想了很久,她确實想去看一下,看一下他是不是獨居,有沒有妻室。等她意識到這點時絕望的閉上眼睛——她竟然和烏倩涵一樣,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淪陷了。

所以她會想要無限靠近;所以她會在意他有沒有妻室;所以想和他更進一步發展……

“好……”

蘇奕的家确實離學校很近,小區到學校的直線距離沒有一百米,只是五教靠裏,他住的11棟也靠裏,中間隔了兩條馬路,這樣走起來就耗時間。

房子裝修的很有情調,一百五十平左右三室兩廳的結構,白歐裝修,帶着濃郁的西方氣息,給人舒适明敞的直觀感受。

她兩眼放光的在目所能及之處搜尋可疑物品,卻什麽有價值的線索都沒發現。

蘇奕整理好客房後掃了下時間:“你洗澡沒有?”

“送倩涵去醫院之前就洗了。”

“時間不早了,你早點睡,明早的課你就別去了。”

她不可思議的眨了半晌眼睛:“明天不是你的課嗎?”

他掃了一眼她的手:“明天上機操作,你覺得你去了手能動嗎?”

“……”

柔軟的床,昏暗的天,周身全部萦繞着獨屬于他的紫檀香。随着麻醉的藥效漸漸散去,手心的感覺逐漸複蘇,疼痛一點點漫開,随着神經傳導不斷深入、放大。每呼吸一次都是牽扯傷口的疼,她咬着左手想要緩解疼痛,卻是一點用都沒有,疼的鑽心、疼的刻骨。

她一次又一次的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了。門咯吱一聲露出縫隙,洩了一地的燈光,蘇奕欣長的身子也跟着閃了進來,腳步極輕的走進房間,坐在床邊。

“很難受嗎?”

她生命中除了爸爸和弟弟第一個對她噓寒問暖的男人,他将他的關心隐藏的那麽好,好到她不仔細回想全然不知道,那一趟f市之旅,怕是專程帶她出去散心的。

眼淚順着眼角隐入發絲,即使閉上眼睛也覺得那顆心不斷膨脹,暖意一點點的滲了進來。

她愛上蘇奕了。愛上了星星一樣的男人,可她卻低若塵埃。

蘇奕正好坐在她左手邊,她探出冰涼的小手摸索着他溫暖地大手,眼淚肆意泛濫,聲音顫抖壓抑。

“留下來陪我。”

“我一直都在。”她的小手反被他握住,緊緊地包裹在暖暖的指掌中。

黎明前漆黑的夜,她腦袋裏暈暈沉沉的,右手的疼痛因為心中的溫暖減輕不少,就這晨曦第一縷陽光進入夢鄉。再次醒來時日已偏西,蘇奕早已坐在客廳開始辦公了。

右手已經全部腫成了一個超級饅頭,能看到的地方都慘白的像浸泡過度的女屍,她被這個形容詞吓了一跳,随便動一動還是疼得厲害。

昨晚是疼痛難忍加神志不清才說了那樣地話,現在清醒了也意識到蘇奕對她的獨特性,可昨晚那麽一鬧,她哪裏有臉去面對他,直想咬舌自盡。

她悄悄拉開門縫觀望穩坐沙發對着電腦一陣猛敲的蘇奕,貓着腰蹑手蹑腳的踏出客房,才剛走一步清淺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睡得好嗎?”

沒廢的左手哂笑着撓頭:“嗯,好!很好!”臉頰早已成了胭脂色。

他保存文件後起身進了浴室:“過來刷牙洗臉。”

“噢。”她小步磨蹭進洗浴室,他已經擠好牙膏倒好水,見她進來将牙刷遞給她,捧着裝水的杯子送到她嘴邊。

她腦中亂哄哄一片,機械的刷着牙,低頭迎上水杯漱口,刷牙後他用毛巾沾水了幫她擦臉。臉上覆着溫熱的毛巾,眼眶一熱眼淚洶湧而至。

“傷口疼?”

她猛的點頭,拿過蘇奕手中的毛巾胡亂擦掉臉頰上的淚珠:“嗯。”

傷口确實疼,卻不至于讓一個年滿二十一周歲的人痛哭流涕,她想要抓住蘇奕給她的點滴溫暖,卻又害怕這些溫暖就和煙花一般轉瞬即逝。

他們的家庭背景、學歷甚至身邊的朋友都有着巨大的反差,就算她喜歡他又能怎樣?到頭來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塵埃注定是永遠觸不到星星的。

原來愛越多,就越怕!

“吃完飯去換紗布,到時候問一下醫生看是不是傷口沒清洗幹淨。”

“嗯。”

她坐在餐廳凝視着蘇奕在廚房忙碌的身影,目光跟着他一寸一寸的挪動,在商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人有獨特的魅力,這點蘇奕有;脫得下西裝換得上圍裙的男人有魅力,他也有;殺伐果斷,做事毫不拖沓這點她相信他仍然有……

她喜歡的蘇奕,就是這樣一顆璀璨奪目的星星,亮的人移不開視線卻又不敢攀附。

西紅柿炒雞蛋、酸菜魚、清炒生菜和四喜鴨子都是她喜歡的菜,他細心的給她換上了勺子。

她低頭扒飯,碗裏時不時會冒出挑完刺的魚肉,剔完骨頭的鴨肉,割成小碎片的生菜,這些都是他一點點弄得。她低着頭努力讓自己不去看他,只怕一眼,從此便是萬劫不複。

可即便不看,她想她也已經深陷泥濘難以自拔了。

蘇奕這樣遙遠,遙遠的她再怎麽努力都觸摸不到。她怕她以後會成為另外一個人,一個不像她自己的人,心狠手辣費盡心機只為了得到他。

飯後去換藥,拆紗布時她疼的龇牙咧嘴,蘇奕上去一步擋住她視線抱住她的頭,她一愣,左手指尖複蘇般的動了動,而後輕輕環住他的腰,将頭深深埋入他寬闊的胸膛。

“麻煩您輕點。”

老護士對視蘇奕不忍的目光,随後緩緩道:“她這是新傷,昨天才縫針,傷口深還不齊,要不是縫的好,這手面以後怕是不平整了。”

她貪婪的環着他的腰,只希望換藥的時間被拉得再長一些,最好——天長地久。

出醫院後她就發現自己矯情的不像話,竟然對蘇奕已經貪戀到這個程度了。

“蘇老師,等我補好銀行卡後就把錢還給你,我先回寝室了。”

他濃眉微蹙:“學校上下鋪不方便,傷口沒好之前就住在我那裏吧!”

“在學校有柳寶她們能幫我也不錯。”

“你這傷也算是因烏倩涵而起,你想讓她內疚嗎?”

她沉默的搖搖頭,烏倩涵這幾天指不定自己得悄悄的舔舐傷口,她怎麽能再加一把鹽呢?

他見切入點良好,忙乘勝追擊:“留在我那裏,我可以幫忙給你打掩護,就說是割傷或者其他什麽傷。”

穆小穗最終還是留在蘇奕那裏了,并不是因為他可以幫她遮掩受傷的實情,而是她想給自己一個期限,一個離開他的期限。

此後半個月生活過的很平靜,早晨起床有早餐,上課有人送,下課有人接,唯一和往常不一樣的就是不再住在寝室了。

從春末到夏初,一日上課時前排女生猛然回頭,想了好半天才說:“對了,我一直想跟你說考馬哲的事情。”

穆小穗一頭霧水:“馬哲?不是大二下的時候考完了的嗎?”

“是啊!考試時我坐你前面啊!”

“這個我知道。”

“考試完後我一直想告訴你,蘇老師跟你念的答案,是對的。”

驀然回首才發現離這件事已經有一年了,那個時候恨蘇奕也不完全是因為考試,或多或少是因為他帶着很濃重的戲谑行為。而在将近一年的時間再聽到這些真相,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她咽喉處堵得慌,讷讷開口:“你……為什麽突然跟我說這個?”

“也沒有什麽目的,就是看你當時很生氣的樣子,想解釋一下,我覺得蘇老師當時也應該是好心想要幫你的。”

整節課腦袋都是暈乎乎的,課後她告別柳寶往東二門走去,香樟樹葉濃郁的氣味彌漫在五月的燦陽中,她擡眼就見到校門前停靠着蘇奕的車,她沉默的開門坐在了副駕駛位上。

他察覺到她的沉默,忙小心謹慎的引導:“拆線就證明離好不遠了,也沒那麽疼,真的。”

她無聲對上他黝黑的眸子:“蘇奕,考《馬哲》的時候告訴我的答案是對的嗎?”

他忽而笑開,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淩亂的發:“我說今天怎麽悶不吭聲,還以為是怕拆線呢?怎麽突然想到那裏去了啊?”

“上課時那同學告訴我的,所以就想問一問。”

“就你那記憶力、那作弊能力?寫不出來也看不到答案,不幫你一把你還是得留在最後。”

她低頭看着早已只是示意性挂着的紗布,不免悲從中來。

拆線的護士一臉寒霜般盯着剛拆線就嗷嗷叫的穆小穗,愣愣地盯着剩下的四根線,一時進退兩難。

穆小穗只差沒流淚,将右手護在懷中,聲線滿滿的都是顫音:“疼,為什麽比縫針的時候還要疼啊……”

“縫針時有麻醉,當然感覺不到疼了,現在肉和線在快要融為一體時才抽出來,當然疼了。若是傷口淺還不至于疼成你這個樣子,你傷口深才會顯得格外疼。”

蘇奕凝視着滲出暗紅色血痕的傷口,低頭和她打商量:“忍一忍就好,晚上給你做你喜歡吃的四喜鴨子,乖。”

她擡眼在含淚的眸子盯着愈漸模糊的蘇奕,伸出手遞給護士。就算年紀再大、再成熟、再懂事,卻也是想被別人捧在手心裏寵的,更何況那個人還是她喜歡的人呢?

就算是這樣,萬劫不複又何妨!

拆線的意思就是讓你的傷口重新回到解放前,她望着再次腫的老高的傷口時哭時笑。

哭是因為拆線真的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痛,笑是因為大約可以再次在蘇奕家蹭半個月了。

半個月的時候一晃而過,她就算再怎麽不舍也還是搬回了宿舍,生命線前端烙下了一條疤,不仔細看很難發現,摸上去的觸感卻很強烈。

她想,這道疤就和蘇奕留在她心中一樣,難以消滅。

之後的時間基本上無暇顧及蘇奕,全身心都撲在了英六和期末考試中;蘇奕也一樣忙于半年度的報表和信息公布。七月初放假時她和蘇奕,除了課堂上的遇見,私底下竟然不曾說過一句話。

室友制定了一個計劃,橫跨中國的計劃,從w市開始,中國的最後一站是西藏,連帶着相鄰的幾個小國家譬如尼泊爾、不丹、印度幾個國家全部逛完了。

返程途中恰巧遇到第十一屆珠峰文化節,就滞留了幾日,二十四日時起興去珠峰,一行四人背着包說走就走,珠峰上還殘留着積雪,穆小穗決定在大本營住一晚。

w市的氣候是摔一下就三級燙傷的程度,珠峰大本營的她卻穿着羽絨服,她擡眼望着黑夜如錦緞一般,上面點綴着些許星星。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

穆小穗聞聲回頭,見烏倩涵也穿着羽絨服出了旅館,忙揚起笑:“你不也出來了麽?”

“我出來想看一下珠峰上的星星,和我們在w市看到的是不是一樣。”

“或許是吧,又或許不是。”探了探掌心的傷疤,突兀的說:“有些人也就和這星星一樣,在平原時我們觸摸不到,就算是在這海拔五千兩百米的地方,對我們來說仍舊是遙不可及的。”

烏倩涵撥了撥被風吹得淩亂的發,毫不遮掩的問:“你說的是蘇老師?”

她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驚覺般發現原來已經這麽在意他了,在意到身邊的好友都已經察覺了。

“小穗,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又怎樣?星星也有成為流星的那一天啊?”

“那叫隕落,隕落了,就稱不上是星星了。”

借着旅館中微弱的光,她看到兩行清淚從烏倩涵妖媚的臉頰潸然落下:“倘若不争取,你永遠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甘願做只屬于你的那一顆流星。張波或許沒有蘇奕優秀,可對于我來說也是塵埃和星星的距離,只有愛過了才知道痛,不愛永遠體會不到是怎樣的刻骨銘心呢?就算我對張波的感情是一場美麗的錯誤,我也不悔。小穗,暑假将近兩個月,你的改變難道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嗎?”

烏倩涵說完就進了旅館,穆小穗擡頭望着滿天星鬥,喃喃道:“蘇奕,你是不是也願意做屬于我的流星呢?”

她去買了一瓶白酒和一張珠峰大本營的明信片,猛地灌了一大口白酒給自己壯膽,而後從兜裏掏出筆,打開手機上的電筒開始寫道。

“蘇奕,我喜歡你,如果你接受我,請你給我回個電話或發條短信——穆小穗。”

她站在郵筒前又喝了幾口酒,随後跑進郵寄換成快遞,填好收件信息後才晃晃悠悠的回到旅社,她怕等她人都回學校了明信片卻沒到。

第二日醒來時頭痛欲裂,心中更是忐忑不安,整個珠峰文化節都在晃神。她等啊等,時時刻刻都盯着手機,卻仍舊沒有他的一點消息。

她不禁有些挫敗,起先她還給自己找借口,可能時間太短、快遞太多,蘇奕還沒收到,返程前一天卻查到快遞早已簽收。

自此,希望幻滅。

時間倉促而短暫,回w市時是坐的飛機,她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的低垂着,拖着地上的行李箱,擡頭就見大廳前那張熟悉的面孔,心中酸澀不已。

周圍是人潮,她和他靜默的對視,時間就此靜止。

她沒想到在機場竟然能碰到蘇奕,一時有些尴尬,他并沒有回短信或電話不就是說明他無聲的拒絕了她。她拉低遮陽帽的帽檐,試圖掩蓋剛才對視的事實,側身想要從他身邊過去,卻被他一把拉住胳膊。

她順着纖長的指往上見到一張蘊含淺笑的眸,薄薄的唇微微動了動:“才被你收入囊中就想始亂終棄了?”

“啊?”

柳寶實在看不下去了,小步跑上來說:“你怎麽那麽蠢啊,蘇老師能來不就證明他接受你的告白了。”

“額,可是他沒有給我回短信或者電話啊?”

柳寶白眼一翻:“蠢得死。”

他拉過她的行李箱仔細打量着她越發瘦削的臉頰,說:“瘦了,黑了。”

她還沉浸在柳寶的那句話中,擡眸對上他溫柔如水的目光:“所以我們現在是男女朋友對不對?”

他拖着箱子走在前面,聲音卻柔軟的絲帶飄入她的耳蝸:“你說呢?”

她站在機場上盯着蘇奕漸行漸遠的背影,緩過神後猛地沖上去整個人挂在蘇奕身上,興奮的紅了臉頰。

她在他身上蹭了蹭,委屈道:“你一點都不想我,你已經九十七天沒有和我說話了。”

他濃眉一挑:“那你怎麽不跟我打電話。”他想給她一個認清內心的時限,不想逼她做決定,只是這個時間有點長。

她哼哼唧唧半天都沒說出話來,難道她跟他說她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嗎?

蘇奕陪她整理好床鋪打掃完寝室後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學校的林子中,相對無言。

她的所有焦距都落在蘇奕現場白皙的手上,她搓了搓掌心,竟然在冒汗,免不了唾棄自己:不就是想牽手嗎?至于緊張成這樣麽?

蘇奕回頭時見她一臉糾結,一時不解:“你怎麽了?”

“沒……沒事啊。”

她跟在他身後圍着學校風景區轉了整整一圈後倆人才爬上情人坡的亭子上,讓她郁悶到吐血的就是仍舊沒有牽手成功。

“小穗,我跟我媽媽姓,孫卓是我繼父,小可是繼父前妻留下的女兒,和他也沒有血緣關系。我媽和孫叔叔以前是同事,都從事金融,至于小可是我媽安排進公司的,這就是我家的關系。”

她擡頭不解的盯着他,不知道為何會說出這麽一段莫名其妙地話。

他銜着淺笑低垂着眼睑,卷翹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你上次不是好奇我家的關系麽?”

她這才想起這茬事,蘇奕不提她還真就這麽忘了,不過倒是對那個吻的滋味銘記于心呢,她盯着他的唇一陣猛瞅。

正在她愣神時張波扔出了一顆炸彈:“張波是我姐夫。”

她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啥?”

“我說張波是我姐夫。”

“你媽生了兩個?”

他苦笑着搖搖頭:“不是,管靜怡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我爸在娶我媽之前有過一段婚姻,管靜怡就是前妻留下的孩子,我媽和我爸性格都要強,三結三離最後還是離婚了。之後我爸又再次經歷了三段婚姻,不算小可,我也有一個姐姐三個弟弟。”

穆小穗聽得瞠目結舌,這樣算下來,他爸爸就結婚了八次婚,而且這個陣容可比老謀子那陣容強大啊!

“你爸還真夠折騰的。”

“非一般的折騰。”

她點頭表示同意,扭頭見蘇奕定定的盯着她,一時渾身不自在,臉頰的溫度也漸漸升了起來。

她聽見他說:“所以我們以後平平淡淡的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冷然亂入了o(n_n)o,這一章肥吧!以後可以把文名改成,1論蘇奕和小穗是怎樣x上的,2蘇渣的神情轉向系。往後章節不長,應該是溫暖與感動齊飛的章節,帶着淡淡的寵溺,中間會有一點波折,但是不長,很快治愈。

四爺想小穗喜歡吃四喜鴨子大概是恨我吧,啃鴨子的時候肯定有把握蹂躏的錯覺。

小劇場:

蘇奕和小穗婚後飯菜一直都是蘇奕操持的,穆小穗只管吃,某一日蘇奕加班回到家見穆小穗窩在沙發中悠閑的玩ipad,冷鍋冷竈,瞬時火冒三丈,厲聲說道:“穆小穗,你說你除了吃喝睡外還能幹嘛?”

穆小穗無辜的眨巴着眼睛,咚咚跑上去摟住蘇奕脖子吧唧一下親在臉頰上,甜甜的說:“我還會找一個愛我的老公。”

蘇奕:“……”

珠峰就是珠穆朗瑪峰,四爺微博上傳了幾張珠峰的圖片,還有珠峰夜晚星空的照片,感興趣的親們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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