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沒想到我還能見到你啊?”雷莎靠在王座上,她的王座和胡姆巴巴的王座是并排的,表示她的地位不是次于胡姆巴巴的王妃而是與他平起平坐的女王,她面具後面的眼睛眯起來,微笑着看着站在廳堂下的男人,“烏利爾。”
“小民烏利爾拜見伊修塔爾大帝。”烏利爾行了一個禮,他如今已經長出了濃密的胡子,整個人也拔高了不少,看上去格外的健壯,雷莎示意他免禮,從王座上走下來,烏利爾擡起臉來不卑不亢的看着雷莎,他發現這個女孩的眼神變了,從剛剛見面時候的那種清澈堅毅,變成了現在的……如同一個黑洞一樣讓人猜不透心思。
她早從一個潑辣少女長成一個狠辣而鐵腕的君王,烏利爾想起他在埃蘭王都入口看到的那些骷髅,同樣的,他也看到了如今埃蘭空前的盛世,烏利爾知道,要在短短六年內擁有這樣的盛世,國力和君王的魄力,兩者缺一不可。
但是,他也明白,這樣的盛世是靠着一時的沖勁鍍金的盛世,能否支持得住呢?遠的不說,是否能夠在王在世的時候,将這份盛世延續下去呢?烏利爾不知道。事實上,他相信,連一手創造了這個堪稱奇跡的盛世的雷莎都不知道。
雷莎靠在足以俯視埃蘭王都的地方,靠在柱子上抱着胸,“你怎麽又回來了,吉吉斯把我的禮物給你了嗎?”六年前,她将她手中的那柄隕鐵劍交給了吉吉斯,要他将鐵劍交給烏利爾,作為感謝他将她帶離烏魯克的謝禮。
“收到了,那确實是……一件很好的禮物,也許我可以傳給我的後代然後告訴他們,這是‘誰握在手中就能稱霸的寶劍’——嚴格來說也不算是錯的吧,你現在離稱霸整個底格裏斯河和幼發拉底河只有一步之遙了。”烏利爾笑着搖了搖頭,他真的是老了,一笑眼角都有皺紋,随着他的大胡子織在一起,看上去有點像蜘蛛網。
“別拿這個擠兌我了,”雷莎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卻很受用,畢竟人都是喜歡被奉承的感覺的,只是她能夠明白那些奉承是可以接受的,那些是聽聽就算了的,同樣的,她也明白自己需要聽哪些進言,而否決哪些進谏——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觀點,如果她照單全收的話,豈不是要一個頭兩個大。
說到底,在這個世界,獨|裁者才能做出一番事業,這是只有暴君才能活下來的時代,雷莎對于這些事情,清楚明白。
有的時候她會靠在宮牆頂端,遠遠的望出去,看着那豆腐塊似的泥磚房,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大街上緩緩前進的驢車,尤其是中午和傍晚的時候,她甚至能夠聞到廚房裏傳出的各種烹調的香味,有的時候會讓她産生一種“這個世界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的想法,如果自己沒有來這個世界,是否她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男友,甚至是家庭,孩子……逢年過節的時候兩頭跑,大年夜去婆婆家吃年夜飯,初一再回娘家吃頓飯,抱怨別人家的孩子比自家的聰明聽話,孩子挑食不肯吃飯,丈夫不肯做家務……
然後她會搖搖頭,拔出腰間的佩劍,對着空氣擺出幾個架勢揮舞幾下,像是要斬斷那些兒女情長的幻想,她現在是埃蘭的王者,埃蘭的女帝,這些事情,離現在的自己已經遠的連邊角都看不清了——既然已經很遠,就不要再去想了,因為那注定只是幻想,是無法抓到手裏的東西,不如好好抓緊自己手中的東西。
埃蘭能在她手下走多遠,她不是沒有想,而是不願意去想,她知道埃蘭發展的這樣迅速遲到會有弊端,只是現在還沒有顯現出來,她所能夠做的,就是将威脅到埃蘭成為兩河流域霸主的弊端滅殺在襁褓裏。
長河落日,只有在黃昏的時候,雷莎才會體會到這句話究竟是有多麽的寫實,這場景究竟是有多麽的壯觀,一片壯觀的夕陽如同戰場上滲透在土中的鮮血一樣鮮豔,将雷莎和烏利爾身上的袍子都一并染成了紅色。
“他回來了。”烏利爾突然開口道。
“誰?”雷莎先是一愣,下意識的回答道,随後她立刻明白了烏利爾所說的他是什麽人,她呆立在原地,他居然回來了,他居然……回來了?
那一刻她不知道要怎樣來形容自己五味雜陳的心情,他居然……在這個時候回來了。雷莎低下頭,苦笑出了聲:“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回來啊。”為什麽要回來啊,得到了長生不死的草藥,你應該已經滿足了啊,為什麽不在那裏吃掉草藥之後,享用你的永生,為什麽要回來,你居然回來了。
吉爾伽美什,你居然回來了,為什麽要回來,為什麽要在我着手吞并基什和烏爾的時候回來,他們的兩個王都是清醒的人,如果不将他們掃除,埃蘭的軍隊一定會腹背受敵,本來想着掃清了基什和烏爾的障礙,就傾盡埃蘭全部的軍隊拔除烏魯克這顆釘子,可是你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
可恨!可恨!你這個可恨的家夥!為什麽永遠用你那自高自大的姿态站在我的道路上,為什麽總是用你光芒萬丈戰無不勝的身影擋住一切想要超越你的光芒,吉爾伽美什,你這個可恨的人,你這個可恨的王者。
她用這種類似催眠般的思想不停的壓下心底的另一種感情,那些欣喜的,怎麽樣也止不住的,對于那個人平安歸來的消息感到雀躍的心情。
吉爾伽美什永遠只會将目光停留在他無法得到的東西上,如果不想被他遺忘或者抛棄,只能将自己變成他所得不到的那一個,他永遠只能望着,伸出手去拿也永遠得不到的東西,曾幾何時,她想證明自己是能夠成為和他不一樣的王者的,但是事實上,自己所做的一切,和他別無二致。
曾幾何時,她也是仰望那個光輝身影的,那被埋葬在光輝中的一個,現在,她自己也成為了光輝,他卻回來了,也許将再次用他的光輝将她的埋葬。
這種事情……這種事情……雷莎擡手擦掉眼角的液體,多久沒有體會過這種五味雜陳的滋味了?她自己都不記得了。
烏利爾看着雷莎,那似喜似悲,又似無喜無悲的表情讓他長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不能給明白雷莎的心情,但是他能理解她做為王者的驕傲——吉爾伽美什怕是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她了,他突然有點竊喜,沒錯,這樣的女人應該帶着她的光輝死在戰場上或者王座上,而不是站在一個男人的身邊,任由他的光輝将自己淹沒。
烏利爾的這份心思無關于愛情,他只是下意識的,為面前這位女帝想好了最好的結局——他認為這個結局是最适合她的。
轟轟烈烈的散發着光忙,然後在最後的剎那寂滅,如同墜入大海的天石那樣,他将目光停留在雷莎凝望長河落日的側臉,夕陽漸淡,她身上的白袍依舊映出淡淡的血紅,仿佛錯覺般的,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渾身染血的身影——生命之花在戰場上凋零。
也許,那才是适合她的結局。烏利爾這樣想到。
來自烏魯克的使者在烏利爾離開埃蘭的第三天感到了埃蘭王都,當雷莎捧着那被泥封封着的小塊泥板的時候,她深呼吸一口氣,當着胡姆巴巴和衆多神官,大臣的面将它打開,裏面的內容讓她當場爆發:“卿立刻回到本王身邊,至于那雜種和雜種的國家,本王會将它滅掉。”
“吉爾伽美什你好大的胃口!”雷莎将泥板往地上一砸,脆弱的書信頓時四分五裂,幹裂的泥屑飛濺,雜種的國家?那也是孤的國家!那也是孤嘔心瀝血的盛世!你居然這樣一句話就将它貶低到了這種地步!否定我的付出和努力!
誰要回到你的身邊!埃蘭才是孤的國,孤命運之地!吉爾伽美什,你少在那裏自高自大了!雷莎即使帶着面具,胡姆巴巴和她的臣下也能看見蕾莎那扭曲猙獰,氣急敗壞的表情,她的情緒波動從來沒有這麽大過。
“把他給我打出去!”雷莎暴怒之下将自己的脾氣全都撒在了烏魯克的使臣身上,讓人将他亂棍打了出去,當天晚上就将使團趕出了埃蘭王都,談判破裂,烏魯克很快就反應過來,吉爾伽美什也是暴怒,當時就帶上軍隊殺向埃蘭。
至于基什和烏爾,現在的埃蘭遠比烏魯克有威脅,他們絕對不會阻攔烏魯克的軍隊,而且烏魯克王親征……埃蘭輸定了,最好兩者兩敗俱傷,他們也能在埃蘭步步緊逼的架勢中緩過氣來,吉爾伽美什,你可真是我們的救星啊。
不出意料,在兩軍的初次交戰中,埃蘭戰無不勝橫掃整個兩河流域的鐵騎,第一次受到了重創,唯一能夠安慰雷莎的是,自己的弓兵隊和騎兵隊沒有讓吉爾伽美什占到太大的便宜。
她的軍隊從來沒有這樣慘過,面對着左右搖擺的朝臣——埃蘭一蹴而就的王權遺留下來的隐患在這時暴露無遺——她只有躲到自己的寝殿去痛哭,擦幹眼淚之後繼續面對質問她的朝臣,用自己暴虐的一面去壓制他們。
讓她欣慰的是,胡姆巴巴始終堅定的站在自己這一邊。
面對吉爾伽美什的第二封泥板信中赤|裸裸的逼婚條件,當某個長老說出“您要善用自己身為女王的優勢,嫁給他也許能還來和平”的時候她再也忍受不了這群只會饒舌希望別人去犧牲的無用蛀蟲了,她拔出劍一劍将那人的腦袋砍了下來,“還有誰再敢談和親的事情!這就是下場!”她指了指那個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的無頭屍體,表情猙獰。
“準備戰甲!孤要親征!”她沖着自己女衛們吼道,吉爾伽美什,我不會向你屈服,更不會委身與你,孤也是王!
絕對,絕對……絕對……不再用那麽脆弱的一面面對你,決一死戰吧,你和我!
王之間的戰争!
作者有話要說: OTZ光是一個通告就炸出這麽多霸王QAQ你們這群混蛋啊!統統給我洗洗幹淨躺好!還有一章完結吉爾伽美什篇,重口味那個放了統統不許舉報我,來晚了看不到我也不會發郵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