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到底是誰得寸進尺了
衆目睽睽之中,洛木蕭推着輪椅進了公司大門。公司內部已經議論開來,不時有人低聲輕說幾句。
顧渚白頗有些不自在,雖然面上不顯,抓着輪椅的手卻悄無聲息的握緊了幾分。
他自從腿斷了之後就很少去人多的場合,以往都是從專屬電梯直接上頂層辦公室,這還是第一次在衆人面前露面,和他的預想一樣,非常的令人不愉快。
可擡起頭,洛木蕭卻好像沒有注意到那些迥異的視線一樣。
有探尋、有好奇,甚至有嫌惡、有讨厭。
不管是怎樣的視線,洛木蕭全都照盤接受。
“快點。”顧渚白垂下眼,終于低聲道,“直接進專用電梯。”
“走那麽快幹嘛?”洛木蕭不解的開口看他。
顧渚白沒說話。
洛木蕭頓了頓,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想了想還是加快了速度,迅速的往專屬電梯去。
走到一半有人跟他打招呼:“顧總、顧總夫人好。”
洛木蕭因為這四個字喜得連眉梢都挂上了快樂。
跟洛木蕭比起來,顧渚白的低氣壓就非常明顯了。
進了辦公室,将門鎖上,顧渚白才冷着聲音說道:“以後不要再來公司了。”他迅速的滑動輪椅到辦公桌後,似乎扔了本什麽東西進抽屜。
洛木蕭還在那開心呢,也沒注意到顧渚白的動作,聽到這話立馬炸開了:“憑什麽?我又沒做什麽錯事!”
顧渚白陰晴不定的說:“沒有憑什麽。你不是很愛說你喜歡不喜歡嗎,只是因為我不喜歡。”
洛木蕭攘了攘嘴,看着顧渚白難看的臉色,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眨了眨眼,然後說道:“顧渚白,我的身體也不好。”
顧渚白轉身的動作突然頓住。
“小時候我還被別人罵娘炮弱雞呢,”洛木蕭說着笑了笑,“以前我有個外號,叫做洛垃圾,他們都說,我成天只待在教室裏,從來不參加任何體育運動,和人打架也打不動,只能被人摁在地上揍,揍得鼻青臉腫了只會哭,也不知道打回去。”
“……我沒有聽你聊你小時候的興趣。”顧渚白打斷他,“我要工作了。”
洛木蕭不管他,繼續說下去:“後來我發現哭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是我也打不回去,怎麽辦呢,我就告狀,我跟老師說,跟我爸媽說,讓我爸媽去收拾他們。後來那些人就不敢再來惹我了。”
“所以別人的眼神怎麽看待你并不重要,只要你自己有資本有實力,別人根本不敢招惹你呀。”洛木蕭看着他的背影,認真的說道,“你的腿根本不能改變什麽,因為它還會好的。”
“……它好不了。”顧渚白垂下眼,沉默良久後才道,“不可能好了。”
“誰說的?”洛木蕭站到顧渚白的前面去,半蹲下去緊緊地抱住他,“你看,我的病本來也好不了的,這不也好了嗎?”
兩人的姿勢,剛好讓顧渚白可以聽到洛木蕭心髒跳動的聲音。
一聲又一聲,有力的跳動着,告訴他眼前這個人是多麽的健康。
心頭湧出的複雜情緒讓顧渚白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在原地僵了很久,才擡起手,緊緊地抓住了洛木蕭胸口那塊衣襟。
“顧總,會議馬上——”
門被推開的瞬間,顧渚白的情緒一下子被拉了回來,站在門口的助理話說了一半就尴尬的立在那裏不敢動彈:“不好意思顧總我……”
“十分鐘後開會。”顧渚白松了手,平靜得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資料拿過來給我。”
洛木蕭乖巧的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
顧渚白去開會了,房間便空了下來。
辦公室占地面積很大,卻只簡簡單單的擺放了一張辦公桌和一張招待客人的沙發,看上去有些過度空曠。房間裏除了電腦什麽也沒有,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沒有任何人氣兒。
——但是卻方便了洛木蕭翻找東西。
洛木蕭可不是什麽乖乖聽話的乖仔,他得知自己可以來顧渚白的辦公室時就開始計劃了,要從顧渚白這裏翻找一下有沒有任何關于李原安的線索。
雖然在面上告訴自己不要去介意一個已經去世的人,但打心眼裏,洛木蕭還是介意的。
畢竟那是顧渚白喜歡的人。
洛木蕭将桌面上的東西都翻找了一圈,都是些他看不太懂的資料文件,沒有什麽有用的。
第一個抽屜裏放了一只手表,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洛木蕭拉開最下面的那個抽屜時,動作突然頓住了。
那裏果然放着那本已經被洛木蕭看過一些的日記本。顧渚白居然把這本日記本帶到了辦公室來。
洛木蕭抿了抿嘴唇,下意識的四周看了眼,有些心虛。
他想了想,沒有坐在顧渚白的椅子上,而是蹲下去坐在了地毯上,讓自己整個人消失在辦公桌後面,想着待會兒如果顧渚白進來了,還有反應的時間。
洛木蕭翻到上次看到的那一頁,繼續往下翻。
李原安是個喜歡寫日記的人,每天他都會把今日發生了什麽整整齊齊的記在日記本上,有時候寫的東西很正經,但有的時候就很歡樂,各種屬于李原安的情緒撲面而來,洛木蕭不知道為什麽,像是被對方的文字感染到了一般,慢慢也沉浸到了這種情緒中。
6月18日 晴
今天和學長說話了!
學長告訴我,不要再跟在他的身後。雖然這句話有些不太好聽,但是還是很開心。終于邁出了很大的一步,和學長有語言上的交流了。
不知道在學長心中我是個怎樣的人。但在我心中,學長真的是很好的人。
洛木蕭撇了撇嘴,有些憤憤然,心道人家都不讓你跟在他的身後了,你還問你在他心中是個什麽樣的人,當然是個跟蹤狂了!
殊不知自己在顧渚白心中才是最大的跟蹤狂。
7月2日 晴
今天因為一個很意外的原因,食堂飯卡裏沒錢了。在食堂門口遇到了學長,他居然請我吃了一頓飯!
雖然我們沒有同桌吃飯,但是還是感覺好幸福。學長是不是已經有一點接納我了?
洛木蕭:接納個錘子!顧渚白肯定是飯卡裏的錢刷不完才施舍給你!
……
這本日記幾乎是李原安的戀愛日常,洛木蕭一頁接着一頁的翻下去,幾乎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翻到8月份的某一日時,李原安的情緒卻突然發生了改變。
8月10日 陰
見到了不該見,也不想見的人。
他長得很好看,養得也很金貴,笑起來時眼神裏不含任何雜質,透得跟翡翠一般,跟我這樣的人當然截然不同。
洛木蕭眨眨眼,有些不太理解這一頁的內容。
他?他是誰?他又把這一頁從頭到尾的讀了一遍,打算翻開下一頁時——
“你在幹什麽?”
安靜的辦公室,突然響起了顧渚白的聲音。
洛木蕭吓得手一抖,手上的日記本“啪”的一聲砸到了地上。
他驚慌的擡起頭,正好與門口的顧渚白四目相對。顧渚白的方向看過去,只能看到他有些失措的雙眼無辜的不斷眨動着,頭頂不知道什麽時候翹起來了一撮毛,看上去像只被吓壞了的小動物。
“我沒幹什麽啊。”洛木蕭雙眼心虛的眨動着,想要伸出手去拿那本日記,将那日記本往抽屜裏放,但還沒來得及實施這個動作,就被顧渚白一把扣住了手腕。
他掙紮了一下,沒掙紮開。
洛木蕭幹脆不掙紮了,擡起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望着他,道:“我就随便看看。”
顧渚白的臉色有些難看,微沉的雙眸裏閃爍着薄怒的情緒,日記本被扔在不遠處的地毯上,因為太突然甚至沒有好好地放着,而是攤開來,上面正好翻到的是李原安離開前寫到的最後一頁。
永遠的停留在了兩年以前。
“我好痛……”洛木蕭委屈的聲音響起來。他的手腕被顧渚白死死的攥着,疼得他按捺不住的想要甩開對方的手卻毫無辦法,眼眶不由委屈得也紅了起來,說出來的話便不那麽好聽了,“不就是本破日記本嗎,你至于這麽對我嗎,一個人都找不到的還能比你結婚證上的我更重要啊!”
顧渚白下意識的松了幾分力氣,洛木蕭趁機甩開他的手站起來,搶了那本日記本就往垃圾桶裏扔去:“姓李的指不定早就死在哪個旮旯角落了,根本看不到你對他的一往情深!”滿腦子都是憤憤然的洛木蕭根本沒有任何理智與情商可言,只曉得用最銳利的語言去刺傷顧渚白,同時也刺傷自己。
聽到這話的顧渚白手猛地一抖,擡起頭來用一種可怖的眼神望着他,一字一頓的說道:“洛木蕭,你不要太得寸進尺。”
“到底是誰得寸進尺了!合着身為我老公,你保存着前情人的日記本,我還要對你笑顏以對是嗎!”洛木蕭實在是氣不過,少爺脾氣上了頭,奔上前就将那本日記給撿了起來,順手掏起一旁茶幾上的打火機就要點,“信不信我把這玩意兒給你燒個幹淨!”
顧渚白看着他,臉色難看到極致,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沉寂:“你燒。”
洛木蕭愣了一下,手下意識一抖。
顧渚白反問他:“怎麽不燒了?”
顧渚白這樣的反應,反而打得洛木蕭措手不及,有些不知所措的将打火機放了下去,手攥着那本日記卻不肯松手。
兩人就這麽四目相對,沉默的看了大概有半分鐘的時間,洛木蕭還是認了輸。
都說在愛情是愛得最多的那一方,永遠要先認輸,洛木蕭之前從不覺得,此時此刻才真真正正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他還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別人的愛情甭管誰愛多愛少,但都是雙方的,獨獨他和顧渚白之間,恐怕只是他單方面的。
之前他還覺得,顧渚白應該是有點喜歡自己了吧,哪怕只是很少的一點。
可現在看來,仍然只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顧渚白滿腦子都是姓李的,哪裏會容得了他哪怕半根手指頭。
洛木蕭面無表情的從地上爬起來,将日記本扔進他的懷裏。
顧渚白怔了一瞬,洛木蕭捏着拳頭問他:“顧渚白,我最後再問你一次。”
顧渚白看着他。
“你有沒有哪怕那麽一點點的喜歡我?”
顧渚白沒說話。
洛木蕭不死心,等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可顧渚白始終沒有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洛木蕭垂下眼,自哂似的笑了笑,終于道:“我知道了。”
他轉過身往外走去:“你抱着你的日記本過一輩子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