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小鄭愣了愣,看着程懷瑾并不算寬厚但卻始終筆挺如竹的背影心中一動,眼中閃過幾分懊惱,咬了咬牙,跺着腳快步的跟了上去。

長長的走廊裏只有兩個人前行追逐的背影,有什麽東西仿佛悄無聲息的走過,但誰也沒有抓住。

等小鄭氣喘籲籲的追上來的時候,就看見暖玉樓的人和顏悅色的準備放程懷瑾過去,小鄭氣的仰着頭,冷冷的哼了一聲,在看見程懷瑾無意間撇過來的一眼也不敢再說話,撇着嘴跟在程懷瑾身後準備進去。

準備進去。

“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吶,那裏不是寫着呢嗎?自己看!”穿着灰色長褂的中年男人,一只手指着靠在紅漆柱邊的牌子,一邊打着哈氣在一邊有些破舊的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在說我嗎?喂,看清楚,我和之前那個人一起來的,憑什麽讓他進,卻不讓給我進,你到底是想幹嘛?”小鄭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有些焦急的看着程懷瑾快要消失的背影,話說今天他也想跟着程懷瑾一起看看那些文豪呢,哪能這麽輕易的就被擋在外面。

“呵呵!”灰衣服的漢子沒有說話,只是從一邊抽出一張有些破舊的舊報紙,自顧自的躺在木頭椅子上,将報紙蓋在頭上,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晃了起來,而原本開了一人寬的鐵栅欄門上,帶着些許斑駁鏽跡的銅鎖還在晃晃悠悠仿佛在嘲笑着小鄭。

要是鼻子能冒煙的話,小鄭的鼻孔一定早已濃煙滾滾。

程懷瑾也不過是說了幾句好話就順利進來了,他當然不知道門外小鄭的窘迫,不過如今他的心情也不比小鄭要好多少,馬上就要見到自己崇拜的人,哪怕對方可能對自己的印象不是太好,可是程懷瑾心中還抱着一份奢望,希望對方能夠對自己的印象得到扭轉。

不過是幾十米長的走廊,程懷瑾卻覺得自己仿佛走了很久,一直到轉彎的盡頭,隐隐的可以看見姹紫嫣紅的花園,他原本平穩有節奏的腳步頓了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擡手理了理袖口,繼續邁着穩健的步子走進花園。

突然闖入的人群,讓原本興致勃勃的讨論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一身靛藍色長衫的程懷瑾身上,或好奇或詫異,又或者帶了幾分無所謂的圍觀态度。

只除了兩個人,溫琪靜靜的站在蘇誠身邊,看着盡管有些青澀但已然有幾分儒雅的程懷瑾,臉上露出莫名的神色,不過蘇誠的表現就不如溫琪那般平靜,程懷瑾出現的那一刻,蘇誠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顯然之前程懷瑾留給蘇誠的印象還是十分深刻的。

程懷瑾也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過他很快就掩飾住了,臉上露出一個和煦的笑意,沖着衆人當中一位身穿白色寬服,頭發灰白,銀須飄飄的老人走去。

大概也就是在看見這位老者的這一刻,程懷瑾覺得自己沒有遺憾了,眼前的人不虛盛名,比起一個文人,面前的老人更像是一個道家,淡泊寧靜,帶着歲月洗禮後的睿智與寬容。

程懷瑾大步走到老人身邊,微微彎腰行禮 ,嘴角劃出一抹平和的弧度,盡力的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緊張,“肖老,您好,我是程懷瑾,一束流光,之前收到了您的邀約,可惜沒有及時赴約,實在是抱歉。”

程懷瑾肅了肅面容,誠懇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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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老依舊是平和寬容的目光帶着幾分打量落在了眼前的年輕人身上,一只手若有似無的捋着順滑的胡須,面帶思索的看着眼前的年輕人。

對上肖老透徹的目光,程懷瑾抿了抿唇,輕輕的攥了攥手指,掌心傳來的潮濕讓他瞬間一陣清明,他再次彎下了腰,帶着十二分的誠懇,“抱歉!”

肖老忽然就笑了,帶着幾分雅致,幾乎豁達,又似乎還有些其他什麽東西,“你的歉意,我已經收到了,既然當初已經失約,如今再這般百般道歉真的有用嗎?”說着,他輕輕的搖了搖頭。

程懷瑾幾乎忍住了就要沖出口的解釋,只是再次彎下了腰。

肖老看着面前哪怕是道歉,卻依舊脊背挺直的青年,心中有些感慨,若是從前遇見這樣的人,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将他趕走,大概年紀大了,看着那群狂妄自大的年輕人,也多了幾分包容。

程懷瑾站起了身子,看着面前的老人,薄唇緊抿,心中不是不難受,不過因為有了心理準備倒也不至于失态,畢竟今天他來這裏這份心意盡到了就行,至于其他也就到此為止。想了想,他将手上的小布袋遞給肖老,不再去關注其他人的眼光,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這一次從人群後走出來的紅裙女子成了衆人的焦點,溫琪輕輕的放開身後悄悄挽着蘇誠的手,向前幾步。

她沖着衆人友好的笑了笑,最後還是将視線遞給了程懷瑾,“你看,今日到這裏來的全都是文壇有名望的前輩,我實在是有些好奇,你究竟是以什麽樣的身份來到這裏的,為什麽守門人會讓你進來,大概就是太多像你這樣的人,壞了這界的規矩。”

溫琪的話一落,人群裏瞬間傳來了竊竊私語,确實程懷瑾如今只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人物,一個戲班子的賬房,和這樣風光霁月的文壇巨擘确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面對衆人若有似無的隐晦目光,程懷瑾垂在腿邊的雙手不自覺的緊握,臉上多少有些難堪,突然就好像自己脫光了衣服暴露在陽光下任人圍觀。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些僵硬。

第一次,他毫無風度的冷着臉看着一個女人,一個可以在談笑間優雅淡然的将別人的臉狠狠踩在腳底的女人。

整個花園一陣寂靜,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紅裙女子言笑宴宴的将一個八尺男兒奚落的手足無措,即使她并沒有說一句過分的話。

顯然看熱鬧總是不論年齡,性別,身份,只要事不關己,也總能為自己的生活添一份談資。

溫琪靜靜的站在一邊,看着人群當中哪怕是處在如此窘迫境地,依舊身姿筆挺,風骨盡存的青年,心中惋惜之情更甚,對那個心思龌龊的戲子也越發厭惡。

時間仿佛劃過了一個長長的弧度,其實也不過就只是短短的幾瞬,程懷瑾深吸了一口氣,學着往日裏他家那位老師裝腔作勢的模樣,雙手上擡,輕合,放在腹前,嘴角微微上挑,擺出一個恰好的弧度,薄唇輕啓,“很抱歉打擾了諸位的相聚,我今日本就是慕名而來,一是為了一睹肖老的風采,二則是為了之前的失約特來向前輩道歉。”

程懷瑾邊說,邊滿是歉意的看着肖老,到是讓衆人覺得這個年輕人很有誠心。

“至于溫小姐的問責,我只能抱歉了,前輩曾說以我觀物,萬物皆着我之色彩。想必溫小姐是有識之士,定然獨到見解。”此刻的程懷瑾語氣溫和,神态端重,誠懇又平和,仿佛剛剛困窘尴尬只是一個錯覺。

溫琪輕輕的咬了咬潤紅色的櫻唇,脊背繃的筆直。同樣的場景,只是換了不同人,這份尴尬一點也不比剛剛少,甚至程懷瑾的話比起溫琪的要溫和的多。

可是對于平日裏高高在上,被人追捧慣了的人來說仿佛更加難以接受,更何況溫琪這種向來在男士中無往不勝的千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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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溫家如今雖然也是寧城的大家,可是最早也不過就是靠販賣藥材起的家,她剛剛諷刺程懷瑾賄賂門房,滿身銅臭,這會兒說起來也只能影射她自己一身市儈思想。

而且這個社會本來就處在新舊交替的沖撞期,哪怕如今處處标榜思想解放,科學民主,可是以往對女子的輕視依舊難以消彌,哪怕有很多年輕的讀書人思想新潮,但那種思想早就根深蒂固的紮在他們的骨子裏,

像溫琪之前那樣明晃晃的出頭諷刺一位男士,在他們看來也不還是一個大家小姐該做的,這樣看來,此刻程懷瑾反而不是最尴尬的。

人群裏的竊竊私語,就像是一只惡心的蒼蠅嗡嗡,不斷的鑽進溫琪的耳朵裏,她已經可以想象到平日裏那些來跟在自己身邊的年輕小姐們嘲諷的低語。

她的心中猛然湧起一團怒火,塗着精致豆蔻的指甲狠狠地刺進肉裏,泛着絲絲冷光,眯着眼睛看着面前一副游刃有餘模樣的程懷瑾,嘴角劃過冷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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