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咦?

鋼筆不是被別人兌換走了嗎?

程蘇然接過盒子,疑惑的眼神看向江虞。

“這種獎品一般會有庫存,我問酒店買了一個。”江虞伸出手,撩起她額前微亂的碎發。

程蘇然心一顫,又是自責又是悸動。

又讓姐姐破費了。

江虞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揚唇一笑,說:“重要的是你喜歡。”

“謝謝姐姐。”程蘇然也不想忸怩了,大大方方收下。

“其實是因為我平時喜歡在本子上寫字,累了的時候,随便抄一點東西玩玩,而且……我是外貌協會的,哈哈哈,這支鋼筆超好看,我才相中它了。”

她那兩只甜甜的小梨渦開心地陷下去。

“那——”江虞挑了下眉,想逗她,微微低頭貼近耳朵,“外貌協會成員,你覺得我好看嗎?”

程蘇然認真點頭:“姐姐在我心裏最美。”

“怎麽聽起來那麽敷衍呢?”

“是真的!”小朋友急了,“你又高,身材又好,衣服架子,穿什麽都好看,哦對了,氣質也超棒,誰站在你身邊都會被秒殺!”

急得她吹了一長串彩虹屁。

江虞忍俊不禁,擡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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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吃月餅?”

程蘇然搖頭:“晚上不吃甜的。”說完許是覺得自己掃興,她又補了一句:“我想留着白天當零食吃。”

“嗯,”江虞點點頭,“去洗澡睡覺吧。”

已經十點半了。

程蘇然一把抓住她手腕,“你要走嗎?”

江虞垂着視線,在那雙眼睛裏看見了不舍和期盼,也看見了自己的臉。她沉默片刻,淡道:“不走。”

女孩臉上浮起雀躍的笑容。

兩人各自去洗澡,程蘇然的速度稍快一點,她把自己渾身上下抹得噴香,鑽進了主卧,在大床上打滾。

過不久,江虞進來了。

她披着紅色絲質睡袍,系帶松散,濃黑半卷的長發垂在肩頭,略有些淩亂,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程蘇然看得失神,等她坐下來,一個翻滾過去抱住了她,“姐姐……”

“不睡覺嗎?”江虞拍了拍她那只手。

程蘇然沒說話。

她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手機震了下,有新郵件,江虞拿起來看,便任由小朋友抱着自己,另一只手掀開被褥,把腿放進去,靠坐床頭。

程蘇然試探性地揪住那根系帶。

只要悄悄往外拉……

手忽然被抓住。

“做什麽?”耳邊傳來江虞低沉的聲音。

程蘇然望着她,欲言又止,小嘴微微噘了下,既像是委屈又像是不甘心。

江虞把手機擱在床頭櫃上,“不說就睡覺了。”

“我……我看到小視頻裏面,呃,沒有一方是永遠主動的,所以……”說到這裏,程蘇然咬住嘴唇,眼中流露出一絲羞意。

“不能總是姐姐主動吧?”

江虞幽幽地看了她一會兒,向前傾斜,鼻尖蹭到她的臉,閉了眼,輕輕吐出幾個字:“小朋友學壞了。”

“是你把我教壞的。”程蘇然以為這便是同意了,得意起來。

細窄的帶子很容易便抽開,她手有點抖,對于第一次要嘗試的事情莫名興奮,見江虞只是看着自己,沒有反應,不由更加大膽。

她去掀那片領口。

江虞攥住她手腕,整個臉色都沉下來,加重了力道,那雙深潭似的眼睛透着寒意。

程蘇然禁不住抖了一下,口中喃喃:“姐姐……”

“睡覺。”

“好。”

她點頭如雞啄米。

江虞松開手,程蘇然立馬縮了回來,乖乖鑽進被窩裏,一時委屈極了,她翻了個身,後腦勺對着背後的人。

“姐姐晚安。”悶悶的聲音。

江虞側過臉,凝視着女孩烏黑一團的頭發,半晌,關燈躺下。她從後面抱住程蘇然,輕聲說:“晚安。”

餘下兩天,正逢巴黎時裝周開幕,江虞飛去看秀了。

氣溫略微回升,早晚較涼,中午熱,與八月份相比有過之無不及,太陽依舊曬得人頭皮發麻。

程蘇然穿了江虞送的裙子去上課。

不知是什麽面料,剪裁非常貼合身形,無論她怎麽改變姿勢都不會發皺或鼓包,質感好到讓她不敢多摸,生怕摸壞了。

很普通的款式,沒有任何多餘的花邊點綴,走在去食堂、教室的路上卻總有陌生女孩子來問。

這個年紀的小小虛榮心被極大滿足了。

經過三天假期,造謠帖的熱度已經降下去許多,誇贊程蘇然的聲音此起彼伏,與讨伐“小蝦米”的聲音齊平,她莫名就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

但還有一件事情沒做。

吃過午飯,程蘇然回到宿舍,如她所料,只有李美玲一人在。

她放下背包,深呼吸一口氣,從包裏拿出準備好的錄音筆按開,揣進口袋,轉身走到李美玲旁邊。

“我有話跟你說。”

李美玲正抱着手機刷微博,聞聲擡頭,皺起眉:“幹嘛?”

程蘇然拿出手機,點了幾下,調出一個視頻,舉到她眼前,“看看這個。”

視頻上出現了一部亮着屏幕的黑色手機,頁面是貼吧個人賬號,接着又出現一根食指,滑動屏幕,從主菜單跳轉到企鵝,進入資料頁。

十幾秒很快播放完畢。

李美玲睜大了眼睛,咬牙切齒:“我就說那天手機怎麽突然不見了,原來是你在這裏做賊?”

“這不重要。”程蘇然面無表情。

“所以你想幹嘛?”

“想陳述客觀事實,你,李美玲,惡意造謠我被包養,引導輿論網暴我。”

兩人沉默對視。

李美玲有些心虛,移開了目光,嗤笑道:“我造謠?你那些照片是個人都會往那方面想吧?最多是誤解,再說了,真有沒有誤解你誰知道。”

她比程蘇然矮一點,是濃眉大眼非常有靈氣的長相,眼窩深,睫毛很長,圓圓的臉型。

大一剛入學時,宿舍四個人,程蘇然,李美玲,丁媛,以及另一位已經搬出去的室友沈栀。那會兒大家彼此不熟悉,吃飯上課都一起走。

程蘇然獨來獨往慣了,加之要經常出去做兼職,久而久之便又是一個人。丁媛是本地人不常住宿舍,只留個床位,所以大部分時間裏沈栀和李美玲關系最好。

起初宿舍關系還算融洽,李美玲和沈栀分別加入了學生會的不同部門,每天忙着簽到開會和幫老師跑腿,後來不知怎麽,兩人開始在學生會明争暗鬥,勢如水火。

程蘇然早出晚歸,一直沒察覺宿舍氛圍不對。某天傍晚下課,李美玲主動拉着她一起去吃飯,吃完又帶她去操場散步聊天,說起自己家庭不幸,讀書不易,在學校被昔日好友欺負。

昔日好友自然是沈栀。

那時程蘇然天真單純,高冷外殼之下是一顆孤獨的心,她相信了李美玲,堅定認為沈栀表裏不一,做了許多讓自己後悔的事。

李美玲偷擠沈栀的洗面奶,往沈栀床上倒餅幹渣,在沈栀喝的飲料裏吐口水……諸如種種。她雖然沒有親手去做,但也是旁觀未阻止的“幫兇”。

後來偶然與沈栀參加活動,才發現對方并不是李美玲口中那樣的人,她崩潰了,又自責又心慌,隔日便向沈栀道歉并坦白了一切。

宿舍就此爆發“大戰”。

再後來,沈栀搬了出去,李美玲恨她倒戈,而她,裏外不是人。

交朋友是假,拉攏利用是真,她的滿腔真誠不過是好騙,換來了算計,愚蠢到被人當槍使,自責至今。

她從此與集體隔絕,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我不想跟你争論這件事的性質,總之事實就是,你造謠我,給我帶來了傷害。”程蘇然一字一句地說。

李美玲臉上寫滿了不服氣,指着她鼻子道:“你偷拍我手機的東西是侵犯隐私!我可以告你!”

“哦。”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挺懂法?”程蘇然冷笑一聲,巴掌重重地拍開那只手。

“那我也告訴你,造謠诽謗是犯法的。我可以直接報警,警察一樣能順着網線找到你,我根本不用出示手機裏拍的東西。另外,我還要起訴你侵害我的名譽權,讓你吃官司,到時候事情的影響就不止現在這些了,你會比我更出名。”

“說不定你會去坐牢,出來的時候帶着案底,日子肯定不好過。”

她說這話也心虛。

包養是事實,從法律角度來說,李美玲沒有诽謗。她只是想以此來震懾對方,而不是真的要走這一步,畢竟,很難保證鬧大之後不會影響到姐姐。

但如果李美玲不配合,這就是她最後的底牌。

不大的房間裏靜得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空氣瞬間凝結了。

李美玲臉色微變,死死盯着她,嘴唇抿着抿着成了一條直線。許久,恨恨出聲:“你想怎麽樣?“

那瞬間,程蘇然松了口氣。

幸好管用。

“拍露臉視頻發帖,公開向我道歉,然後删掉造謠帖。”

“那別人罵我怎麽辦?”

“你活該。”

“你——”李美玲上前一步。

程蘇然忍住後退的念頭,站住了,腰背挺得筆直,“你發完之後,我會跟帖,就說我們已經私下和解,過段時間再讓吧主删帖,這件事就過去了。所有恩怨一筆勾銷,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要麽公開道歉,要麽法庭見,選吧。”

一旦公開道歉,李美玲必定被群嘲,有了前科,以後再想針對她也難。

有選擇的善良才是善良,沒有選擇的善良叫懦弱。

李美玲擰着眉,猶豫了會兒,“怎麽錄視頻?”

“你先寫好稿子。”

“……”

下午沒課,程蘇然去了公司。

之前她與攝影師約好拍片時間,一周兩次,分三周半拍完。今天是她正式答應做平面模特後第一次拍攝,沒有田助理接應,一路暢通無阻。

影棚裏正熱鬧,大家在忙準備工作。

程蘇然進來一眼就看到了祁言——漂亮的攝影師姐姐。

她努力克制着身處人多場合的不适,禮貌與大家打了招呼,徑直向祁言走去。沒等走近,對方擡起頭,看見了她。

“小妹妹,來——”祁言笑着朝她招手。

程蘇然加快步伐走過去,乖巧地打招呼:“言言姐。”

祁言今天化了淡妝,瘦削的瓜子臉,唇紅齒白,烏木一樣黑的秀發披在身後,雙眸神采奕奕。

看着漂亮的人心情都更好了。

“今天要拍的比較多,時間有點緊,我們先進去聊一下,然後你再去換衣服化妝。”祁言指了一下角落的小房間。

哎?

還要先聊天嗎?

程蘇然心生疑惑,卻仍是配合地點頭:“好。”

她跟在祁言身後進了小房間。

上次拍攝時換衣服的地方,擺放着組合沙發、圓桌、飲水機,祁言指了指那張單人沙發,示意她坐,然後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謝謝。”

“不客氣,”祁言笑眯眯道,“今年多大了?”

程蘇然如實回答:“二十歲。”

“大三?”

“嗯。”

“家鄉是哪裏?”

“陵州……”

“在哪所學校念書?什麽專業?”

程蘇然頓了頓,心生警惕:“問這個做什麽?”

“別怕,這只是我的職業習慣,拍一個新模特之前我都會跟她聊聊,了解一點基本情況,不會做什麽。”祁言耐心解釋,看她的目光帶了點探究意味。

上次不算是正式拍攝,小妹妹只給她留下了第一印象。

純可以是白蓮,欲可以是玫瑰,可塑性極強。

江虞那個渣滓的眼光一向不錯。

才二十歲,尚在象牙塔的年紀,涉世未深,識人不清,就這麽落入了渣滓手中……祁言眼中流露出一絲惋惜。

若不是沒有立場,她真想提醒小妹妹——江虞是個渣。

快跑。

程蘇然點點頭,輕輕噢了聲:“江城外國語大學,法語系。”

許是祁言長得漂亮的緣故,她慢慢放下了戒備,也想起在姐姐辦公室的時候,這位攝影師似乎與姐姐關系不錯,那麽,應該是能夠放心的。

彼時她不知道,在未來某一天,她會嫉妒祁言嫉妒到快要發瘋的地步……

兩人聊了約十分鐘,程蘇然去換衣服、化妝。

今天拍攝要穿的衣服有七套。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次程蘇然面對鏡頭不那麽緊張了,只是,畢竟沒有經過專業訓練,表現力稍微遜色。

到第六套衣服時,影棚的門突然開了。

一道修長的身影踏進來。

“江……”化妝師助理看見了她,正要喊,江虞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幕布前擺放着一把椅子,女孩蜷着雙腿坐在上面,泳衣似的裙子布料太少,大片瑩白的皮膚被光照得發亮。她似乎有點放不開,表情很拘謹。

更像是累了,眉眼間顯出疲态。

“不對不對,眼神應該再懶一點。”

“左腳尖點在地上就好,不要發力……哎,怎麽回事?我是說不要用力,一用力小腿就繃起來了。”

拍了一下午,卡在第六套衣服反反複複十幾次,依然找不到符合主題的感覺,祁言漸漸有點耐心耗盡,聲音不自覺提高。

她繞過相機上前。

抓住女孩的腳踝,擺成既定姿勢,仿佛是在雕刻一件藝術品,她眼中有着狂熱的喜愛,力求完美。

程蘇然像個木偶一樣被擺弄,連續四小時的拍攝讓她疲累不堪,肩膀酸,脖子也疼,腳尖點在地上就忍不住發抖,她忍着沒吭聲,艱難保持着姿勢。

“就這樣,保持住,別動。”祁言滿意地往後退,回到相機邊。

終于,拍成了。

“下一套。”

“祁言——”

江虞從暗色中走出來,看着祁言,不鹹不淡地問:“拍多久了?”

所有人吓了一跳。

她站在燈光下,雙手抱臂,身形挺立,黑西裝随意披在肩上,裏面是牛油果綠的收腰長裙,很素雅的顏色,為冷厲之中融入了一點溫和。

程蘇然驚喜地望着她,雙眸晶亮。

姐姐回來了!

“一點開始拍的,有四個小時了吧。”祁言早已習慣她的神出鬼沒,說完低頭擺弄相機。

江虞目光掃過女孩的臉,淡淡命令道:“今天到此為止。”

“別,最後一套了,很快的。”

整個系列的拍攝進度并不趕,但祁言做事喜歡有始有終,這一期開始拍了,就一定要把它拍完,才能停下來做別的,否則她渾身難受。

“她不是工具人。”江虞沉聲道。

祁言停下擺弄,一臉嚴肅地轉過頭,她正想說自己也有自己的原則,要讓她留在這裏,就得按她的節奏來。

可是她從未見過江虞的臉色有這麽難看。

話到嘴邊咽了下去。

“好吧。”

江虞默不作聲地轉過身,朝女孩招了招手。

程蘇然迫不及待邁步上前,“姐姐,不拍了嗎?”

“該休息了。”江虞收斂了神色,嘴角浮起淡笑,細長的手指勾起她一縷發絲,“你難道是鐵打的?”

女孩抿着唇笑了,臉頰忽而暈開一片粉,兩只小梨渦也被染成了粉色。

“走吧,回辦公室。”

“嗯嗯。”

江虞攬着程蘇然的肩膀,轉身剛走兩步,似乎想起了什麽,讓程蘇然先去,自己折返。

“祁言。”

“?”

“在這裏,我給了你最大的自由,但是也希望你能尊重我,和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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