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點鐘 愛的贗品與深情的假象

這邊的蕭璃還沒來得及把蔣钰二字說出口,身後就響起了蔣钰的聲音。就算是她脾氣再好,也不由低低罵了句髒話。

老天爺就是存心的!

蕭敘的眉心閃過一秒的微動後,依然是平靜的。

水波不興。

轉身對上聲音的主人,蕭敘口吻很淡:“蔣小姐。”

蔣小姐。

這三個字明顯讓蔣钰唇邊的笑意變澀了。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喚的她蔣小姐?又有多久沒聽到過他喚她丫頭了?

快四年了吧。

自那晚她失心瘋般闖入他的卧室,做出那般瘋狂的事後,他就再也沒有給過她一個笑臉,哪怕只是一個溫柔的眼神。

蔣钰深吸氣,上前幾步,“阿敘,你以前可都是丫頭丫頭的叫我呢。”

蕭璃看到蔣钰眼中那癡迷的眼神,心下道:完了。沒完沒了了。

“不好意思,蔣小姐,失陪。”蕭敘微微颌首,一秒也不停留的結束了這頭不對尾的短暫對話。

他迅速走到一旁,攬住了舒涵的腰。

舒涵還沉浸在那不可名狀的複雜情緒之中,腰部驟然被一個溫暖的手掌熨帖着。

那溫度自腰部傳向四肢百骸,一點點把她從雪裏給拔了出來。

“啊?”她迷茫的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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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又發呆了?”蕭敘笑她,眸中平靜,依舊是一汪沉斂的湖水,絲毫瞧不出漣漪,仿佛剛剛的插曲連個投湖的小石子都算不上。

“啊,沒有。我在看地磚上的花呢。剛剛才看出來,原來是鳶尾花。”舒涵知道自己此時的笑肯定是勉強的。

“喜歡鳶尾花?”蕭敘攏住舒涵散下來的一縷劉海,“明天去花店選最好看的送你好不好?”

語氣很缱绻,是一如既往地縱容,寵溺。舒涵審視的很用力,就想在那眸中瞧出點別的東西來。

只可惜,那裏除了深情,她暫且瞧不出什麽別的。

“好啊。那我等着你的花。”

兩人說完,蕭敘摟着舒涵朝前走去。

剛剛的兩分鐘,舒涵并沒有側頭,她知道只要稍稍把頭偏轉,就能看見那個困擾過她的影子,那個抽象的名字。

可當人活生生地站在她身後時,她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嘲笑着自己的幼稚,以及草木皆兵。

她本不必如此失态。

蔣钰站在原地,分毫未動。眼裏看着蕭敘離去的背影,心像被捅了把刀子。

這血淋淋的刀子提醒着她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的身邊有別人了。

她喜歡了整整十年的人。

蕭璃笑着上前:“钰钰,什麽時候回的陵城?我記得你前幾天才跟我說在橫城拍戲呢。”

蔣钰迅速換了笑顏,親昵的挽住蕭璃的手,“我昨天清早回的呢。”

蕭璃點點頭,“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不知道,看吧。也許會待很久也不好說呢。”蔣钰笑着,目光越過滿室的華麗,直直地落向那道清俊挺拔的黑色背影。

“蔣阿姨也來了嗎?帶我去打個招呼吧。”蕭璃順勢要把蔣钰帶離這裏。

蔣钰收回目光,笑了笑,“在那呢,我們走吧。”

一場酒會下來,倒也輕松。來的大多是與蕭家生意上往來的夥伴,也有很多蕭敘的朋友。對舒涵客氣到有些恭維的地步,都把她當做未來蕭氏的女主人來看。

只是這逢迎往來之間累的很,舒涵最讨厭這樣的場合。

笑到臉僵。肚子還餓。

舒涵墊腳附在蕭敘耳邊輕輕低語了句“去一邊找點吃的”,蕭敘正和一群叔伯們在談笑,側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自己去。

舒涵得了自由,轉頭的瞬間斂住了堪比空乘的标準微笑,她在心底嘲笑自己臉都有些酸了。

酒會的食物供應很豐富,甜點足足有十來種,只可惜都擺在那,光好看罷了,也沒什麽人吃。

畢竟大家都忙着寒暄熱絡,聯系感情,哪有人會把心思放在吃上來呢?

舒涵夾了一塊蜜桃夏洛特,淡淡的奶油裹着鮮嫩多汁的水蜜桃,咬下一口實在是滿足被紅酒澀過的唇舌。

真好吃。果然是蕭家旗下的七星酒店,這甜點的手藝堪比她在法國吃的米其林了。

正享受這偷來的閑适,身後傳來的聲音讓舒涵往嘴裏塞蛋糕的手僵了三分。

“你好,我是蔣钰。”

依舊是夜莺般婉轉的清靈,此刻還沾着點香槟的甜。

舒涵頓了兩秒,繼續手中的動作,紅唇輕啓,咬下了那口奶油。直到奶油逐漸融在舌尖,舒涵這才放下手中的小碟子,拿起一杯香槟,笑着轉身。

“你好,蔣小姐。我是舒涵。”

也許是故意的,也許是不經意。

蔣钰覺得那蔣小姐三個字聽上去諷刺得很。

可蔣钰也沒有過多的情緒,沖舒涵溫柔一笑,并未接話,只是微微歪了頭,似是在打量她。

舒涵笑容未淡,維持着好看的弧度,她就那樣靜靜站着,并未出聲,大方的給足面前人打量亦或審視的時間。

大概過了半分鐘,又或者更久。

總之,舒涵覺得她這舉動挺有意思的。像是挑釁,又不像。也許只是單純好奇。

可惜,當蔣钰開口,舒涵就明白了。

這哪是好奇,又哪是挑釁,合該是宣戰才對。

蔣钰說:“阿敘既然看上你這樣的。”

這位蔣小姐很明顯沒那個心情去和她惺惺作态。

這種話自舒涵來了陵城後聽得太多了,幾乎每碰見蕭敘的朋友,嘴裏的眼裏的都是這句話。

原來在他的圈子裏,她就這麽和他不相配嗎?

舒涵笑了,“我是哪樣的?”

蔣钰亦笑了:“舒小姐是哪樣的人,還需要我來介紹嗎?”

舒涵哦了一聲,點點頭,似是對她的話很贊同,“是啊,我是和你完全不一樣的人。所以你不更該明白點什麽嗎?”

蔣钰起了興味,“什麽?”

舒涵揚了揚手中的香槟,輕呷了一口,“明白蕭敘不喜歡你這樣的。”

此話一出,蔣钰終究還是變了臉色,那笑裏明顯裹不住冷意了。

“我果然不該小瞧你。”

“嗯,這是事實。”

蔣钰嗤了聲,眼裏有不屑,輕慢,當然還有嫉妒,她緩緩邁步走上去,兩人之間的安全社交距離被擠兌的一點不剩。

外人看上去像是親昵得很。

她看着舒涵,一字一頓說:“是啊,四年前還是個/雛/就敢勾引阿敘一.夜.情,我是不該小瞧你。”

舒涵身形晃了一下,眸驟然直直的刺向蔣钰,笑容遁逃無蹤,只剩下絕對的冷,絕對的涼。

“你說什麽?”

見舒涵這副模樣,蔣钰這才輕松了些許,“我的話,舒小姐不應該很清楚嗎?四年前你做了什麽,你不知道?”

“雛”“一.夜.情”“勾引”這幾個環連在一起怎麽都不亞于一場爆炸,催折舒涵所有理智的爆炸。

舒涵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蔣钰是怎麽知道的?

這件事除了自己和蕭敘,怎麽還會有旁人知曉?

所以她是怎麽知道的。

舒涵心中隐隐有了些答案。可那答案太過尖銳和諷刺,她想到了又立馬将那可怖的東西給壓了進去。

半晌,她終究還是問了這句:“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覺得我是怎麽知道的?”

蔣钰笑了笑,并不着急給答案,仿佛要把這折磨拉的足夠長,才好叫面前的女人一點點投降。

就像熬鷹。

“是蕭敘。”

她是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在維持笑意的同時說出這三個字來。心像擱在面板上的面團,任人揉搓拿捏。

蔣钰不去直接回答她的話,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她喝了口香槟,這才緩緩說:“那舒小姐知道自己做了小三嗎?”

小三。

舒涵的臉微微扭曲。

這個她從八歲那年就深刻認識到的詞,一個讓她深惡痛絕這麽多年的詞,沒想到有一天也會落在她自己的頭上。

“四年前阿敘和我在一起時,你卻勾引了我的男朋友上.床。你說你是不是犯賤?”

“蕭敘說過他之前沒有別人。”舒涵擡頭,“蔣小姐,說謊有意思嗎?”

蔣钰譏笑出聲,“男人的話舒小姐也信嗎?”

那笑在嘲諷她太過天真。

她從什麽時候開始既然蠢到說出這樣天真的話呢?她不該比任何人都懂這其中的道理嗎?

蔣钰拿準了時機,一句一句說着,咄咄逼人。

“一場露水情緣,你覺得他會是真心的嗎?”

“小三就是小三,一輩子都是。舒小姐既然做出來那樣的事,就別想把這個烙印給揭下去。”

“我不是!”

舒涵只覺得腦子幾欲崩炸,蔣钰的一步步逼近讓她覺得太局促,手不受控制的向前推了一把。

她沒想過要把蔣钰推倒,但事實是蔣钰就這樣輕易地被她推在了地上。

哐當聲砸醒了驚顫的靈魂,那盤造型精美的蜜桃夏洛特被帶翻,撒在了蔣钰的身上。

猶如碎了一地粉色的皇冠。

周圍的人紛紛把目光投向舒涵和蔣钰兩人,一時間會場喧雜了起來。

連忙有人去扶跌在地上的蔣钰。

蕭敘轉身就看見那小姑娘怔仲地呆在原地,束手無措的模樣讓他心底陡然劃過一絲隐痛,走路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些。

“怎麽了?”

舒涵的腰被一雙手摟住,可這熟悉的親昵讓她一顫,她猶如蹦出水面的魚,倏的一下彈跳開來。

這明顯的抗拒讓蕭敘有些不解,只當她是吓壞了,“舒涵?沒事吧?”

舒涵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卻自動往一旁退了幾步,與蕭敘隔出一米的距離

這個舉動讓蕭敘很不舒服。臉色沉了下來。

“钰钰?!”一個中年女人随即撲了過來,抓着蔣钰的手臂,上下看了好幾圈,直到确定蔣钰沒有受傷,語調這才低緩。

“小敘,钰钰好好的來參加你們蕭氏的酒會,怎麽就被人弄成這樣狼狽的樣子?你也算是钰钰身邊最親近的人,既然也不幫着照顧钰钰?”中年女人有些埋怨的語氣,“钰钰,是她推的你嗎?”

中年女人直接伸手指向舒涵。

見到這番情形,舒涵倒是冷靜了下來。

狼狽。這兩個字實則是諷刺得很。蔣钰狼狽嗎?看上去是挺狼狽的,一襲藕粉色曳地長裙上全是斑駁的桃色奶油和蛋糕,頭發也亂了幾絲,許是摔的有些疼,那好看的桃花眼尾泛起了微紅。

但她只覺得此刻才知道什麽是影後的演技了。

瞧瞧,就連狼狽都演的這般我見猶憐。

“阿姨,抱歉,是我不小心碰到了蔣小姐。”舒涵沒有表情,臉上是淡淡的,說話間又退了兩步,離蕭敘更遠了。

蕭敘看了眼舒涵,反常的沒有出聲。也許是怕她更抗拒,又也許是怕她壓抑,總之他站在原處,維持着她規定的距離。

“媽,別說了,是我自己不小心。”蔣钰扯了扯那個中年女人,又笑着對舒涵說:“舒小姐,別介意,我媽不是在說你,她只是太擔心我了。”

“怎麽回事?”

不怒自威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舒涵立馬往後看去。一個被衆人簇擁的中年男人,保養的極好,看不出過多歲月的痕跡,從那張臉上依稀能看出蕭敘的影子。

“爸。”蕭敘稍稍站正,語氣嚴肅。

蕭瑞英颌首,視線往舒涵身上落了半秒,随即收回,看向了蔣钰。

“钰丫頭怎麽弄成這樣了?阿敘,你帶钰丫頭下去換身衣服。”

不容拒絕的命令,蕭敘皺起了眉。

蕭睿英看了蕭敘一眼,然後側頭跟身邊的一個男人說,“蔣董,是犬子不懂禮數,讓钰丫頭受罪了。”

“哪有哪有,蕭董客氣了,阿敘從小到大都是最懂禮數的,倒是我這個女兒頑皮慣了。”蔣毅成客氣了幾句,又看向自家女兒說:“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跟着你敘哥下去把衣服換了,這樣邋遢成什麽體統!”

蔣钰咬唇,朝一旁的蕭敘挪了幾步,語氣生怯,“敘哥,我是不是給你闖禍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舒小姐沒推我,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舒涵驀地看向蔣钰。

“沒推我”這三個字比“推了我”更狠上三分,這樣故作堅強的委屈,就算是再堅硬的男人也該被煉化了吧。

更別說他們之前……也愛過呢。

蕭瑞英見蕭敘依舊定着,絲毫沒動靜,臉色有些沉,“阿敘!”

蕭敘的眼神很冷,大有神擋殺神的凜霜,蕭璃見狀趕忙上前扯住蕭敘的衣袖,用只有兩人聽見的聲音說:“聽話!別跟爸犟!你這樣只會讓爸對小涵的印象更不好。”

蕭敘垂眸,思考了幾秒後,眼神中的凜冽之氣瞬間斂去。

“幫我跟舒涵說,等我。”

對蕭璃淡淡說了句,他随即側過身面對蔣钰,這個角度舒涵只能看見他的背影。

舒涵聽不清蕭敘說了什麽,只看見蔣钰揚起了微笑,那眼神是癡迷的,她自己也曾用這種眼神看過蕭敘。

就在那清絕挺拔的身姿從她身邊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突然懂了,為什麽開始從他的眸中除了深情,什麽也瞧不出了。

人世間的深情,大體也分兩種。

一種真相,一種假象。

而人們慣愛的就是拿愛的贗品當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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