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九點半 你就是個無心無情的戲子
到了頂樓,已經是九點半了。
會所的門口站着查驗身份的侍應生。
舒涵走近,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侍應生,說:“您好,我找蕭總。”
侍應生還是上次的那位,因為舒涵的長相讓人一眼難忘,這小男生既然還記得她,知道她是蕭總的女朋友,很輕易的就為她開了門
客廳依舊很多人,男人女人都有,煙霧缭繞,酒瓶子堆了滿桌,有種金玉敗絮的荒唐感。
房間內,麻将碰撞的聲音很響。
蕭敘坐在側對着房門的那方,一旁的煙灰缸裏塞滿了煙蒂,一眼望上去差不多十來個,有的長有的短,有的甚至是只抽了一兩口就被折斷了扔進去。
此刻他的手指也夾着煙,有些心不在焉的打牌,即使周圍的人都打的熱鬧,他依舊神色恹恹,提不起興趣。
“哎,阿敘,真別抽了。”賀時鳴擡頭掃了一眼,今晚蕭敘煙不離手,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牌局上,整個人透着一股煩躁。
蕭敘淡淡一笑,随意把煙扔進了煙灰缸裏。
“姜奕呢?怎麽還沒來?”
“他說在路上了,堵車呢。”
“今晚七爺的手氣也太好了。”
房內的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女人們則坐在男人的旁邊,時而端茶時而喂着水果小吃。
這幾天蕭敘都把自己泡在這種紅燈綠酒的花花世界裏,試圖靠熱鬧來逼迫自己不去想她。可只要一阖眼就能看見那張臉,就連那張臉上勾人的小痣都印的一清二楚。
越這樣,他越痛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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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滿口謊言的戲子罷了,憑什麽他要被這種女人而影響?
舒涵走進廳內,一個坐在沙發上的女人眼尖的發現了她,就跟見鬼一樣連忙推了推手邊的姐妹。
“舒涵?誰叫她來的?”
一聲驚呼,引來了廳內所有人都圍觀。
舒涵立刻成了衆矢之的。
有尖細的女嗓随即說:“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什麽阿狗阿貓都能來嗎?”
舒涵蹙眉,卻不予理會,直接朝裏頭的廊間走去,還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住了。
“幹什麽?”她聲音很淡。
面前的女人輕蔑一笑,“你是來找蕭總的?”
舒涵不想與她多費口舌,只是說:“不好意思,讓一下。”
可面前的女人卻不依不饒,“你臉皮可真厚啊,還有臉來找蕭總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你以為蕭總肯見你?”
“你什麽意思?”舒涵擡頭直直看向她,眼神銳利。
那女人被看得一怵,心下冒氣火起來,伸手就是一推,“我什麽意思?你還以為自己是蕭總的女朋友呢?如今被玩膩了被扔了是來通知我們的嗎?”
舒涵本就氣虛,被她大力一推之下,有些站不穩,趔趄地退了幾步才勉強站穩。
“你還不知道吧?現在你的醜事在圈裏都傳開了,怎麽?是舍不得蕭總這尊大山,還舔着臉上來繼續靠?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此話一出,周圍是此起彼伏的迎合,都在罵她不要臉,婊/子,諸如此類肮髒的詞彙。
“我不想和你吵。麻煩你讓開。”
舒涵大腦微微缺氧,深吸氣後準備繞道而走,此時不知是誰,上來朝她的側面大力推了一把,腳下一崴,她直接撞上了一旁的小吧臺。
吧臺上擺滿了酒瓶酒杯,被這樣大力的一震,哐當間摔了一半下來。
玻璃碎片混着不同顏色的液體瞬間鋪了滿地。
她下意識用手撐着,只覺得掌心陡然襲來一股刺痛,擡手一看是滿掌的玻璃碎渣,血珠子沁了出來,一滴一滴的布滿掌心,猶如開在皮肉上的花,詭異卻妖豔的很。
“這是怎麽了?喝酒喝瘋了?”
裏頭房間裏打牌的男人們聽到廳外的一聲巨響,還以為是有人喝翻了或是酒後掐了起來,都紛紛出來了。
舒涵手心極痛,四周全是玻璃碎渣,沒有一塊好地給她撐着,她不知道該怎麽站起來,只能跌坐在原地,任由狼狽包裹着她。
“舒涵?”賀時鳴認出了摔在地上的人。
無需他人提醒,蕭敘不過一眼就看見了她。
那張無時無刻像幽靈鬼魅一般纏着他的臉此刻就出現在了眼前。
看着她脆弱失措的模樣,蕭敘的心驟然一抽。
她瘦了。
下巴尖的吓人,眼睛裏失了以往的靈動的生氣。
周圍的人一見是舒涵,都默默的去觀察蕭敘的神色,見他冷着臉,沒人敢随意發話。
舒涵就這樣看着他,試圖在他的臉上找到一絲除了冷之外的痕跡。
可惜,那只是燒灰燼滅,一絲複燃的餘溫都沒有。
她咬牙把那只紮滿玻璃的手撐在地上,試圖自己站起來。本就陷進皮肉的玻璃渣在重力之下二度陷入,舒涵只覺得這次連筋帶骨都被刺的生疼。
蕭敘看着她起身的瞬間,插在褲兜裏的手握緊拳,死死的捏着,克制着自己不要再被她的苦肉計所欺騙。
舒涵把那只淌血的手藏匿在寬大的衣袖裏,平直地走向他,直到站在了他的面前。
“蕭敘,我們可以談談嗎?”
“我們還有什麽好談的。”蕭敘淡淡瞥過眼去。
舒涵死死地咬住下唇,她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眼中是哀憐的,乞求的,“我求你,就五分鐘,好不好。”
蕭敘深吸氣,終于還是說了一個好字。
兩人來了室外的花園。今晚的夜格外沉,風漏進大衣裏,把人吹得飄飄蕩蕩的,如同找不到落腳點的柳絮。
“說吧。”蕭敘點了一支煙,視線落向滿城的霓虹。
“蕭敘,我為我那天說的話向你道歉。對不起。”舒涵垂頭看着地面。
她的話很誠懇,可落在蕭敘耳中卻諷刺得很,他沉沉吸了口煙,笑着說:“舒涵,現在還演就真沒什麽意思了。”
舒涵擡頭望向他,篤定說:“沒有,我沒有在演。那天是蔣钰給我看了你和她的照片,我一時受了刺激,才會說出那些瘋話。是我的錯,我錯在太過驕傲,不肯低頭,甚至連開口問你的勇氣都沒有,才眼睜睜讓自己落入了蔣钰的陷阱。對不起,蕭敘,請你再相信我最後一次好不好?那些話都不是真心的,相信我,好不好?”
她幾乎是哀求的對他說着,放下了所有的驕傲以及自尊。
蕭敘看着她,看着她近乎卑微的乞求,即使是假的都足以逼瘋他,是了,她一向都這麽會演戲不是嗎?若非如此又怎會把他騙入無法自拔的深淵。
“蕭敘……我對你是真心的。”
她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想着該如何一股腦的把心掏給他看。求他看看,她的心是真的,每一次的跳動都是真的。
倉促,焦急。
可那都是她的愛。
“真心?”蕭敘揚起眉尾,輕浮地品着這兩個字,随即問她:“你有心嗎?”
“你相信我,好不好……”那嗆澀的煙味熏的她大腦缺氧,但卻很澄明,她知道而今說的每一個字都不過是掙紮而已。
無非是困獸猶鬥。
“我也想相信你。不,我已經相信過你一次了。”蕭敘笑的很勉強。
“關于你說的那些話,我其實并非第一次聽到。還記得你在我面前喝醉的那次嗎?那晚你就已經把這些話說了一次。你說你遲早都會把自己賣了,不賣不過是因為還在待價而沽,你還說我不過就是你選中的那座靠山,你要讓我成為你的裙下臣,因為我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舒涵茫然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我已經為你妥協一次了,你還來要求我對你妥協第二次,舒涵,你當我是什麽?任你擺弄的裙下臣還是随你拿捏的金主?你讓我相信你什麽?相信你就是個從頭到尾無心無情的戲子嗎?”
一連串的诘問讓舒涵幾欲崩潰,風越吹越狠,她在這風裏找不清方向,四周皆是死路。
她狠狠的吸了一口風,任由那涼氣侵入肺腑。
“好。好。好。”
舒涵連連後退,嘴裏喃喃重複着一個好字。
“是我輸了。對不起,我不會再打擾你了。”說完這句話,她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
五分鐘都太長了,他們甚至沒能撐過一根煙的時間。
重新回到牌桌上的蕭敘,整個人煩不可耐,臉冷到不行,手裏的煙一根接着一根,摸到了不好的牌也煩,摸到了好牌更煩,桌上另外三個人只覺得和閻王打牌也不過如此了。
今晚起風了,一場雨是必不可免。
不過是五分鐘的光景,雨就下了起來,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在落地窗上,把玻璃敲出疼意,蕭敘本就煩躁,一股悶氣堵在胸口,窗外的雨聲更是讓他心神不寧。
蕭敘往窗外瞟了一眼,看着那雨逐漸有了瓢潑的态勢,他忽然把牌往桌上一扔,嘴裏低低罵了一句“操”,起身就沖出了房門。
徒留桌上的三人面面相觑。
舒涵從酒店出來後,找了個街邊的長椅坐下。從包裏摸出一包已經抽了一半的煙來,她也許有些上瘾了。
正點火時,天上突然落了雨。舒涵嘴裏咬着煙嘴,懵然地擡頭,雨滴打在皮膚上,不疼。風把她的長發吹起,胡亂地攪在空中。
她把煙從嘴裏拿出來,呵了口氣,空氣中隐隐透出了一團白霧。
原來已經這麽冷了。
她朝前方望去,街道被大雨侵濕了,是一面偌大的鏡子把整座城市颠倒其中。她在鏡子裏,他在鏡子外。
想到這,她有些焦躁去點煙,可那雨打在煙上,陡然間就澆熄了那微弱的火光,化成一縷白煙,散在風裏。
她固執地換了一根,又點,又是一縷散去的煙。
她就這樣瘋魔般在暴雨中試圖點燃一根煙。
掌心被雨澆濕,那淡紅色的,不知是血水還是雨水。
她比嘈錯的雨滴更焦灼。
玫瑰色的大衣早已被大雨氲濕,深一塊淺一塊的紅色,發絲貼在額前,她卻仍舊不管不顧。
直到一把傘出現在上空,為她圈出了幾寸安全的空間。
她懵然,随即驚喜的擡頭,在看清為她撐傘的人時,眸中的光瞬間又熄滅了下去。
是一個有些臉熟的男人,但她記不起來是誰。
男人望着她好一會,笑着說:“舒小姐,雨大了,我送你回家吧。”
她怔愣的看着他。
“別緊張,我不是壞人。之前在頂樓,我們見過。我叫姜奕。”男人有雙好看的琥珀色眼睛,在夜色下無比澄靜,聲音微啞,卻也迷人。
舒涵這才想起來,他們是見過,那天他就在牌局上,坐在蕭敘的左邊,她有些沒力氣了,只是搖搖頭:“不了,姜總不用管我。”
姜奕笑了笑,卻依舊為她撐着傘,“舒小姐,別等了。蕭總是不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