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林蔭道靜谧無聲, 斑駁陽光透過法桐的樹葉，躍在戚魚稍仰起的臉上，連睫毛都被染成了漂亮金色。
虞故峥的眸光落在戚魚臉上, 神色仍沉靜難辨，視線似乎有一剎極淡的疏冷。
如同有什麽脫離掌控。
戚魚絲毫不避讓, 還抿着明澈的笑，又隔半晌，糯聲确定道：
“我要走了。”
“上車。”
虞故峥看了戚魚一眼, 稍頓，輕輕笑了，竟似細微欣賞：“捎你一程。”
一切撥雲見日，戚魚不再小心翼翼, 瞅見虞故峥已經上車, 想了下，收起行李箱的拉杆。
莊成适時從車上下來, 打開後備箱, 颔首接過戚魚手裏的箱子：“戚小姐, 給我吧。”
“謝謝您。”戚魚明眸善睐，毫不保留地又露出一個笑。
車駛上高速，一路無話。
虞故峥正阖眸小憩, 戚魚手裏還握着佛珠手串，她偏過腦袋看，對方看着仍矜貴華美，但感覺以往他在她這裏的距離感卻淡了。
“戚小姐, 您這次去，下次回國是什麽時候？”莊成看後視鏡，笑着聊天道。
“還不知道。”戚魚思忖一下, 如實回，“來回的機票有點貴，如果假期短的話，還不知道會不會回來。”
莊成面上笑應，觑了眼并沒發話的虞故峥，心裏詫異。
他還以為戚小姐這麽喜歡虞總，怎麽都會說一句有時間就回來。
而虞總訂淩晨的航班從新加坡直飛回國，莊成以為是要留人，但也沒留戚小姐。
戚魚的手機倏然跳出幾條消息，喬文文已經到航站樓，發微信來問什麽時候到。
聊天之間，車早已下了高架，駛進機場航站樓外的長長車道。
司機下車幫戚魚拿下行李箱，莊成也出來送她。航站樓外車流和人流匆匆不斷，戚魚拉着行李箱，又折返回車邊，拉開後座車門。
“虞故峥。”戚魚杏眸裏是明晃晃的清亮，酒窩也明顯，開口道，“那我先走了。”
虞故峥側過眸看戚魚，眉目深邃，細致注視片刻，平靜接：
“去吧。”
虞故峥沒說什麽，戚魚點頭道“好”，關上車門。
“寶貝這兒！”喬文文在不遠處的出口揮手，“你就帶一個箱子呀？”
“嗯，有一些已經提前寄過去了。”
戚魚和喬文文一起進航站樓，剛巧與同行的那位女生碰頭，正要一起去取登機牌，戚魚回頭瞅一眼，賓利已經開走了。
現在她和虞故峥之間好像沒有關系了。
戚魚不确定自己什麽時候回來，不确定出國這段時間還聯不聯系，但她确定了別的什麽。
虞故峥喜歡她。
先前隐約的端倪也逐漸清晰，虞故峥對她說可以提一個要求，又把戴着多年的手串給她，似乎是想她留下，可卻沒有開口。
或許沒有那麽喜歡，或許理智大過感情，戚魚不知道虞故峥的喜歡是到什麽程度。
“小魚，你這是什麽？”聊天間隙，旁邊女生好奇看向戚魚握着的手串。
“這是虞故峥的吧……媽媽，好好聞啊。”喬文文眼熟認出，湊過來嗅了嗅，開玩笑道，“這就是神仙的氣息嗎！”
戚魚的手指輕輕攥了下眼前的沉香手串，又松開。
以前戚魚謹慎又小心，全心全意，生怕一松手那道光就沒了。
可現在松開手，光還是被抓在手裏。
戚魚取了登機牌，默默觸了觸唇角，感覺笑容有點止不住。
她這時大膽又肯定。
不管怎麽樣。
至少現在，此刻，甚至可能是未來的一段時間裏，虞故峥不會像喜歡她這樣，再喜歡別人。
黑色賓利一路駛進市內。
莊成恭敬彙報完工作，從後視鏡看一眼，見虞總容色疏淡，看神色辨不出什麽。
剛才戚魚向虞故峥表白時，車窗露着條縫，莊成聽了全程。
戚小姐的表白認真而直白，也勇敢，居然當着虞總的面敢直言說虞總喜歡她。莊成雖然時常摸不準虞總的意思，但跟了虞總多年，他能覺出來，那一剎那虞總可能是不悅的。
這種不悅并不是對着戚小姐，像是一團濃霧被抓住了把柄，像是慣于睥睨的人被低了頭。
可過後，看虞總對戚小姐的笑，又有那麽點耐人尋味的意思。
車經過市中心繁華的街道，司機忽然聽虞故峥出聲：“停車。”
“怎麽了虞總？”司機趕緊把車停在行道旁，也循着看出車窗。
還是工作日的中午，紅磚道路旁行人來往，嘻嘻哈哈經過一小群中學生，可能是上課偷溜出來的。盛夏天氣，女孩們穿着高中的校服校裙，一臉的青春洋溢。
不就是一群學生嗎？
莊成見虞故峥意味不明地打量良久，倒是極輕地笑了一聲，随後收回視線。
是她。
這個笑深進眼底，莊成極少見虞總這麽笑，也莫名輕松了不少。等虞故峥吩咐司機開車，莊成想起些什麽。
“虞總，戚小姐到那裏以後，需要安排人接機嗎？”
畢竟人生地不熟。莊成還記得戚魚上回在華盛頓比賽時發脾氣的事，那時候她也是異國他鄉，三個月沒聯系上，當時戚魚生氣摔了獎牌，把莊成驚了一大跳。這次一去又不知道會怎麽樣。
莊成又看了眼，心道可能就是那次鬧僵了，虞總當時就摘了戒指。
“不用。”虞故峥道。
莊成了然颔首，道：“那以後還要……”
一看虞故峥微一阖眼眸，看着談興不濃，于是莊成收聲。司機把方向盤一打，拐出商區大道，挑了一條僻靜的路開。
車裏一時安靜下來，連着幾天連軸轉，兩人沒打擾虞故峥閉目養神。
起初清醒也考量，才選擇松手推她出去。
不得不承認，那天汪盈芝一番話，自己理智與掌控欲在拉鋸，無關情愛，只是欲念。原本可以留她。
最後還是生出那麽點縱意和另一些想得清卻道不明的意思。
車剛拐進小路，莊成忽然聽見虞故峥接話，音色悅耳，道：
“讓她游吧。”
“小魚，醒醒。”
戚魚睡得很淺，揉了下眼：“嗯。”
手才擡起來，鼻間就嗅到了一絲淡淡的沉香味道，戚魚心跳怦然一動，瞅向自己手腕戴的手串，頓時清醒了。
過道邊，金發空姐正笑着看戚魚，用英文詢問她一句是要豬肉面還是雞肉飯，又問要不要免費啤酒。
戚魚點了飯，旁邊的周思宜看她醒了，邊吃邊跟她閑聊：“你是住在學校裏面還是外邊？”
“學校外面。”戚魚喝了口水，報出一個地址。
S大的學生可以選擇住在校內的學生公寓，或是去校外住，而校外是一些租房公司包給學校的學生公寓，租金要便宜許多。戚魚住的地方離學校還不算遠，租金也合适。
“那我們住得很近啊，一會兒可以一起打車過去！”周思宜笑問，“诶對了，你會做飯嗎？”
戚魚搖搖頭，剛放下叉子，感覺手腕被輕輕硌了一下。
還是手串。
她盯着佛珠手串杵了會兒，突然抿出一個酒窩：“我不會，但是可以學。”
戚魚好像知道虞故峥為什麽要給她手串了。
戴着這個，就算沒看到虞故峥，心跳也還是很快。
“诶為什麽不戴了？”周思宜看戚魚摘下手串，随口問。
戚魚将手串暫時保管進随身的背包，搖了搖頭，認真回：“它太吵了。”
“啊？”
吃完飛機餐後，兩人聊了片刻，周思宜打開小電視看電影，戚魚又睡了會兒。
十幾個小時的行程，到舊金山國際機場，當地時間還是下午。
機場的人流喧鬧嘈雜，兩人取完行李，過出口，一旁的接機人群中突然響起一道字正腔圓的中文——
“戚魚！”
不遠處穿灰衣長褲的男人揚了揚手裏牌子，笑着走近了：“我收到了你的航班信息，一路怎麽樣？”
“小魚，你認識呀？”
“你好。”戚魚禮貌打招呼，“他是我阿姨的兒子，汪丞。”
“Ryan.”
汪丞大方伸手自我介紹，寒暄過後，開車載她們去S大所在的灣區，體貼送到公寓樓下。
汪盈芝提前囑咐過汪丞，要把戚魚接到，還要帶人熟悉環境。因此近一個小時的車程，汪丞侃侃而談。
車內放着一首黑人布魯斯，從公路陡坡往下開，戚魚望出車窗，窗外是路邊随處可見的棕榈樹，以及遠處從建築群後浮起的海平面。
S大坐落在舊金山灣區，周圍被各片矽谷的科技園區環繞，四處散落着全球聞名的科技公司的總部，也帶起了校內的創業風。汪丞正好是創業大潮之一，剛注冊公司，拉了一個自動駕駛項目組，還邀請戚魚一起。
戚魚婉拒了。
“好吧。”汪丞問，“畢業之後你會留在這裏嗎？”
“應該不會。”
汪丞笑着用英文調侃：“在這裏萬事皆有可能。”
順利将戚魚和周思宜分別送到，汪丞有事走了。戚魚住在公寓樓的六樓，一層共五個房間，有獨立衛浴，但廚房是公用。
還沒到開學的時間，戚魚的室友都沒到。兩天收拾完行李，她收到了不少郵件，還有學校組織發來的活動通知，詳細羅列着接下來一個月的各種活動。
開學的第一周是迎新周。
迎新第一天，戚魚在辦理各種手續前，先去學校附近的自行車行買了一輛單車。學校太大，課間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騎車。
沒過兩天，周思宜和戚魚約在校內某一食堂。
“你選課了沒？”周思宜打了一份沙拉，報出兩門選修課，坐下道，“我還沒想好要選哪一門。”
“嗯。”戚魚轉發給周思宜一個網址，“這裏面有以前學生的課程評價，你可以看一下。”
“我看看……”
一頓飯完畢，戚魚要去馬術社團面試。
周思宜驚訝：“诶你要學馬術？”
“昨天廣場那邊在社團招新，他們給我發了宣傳單。”戚魚問，“你要一起去嗎？”
“不用不用，我不會騎馬，有點恐高。”周思宜笑道，“天，沒想到你到這裏融入得這麽快。”
戚魚抿出一個笑，杏眸明亮，揮揮手招呼：“那我先走了。”
和在哪裏無關。
虞故峥好像什麽都會。
像一場比賽。
她想要更好，也想盡快趕上一個人。
戚魚這學期有五門課，課業量卻只多不少，經常需要泡圖書館。參加的社團每周也都會舉行活動，到了周五還有校內組織專門舉行活動，發放免費一些的電影票和比賽票，這些活動戚魚會參加一部分，幾乎占用了大部分的課餘。
快兩個月過去，戚魚的廚藝進步了很多。
公寓廚房，戚魚剛起鍋，将土豆炖牛肉倒入瓷盆裏，放在身後桌上的手機響了。
她重新辦了手機卡，平時除了聯系一些校內同學，就只有汪盈芝知道這個號碼。
“汪阿姨。”
“小魚，阿姨後天回來。”汪盈芝在那頭笑道，“這個周末你就來阿姨家住兩天……”
S大雖然占地廣，但地處郊外，周圍除了衆多科技園區外，少有大城市的風景，要坐近一小時的火車才能到舊金山的市內。汪盈芝就住在那邊。
正聊着天，有人聞香進廚房，戚魚邊打電話，邊擡起腦袋瞅了眼進來的俄羅斯室友。
兩人互打了個手勢，對方熟練添走一小碗她的炖牛肉。
嘗了口，立即被辣到露出一個難以言喻的表情。
戚魚還在回汪盈芝：“好的。”
汪盈芝聽出戚魚話語裏一下止不住的笑意，問：“有人在你旁邊嗎？”
“嗯，是室友。”
汪盈芝又關切問：“是男生還是女生？”
戚魚乖乖道：“女生。”
挂了電話，汪盈芝有點感慨，果然讓戚魚脫離戚家和虞家的想法沒錯，她在電話裏聽起來比原來好了太多，人似乎也開朗多了。
周五，汪丞奉命來接戚魚，他在社交軟件上聯系戚魚，兩人約了在校內的中央廣場一側見面。
汪丞把車停在道邊，還插着藍牙耳機在聽歌。
擡頭一看。
遠遠自拱廊的那頭，有華裔女孩騎車從散落的學生群中穿過來。汪丞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蔚藍碧空，兩旁是紅瓦屋頂的科研室，她一身橘色短上衣，淺藍色修身牛仔褲，一路騎過來的時候，還空出手撥了下被風吹散至唇邊的長發。明媚得極為漂亮。
戚魚毫無所察，等騎近了扭過方向，在汪丞面前不遠處剎住車。
“Ryan.”戚魚停好車，偏過腦袋，禮貌問，“走嗎？”
就這個角度。
汪丞感覺心跳跟着耳機裏的鼓點一起猛地敲了一記。
印象裏那個性格有點悶的漂亮女孩。
看起來自信了太多。
Jesus，萬事皆有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很快就回來辣
久等！！！感謝小天使們的雷和營養液，這章依舊給你們發小紅包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