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戚魚渾然不察, 仰起腦袋看了會兒滿夜空炸開的焰火,又看向虞故峥。

“好漂亮。”戚魚杏眼明亮,在一片尖叫的背景音中, 聲音也稍稍揚了點,“這是我今年看到的第二場煙花。第一場是之前在學校, 踢足球賽的時候,只放了一小段時間。”

好像說得太多了。戚魚問:“你今天是很忙嗎?”

這場煙花秀還在繼續。

虞故峥已經徑直到戚魚面前,并不瞥煙花, 低斂了眼看她,片刻,似乎出聲了一句。

“什麽?”戚魚沒有聽太清。

她以為虞故峥是要回答什麽。下一秒,他略一俯首貼近, 像個循禮的動作, 嗓音泠泠悅耳:“還要不要看?”

戚魚擡臉瞅了眼還在綻放的漫天焰火,頓了下:“看, 什麽?”

話音落下不過幾秒, 随着最後一組煙花放完, 夜幕也逐漸由明轉暗。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降了不少,戚魚從剛才看煙花的專注中回神,後知後覺, 此刻虞故峥好像離她特別近。

“每天放煙花的時間不會太久。”虞故峥仍和戚魚對視,聲音清晰,低緩道,“你想要看, 可以繼續。”

戚魚心跳倏然一快:“……可以嗎?”

“可以。”

虞故峥撥通電話,不知道是打給誰,言簡意赅幾句。戚魚對着他弧度分明的下颌瞅了兩秒, 來不及想明白,就接到喬文文打來的電話。

“寶貝你在哪?我找不到你了!”那邊是人群的嘈雜跟唱聲。

“我在B館門口。”

“你怎麽在那兒?”喬文文喊,“張卓快唱完了!估計最後一首歌了,我現在來找你,咱們打車回去吧。”

“嗯,好的。”

戚魚和喬文文通着電話,注意力卻在虞故峥身上。他已經收線,眸光落過來,五官輪廓在暗色裏顯得影綽不分明。

乍看和平時看人時一樣,但又有不同。

戚魚還沒細辨,忽然感覺身後響起焰火擦破天際的聲音,漫天再次炸開,頓時照亮了虞故峥的模樣。這一剎那實在好看,光都落在他身上。

現場那邊的驚喜尖叫瞬間通過聽筒,悉數湧進戚魚的耳朵。

很吵,可她的心跳聲好像更吵。

戚魚看過這次科技大會的活動手冊,一天放一場煙火秀。

剛才虞故峥打電話時沒避開她,如果她猜得沒錯,這是要放完三天煙火秀的儲量。

“這些煙花是都要放完嗎?”戚魚看向夜空,感覺到對方投來的視線,“那接下來兩天怎麽辦?”

“他們會有安排。”

戚魚仰頭看,腦袋卻怎麽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今天之前,她已經下定決心,不管虞故峥是不是喜歡自己,她都打算一步步來。

他應該是有點喜歡她的,所以不管怎麽樣,她都有機會。

不過她問過虞故峥太多次喜不喜歡,他都沒有回答。

這一次,她不會再問了。

直到近三十分鐘的煙花放盡,戚魚和喬文文通話幾句,拿着手機看虞故峥:“我同學要過來,我們準備回家了。”

“怎麽回去?”

戚魚思忖回:“我們等下打車走。”

“這裏離市區太遠,打車需要時間。”虞故峥聯系上會展中心的負責方,等通話切斷,接道,“送你回去。”

虞故峥說得沒錯,音樂節結束,打車軟件上的排隊等車早就排到了上百位。

最後是科技大會負責方這邊的專車送戚魚兩人回去。

一路上喬文文都在激動翻着音樂節的現場圖,戚魚腦海裏也都是那場煙花,回到合租的住處,洗漱完後乖乖窩進床裏,卻翻來覆去睡不着。

出卧室喝水,發現客廳的燈還亮着。

“詩藝姐,你還沒睡嗎?”

“沒呢,睡不着。”陶詩藝正在泡咖啡,眼睛紅得像哭過一場,苦笑問,“走,出去喝一杯?”

周六晚上的酒吧人不少,吧臺位置被占滿,僅剩下幾個有最低消費要求的卡座。

陶詩藝失戀,點了一堆酒,戚魚也陪她喝。

“都在一起四年了,還是熬不過異地的半年。”陶詩藝唏噓,“算了不說我了,你有沒有男朋友?”

戚魚搖搖頭,抿出一個酒窩:“不過我有喜歡的人。”

“單戀?”陶詩藝詫異,“不能吧,你這麽好看,他不喜歡你?”

“他好像喜歡我。”

陶詩藝更詫異:“什麽叫好像喜歡?他喜不喜歡你,不是能感覺得出來嗎?”

“嗯。他對我很好,但可能沒有到特別喜歡的程度。”酒勁上來,戚魚撐着臉思忖了下,客觀道,“但是應該比喜歡其他人,要更喜歡我一點。”

“哎呀,那不就是喜歡你!”陶詩藝被繞暈了,“那我這樣問,他追過你嗎?就是送花,約會吃飯之類的。”

她和虞故峥當然一起吃過飯,玫瑰也種了,但那都是在合約訂婚時候的事了。

“追……”戚魚費神思索,小聲回,“應該不算。”

“喜歡你還不追你?一聽就不靠譜。”酒吧音樂聲嘈雜,燈光迷離,陶詩藝顯然也上了酒勁,直接下結論,“我覺得他肯定是心裏有別人了,男人都這樣,你看看Ian吧,我看他就對你挺好的……”

陶詩藝越喝情緒越崩潰,拉着戚魚也多喝了幾杯,好在這家酒吧就在兩人住處附近,出巷子兩百米就是小區的大門,回去很方便。

戚魚喝得有點困頓,從洗手間回來,陶詩藝哭得厲害,神志也不清醒,她遞了張紙巾,提議回去。

“不要,我不回去,我不想回去。”

陶詩藝已經喝到面露難受,可說什麽也不離開,死命扯着酒保要再加兩瓶酒。最後還是戚魚拿過她的酒杯,瞅向人群晃動的舞池,想了下問:“那你想去舞池嗎?”

“你……會跳舞?”

戚魚拉起陶詩藝。

“不會。”她顯然也醉了,杏眸居然笑得有點靈,篤定回,“但是可以随便跳。”

S大有個新生入學的傳統習俗,每位新生都要進入校園裏的各個噴泉池裏踩水跳躍,這習俗也叫“噴泉跳躍”。一開始看到有學生僅僅穿着內衣在池裏戲水,戚魚還不習慣。

後來也跟着放開了,在噴泉池裏怎麽跳,參加派對也那樣應付。

很解壓。

酒吧熱鬧,舞池燈光昏昧不清,戚魚耳邊充斥着鼓點激昂的電子樂,鼻息間都是煙味與香水味,難受的醉意也随之翻湧上來。

倒是陶詩藝撒瘋過一回,酒醒了也累了,說要回家,戚魚遲鈍反應幾秒,想去吧臺那裏要回寄存的包。

“诶對,你剛才去上廁所那會兒有人給你打電話,問你來着——”

戚魚迷糊:“是誰?”

“不知道,好像是有個人,男的。”陶詩藝剛才醉得實在不清楚,“我接了,就記得聲音還挺好……”

戚魚一時杵在舞池裏,忽然前方一對相擁貼抱的小情侶擠過來。

她避讓不及,下意識往後趔趄一步。

還沒站穩,感覺後腰脊處被人稍一扶住。緊接着,男人的手自後循過來,箍着她的腰際,自然往後帶了一帶。

戚魚第一反應要掙開,但在低頭瞅見對方手的瞬間,剛蹙起的眉尖茫然松了。

極為漂亮的一雙手,指節修長分明,熟悉得要命。

滞了好一會兒。

“虞……”戚魚往後仰過腦袋,表情讷讷,“虞故峥。”

虞故峥垂眸接上她的目光,一雙桃花眼在斑駁迷離的酒吧燈下,卻愈發顯得無情無欲。

打碟的電子樂聲實在太吵。

好半晌,戚魚開口:“你怎麽知……”

“和朋友一起?”虞故峥神色很淡。

戚魚醉得轉不過腦,但聽清了,莫名地一動未敢動。什麽鎮定,什麽自如,都忘得一幹二淨。

“是我朋友心情不好……我就陪她來這裏了。”

虞故峥道:“既然心情不好,是該喝酒排解情緒。”

這句話聽着是認同,但戚魚總覺得,他還有下一句。

西裝革履的人在酒吧實在格格不入,四周逐漸黏來不少打量的目光,好奇有之熾熱有之,而虞故峥似不在意。他扶着戚魚腰際的動作未撤,擡手解松了一點領帶,就着這個姿勢俯首附近她。

“這麽晚在酒吧喝醉。”氣息就欺在戚魚耳畔,虞故峥聲音低了幾分,“誰教的?”

酒吧外是條小巷,淩晨時分,巷口外的大道上只偶爾駛過零星車輛。一輛顯眼的賓利停在路邊,車內無人。

虞故峥好像是一個人過來的。

戚魚被乖乖帶出小巷,涼風一吹,胃裏那股難受勁驀然泛了上來。

顧不上尋找垃圾桶,她兀自在原地蹲下,忍了會兒,總算把難受的感覺壓了回去。

戚魚抱着膝,感覺上方有陰影罩落,一仰起腦袋,就對上了虞故峥沉靜垂落下來的視線。

“難受就吐出來,不必忍着。”虞故峥随手解了西裝扣,下一刻,戚魚身上披落一件外套,聽他道,“起來,送你回家。”

酒壯魚膽,戚魚嗅着外套上熟悉的好聞氣息,又搖搖頭,不肯起來了。

“……我不是小孩了。”良久,她忽然糯糯吭出一句。

對視須臾,虞故峥終于失笑:“沒把你當成小孩子。”

也許是今晚他給人感覺太不一樣。

戚魚定定睜着酒意朦胧的眼,破天荒地小聲反駁:“可是你說不讓我這麽晚……”她低下瞅了眼手機時間,繼續接道,“兩點半在酒吧喝酒。”

虞故峥仍俯視着戚魚的眼睛,聞言沒接話。

“之前說好你不教我處事,不讓我依賴你的。”戚魚酒醉未消,控訴更上一層。

此刻格外安靜。

路燈勾勒出虞故峥的周身輪廓,光色跟着在他深邃眉眼下打落一片睫影,看着似乎斂盡笑意。這些年能對虞總咄咄質問的人少之又少,當面翻舊賬的更是幾近于無。

片晌,虞故峥出聲:“後悔了。”

“……”

戚魚霎時愣愣怔住。

“你剛才說……什麽?”

虞故峥與戚魚那雙幹淨明澈的眼對上,她醉得人畜無害,已然不似剛才在酒吧舞池裏的光芒模樣,明顯有些遲鈍。

戚魚剛想回憶,就見虞故峥屈身半蹲下在她身前,看着衣冠楚楚,光風霁月。

可咫尺注視她片刻,虞故峥神色幽微,氣息像嘆出來,複又認一句:“我後悔了。”

“……”

是後悔說那些話?還是後悔別的?

恰時戚魚醉酒的難受勁再次泛上來,忍下後,眼裏不受控沾染上了生理性的濕潤。

“虞故峥,我猜不到你在想什麽。”她的杏眸像氤氲着水汽,看着像委屈,下巴也磕在膝上,“我認識你好久了,以前也,喜歡你很久了,但是有很多事,我猜不到你在想什麽。”

“你對我很好,對你的小侄女也很好……對貓也很好。”戚魚這番話說得毫無頭緒,像只是在酒後發洩情緒,輕微哽着鼻音,“我分不出來,也不想你再對我這麽好了。”

話音未落,下颌倏然觸到男人的手指。

虞故峥引着戚魚從膝上擡起腦袋,動作循着白皙的臉頰往上循。

“以後不對他們好。”虞故峥以指腹擦去她眼尾的濕潤,又撥開頰側耳發,音色低緩,“你想要知道的事,我一并告訴你。”

這是戚魚今晚第三次接不上話。

她頓了好一會兒,才含着酒意詢問:“……告訴我什麽?”

虞故峥停下動作。他良久注視戚魚的眼睛,似在思量。

這些年以來,他自诩旁觀了太多滿腔真摯的真心,仍無動于衷。

他既不是憐弱的人,也不信一見鐘情。不信熱忱付出,更不信能為之付出生命的感情。

理智永遠至高無上。

因此倘使動心,他也要拿捏着主動權,确保這段感情走向的穩定性。

而現在未到火候,未成時機。本不應該打破現在循序發展的局面。

虞故峥隔着咫尺距離平視戚魚,稍一沉吟,卻道:“喜歡。”

戚魚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他說……

“的确不該管你,是我沒能管好自己的心。”虞故峥一雙桃花眼既深且沉,道,“以後我對你的那些好,想接就接着。”

“……”

須臾,虞故峥忽然笑了,顯得說不出的縱容勾人:“不想接,也只有對你這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花花

更晚辣,這章依舊給小天使們發紅包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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