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哥是媒人

城堡的地下室有酒窖,溫度和濕度都有電腦控制,藏着數千瓶美酒。

男人喝酒不外乎以下幾點,喜悅、苦悶、應酬。博士的許多珍貴收藏,是他多年來排解寂寞的好夥伴。

純手工的波多爾酒杯像一朵盛開的郁金香,安安靜靜地置在桌面上,旁邊是82年的拉菲。在醒酒的過程中,博士一直凝視着酒瓶出神。因為那個人喜歡這種口感的紅酒,所以他義無反顧地收藏了許多,可惜他最終也沒能好好品嘗就離去了。

這個年份的拉菲如今被炒成了天價,利潤翻了将近兩百倍,那個人也死去二十幾年了,真是物是人非。

“Z,你在害怕。”趙先生不疾不徐地說。

“真可笑,我不怕任何事!”博士雙手抱在胸前,這個動作是出于本能的防禦,只是他自己沒有發覺。

“你害怕的是過去。”因為能看透他,所以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這個男人,從小到大都是如此。他外冷內熱,帶上冰冷的面具拒絕可以得到的幸福。因為痛苦和無法釋懷,他折磨自己,也折磨可憐的孩子:“你要知道,過去的事情我們無法挽回,但将來發生的卻可以靠自己的雙手改變。”

“你想說什麽?”博士不悅地打斷他,充滿了戒備。

面對男人警惕的眼神,趙先生只是長嘆一聲,忍不住想起第一次為小憨治療時的情形。

那時候小憨受了很大的傷害,肉體和精神的狀況都非常糟。他拒絕和任何人對話,封閉自己,就剩下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博士在照顧他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狂躁,負罪和愧疚時時刻刻折磨着他,幾乎發瘋。

他對小憨的軟性抗拒束手無策,只能求助常年研究心理學的大哥。當心理治療也無法産生效果時,他開始絕望。終于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博士完全崩潰了。他靜靜地站在黑暗中,在激烈的思想鬥争後,把枕頭狠狠壓在親生兒子的臉上!

他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瘋狂,按住枕頭的手毫不留情,心裏只有一個殘忍的想法——殺死他,一切就結束了!

窒息感讓小憨本能地拼命掙紮着,在他手臂上抓出無數血痕,最後,力氣漸漸弱了下去。當趙先生趕到時,見到的是殺紅了眼的博士和奄奄一息的小憨。

可憐的孩子最後被救了回來,趙先生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對他進行了深度催眠,塑造了一個只有兩歲智商的天真孩童的人格。一個不會仇恨,不會悲傷,永遠天真快樂的兩歲兒童,能百分之百滿足博士充當慈父的願望。

小憨在短時期內看上去很好,但洗腦畢竟有危險,他常常精神崩潰,記憶混亂。遇到這種情況發生就需要進行再次催眠,次數越多,對人的傷害就越大,而且還落下了極其害怕雷雨天氣的後遺症。

“你痛苦了那麽久,也該幸福了。”結束了不愉快的回憶,趙先生感嘆了一句:“學會釋懷,放過小憨,也放了你自己。”

博士不再說話,抗拒清楚地寫在臉上,趙先生知道他需要時間去消化一切,愛鑽牛角尖的人往往更難走出困境。正因為了解他,所以也不逼他,丢下一句自己好好想清楚就出了門。

屋外的陽光明媚,和陰冷的室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信步走到池邊,藍色人魚正在神游天外,根本沒有發現有人靠近。

“茉莉,很高興見到你。我叫趙樸,是Z的大哥。”男人出聲打招呼,把發呆的茉莉吓了一跳。

茉莉回過神來,才發現面前站了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這個自我介紹的家夥正是早前看到的西裝男,他有一張和博士非常相似的臉,只是不戴眼鏡,而且身材更健碩。他的舉止高雅,可是目光銳利,似乎能看透人心。

原來是博士的哥哥,難怪讨厭人類的大冰山一點也不排斥他,這麽看來,博士對自己的親人都是很好的。

茉莉傻乎乎地伸出手,對博士的兄長充滿了敬畏,開口就叫了聲大哥。想想又不對,跟別人非親非故的叫大哥也太親密了,于是又改成趙先生。

“你很有趣。”趙樸笑了。

他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趙樸自然知道他想說什麽,于是先開了口:“想問Z的事?我可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真的什麽都可以問?茉莉大喜過望,于是連珠炮一樣發問:“其實我想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比如博士的真名叫什麽,為什麽住在孤島上,小憨到底是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既然大哥都說可以随便問了,他絕對不會客氣,一定要各個擊破。他一直很糾結為什麽人類會生出人魚寶寶,而且大冰山的過去,全是他做夢都想知道的事情。

“Z本名趙素,是個自視甚高的人類學家,脾氣有些古怪;小憨是人類和人魚混血的孩子,也确實是他的兒子,你要驗DNA嗎?至于為什麽避世而居,還是讓他自己告訴你吧。”趙先生雙腿交疊,看似動作随意地聊天,其實在觀察茉莉的一舉一動。

趙樸,趙素?果然是一對兄弟!茉莉趴在池子邊,對又知道了一些博士的秘密而欣喜若狂,他的眼睛閃閃發光:“難怪小憨和我不太一樣,我以前就一直奇怪為什麽他的上半身完全是人類,原來是混血。這麽說,人魚也可以生孩子嗎?小憨這麽美,他的媽媽一定是個大美人,她去哪裏了?”

“人魚當然可以生孩子,不過準确地說,是産卵。”趙先生避開了小憨的話題,幹脆向他詳細地介紹了一番人魚生活方式和生産過程。

生活在大洋深處的人魚和人類非常類似,他們有健全的社會制度,有法律,按勞分配。這些海底居民的主要勢力分為四大家族,分別是太平洋的翼,大西洋的踏潮,北冰洋的天歌和印度洋海因。

趙先生指了指茉莉的胸口:“每條人魚身上都有标志身份的刺青,你胸前的翅膀就是翼的族徽。”

茉莉的胸骨上有兩條對稱的藍色圖案,宛若一對張開的翅膀:“這就是族徽?”

“對,而且你還是個貴族。”雖然等級不算很高。

“從哪裏看出來的?”茉莉震驚了,對普通老百姓來說,貴族這個詞語顯得有點遙遠。

“你知道人魚天生喜歡發光發亮的東西吧,這個習性導致他們用顏色來區分階級。人魚的頭發和魚的尾色彩是一致的,大貴族和皇族幾乎都是淺金色或者金色;反之,顏色越深地位就越低,黑色或者深色的人魚通常都是平民甚至是奴隸。”茉莉的顏色介于藍色和紫色之間,鱗片也不算透明,應該出生在一個中等貴族家庭。

“小憨那麽白,所以他是皇帝的孩子了?”如果按照顏色來分類,那麽純白色的小憨應該是金字塔的頂點了。

趙先生搖搖頭,談論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總露出一些憐憫的神色:“我說過他是混血,沒有家族願意接納他,如果他闖進別的人魚的領土,會被毫不猶豫的殺死。”

“真可憐。”茉莉低下頭,難怪博士從來不讓小憨游得太遠,只能在島嶼周圍逛逛。

大概是不想談論關于小憨的事,趙先生再次把話題轉移到野生人魚身上。野生人魚的壽命雖然很長,繁殖能力且相當低。出于生物繁衍生息的本能,他們已經進化成雌雄皆可孕育下一代的體質。

人魚是産卵而非直接生産胎兒,卵會在雌性人魚的身體裏緩慢成長,直到成熟。相比擁有産道的雌性,雄性人魚生育寶寶則艱辛得多。由于沒有富有彈性的通道可以分娩,他們的卵只能在身體裏呆很短的時間,在長到一定大小之前生下來,這樣的卵存活率很低。如果非要生下健康成熟的卵,那麽就得付出極大的犧牲,絕大部分雄性人魚都是因為生育下一代難産而死。

“小憨的媽媽是這樣死的嗎?”茉莉皺着眉頭,他對這個從未謀面的“情敵”一點敵意都沒有,這很奇怪。

趙先生點點頭,算是承認了,然後他又補充道:“你不需要擔心Z心裏只有他,他已經去世二十幾年了。”

茉莉臉紅了,扭捏地說:“我沒有那種非分之想。”

“我是搞心理學的,專門研究別人想什麽,你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了,我還不知道你要什麽嗎?”趙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藍色的人魚,忽然說:“這也是我今天來找你的主要目的。”

“目的?”茉莉蒙了,不會是因為他喜歡上博士,要殺人滅口了吧……

“對,我是來給你們做媒的。”看上去非常冷靜的趙先生嘴裏卻吐出了不得了的句子,茉莉驚得合不攏嘴,一時間搞不清楚這個做媒是什麽意思。

做媒,好想就是撮合兩個人相好吧。

“Z單身很久了,就算不為他自己着想,也應該替小憨找個媽媽。你也看到小憨那個樣子,沒人照顧可不行。而且Z非常讨厭人類,不可能和人類女子發生什麽,我覺得你的條件非常好,很适合他。”驚人的話一句接一句蹦出來,趙先生接着說:“當然,這也得你同意才行,首先得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愛他,就得接受他的過去,甚至要接受他和別人生下的孩子!我知道這很難,但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下。”

“Z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堅強,他和所有人一樣期待幸福。”趙先生俯下身,鄭重地說:“而你,可以給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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