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出大事了

小憨失神地說出一句爸爸不要小憨了，把博士和茉莉都吓了一跳。

之後無論他們怎麽勸說，小白癡就是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張着一雙空洞的大眼睛，像沒有靈魂一樣。

茉莉雖然挨了打，可是看到小白癡這樣也十分肉痛，而且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他先吓唬了他才會發生打人事件，所以忍不住對博士的做法抱怨起來：“你也知道小憨的智商只有兩歲，跟一個兩歲的孩子講大道理他聽得進去嗎？你不好好跟他說動什麽手，看把他吓成這樣！你教育孩子不能打人，自己卻動手打他，真是好榜樣。”

現在的茉莉俨然一副疼惜孩子的母親的樣子，大概護犢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再說博士本來也沒有想過要動手，他的初衷是讓小憨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可是他不但不聽話，還動手攻擊茉莉，他也是一時氣急才沒有控制住。像很多年前差點殺死小憨的那個夜晚一樣，他現在渾身冒汗，後悔得要死。

小憨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看看博士，又看看茉莉，掙紮着爬下床。

“寶寶，你要去哪！”發現小憨産生了強烈的抵觸情緒，博士滿心擔憂，趕緊抱住他。可是懷裏的孩子揮舞着雙手拼命反抗，身體扭動得厲害，還狠狠朝博士手臂上咬了一口。盡管他的牙齒不像茉莉那麽鋒利，還是咬出一個血痕，鮮血直流。博士大概是出于內疚，也不知道抽回手，就任他死命地咬。

茉莉一看不得了，趕緊捏住小憨的嘴巴，好不容易才讓小白癡松口。

一場鬧劇下來，大家都有點筋疲力盡。

要讓小白癡喜歡上茉莉，是件難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成的。其實小憨之前對茉莉還是有好感的，不然也不會分食物給他。只不過他心智年齡太小，分不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這樣的幼兒胡鬧時，家長應該合理地教育，而不是動手打人。

現在小憨對博士和茉莉完全抵觸，甚至有暴力傾向，博士不得比先把他送回房間。剛把小憨放到床上，他就掙紮着往下爬，一點也不聽話。

博士無奈之下，只好去取注射器，用藥物讓他乖乖入睡。

不過短短幾分鐘，回來時已經找不到小憨的影子了，又躲到床底下了嗎？小白癡以前也有犯錯被教訓的時候，每次被爸爸吼，他就會躲藏到床底下大哭。果然，床單揭開，小憨縮成一團滾在床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雖然不聽話，畢竟是自己的孩子，無論子女犯了什麽錯，父母永遠是最包容他們的人。

他把小憨從床底下抱出來，怒氣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滿心的內疚和懊惱：“爸爸錯了，寶寶原諒爸爸好嗎？爸爸永遠不會離開你，會一直保護寶寶，對寶寶好。”

小憨不吭聲，把頭扭到一邊，臉頰紅腫的厲害，那一巴掌打得太狠了。

“寶寶想見伯伯嗎，如果你不氣爸爸了，我把他叫回來。”無奈之下，博士只好許諾會請小憨最喜歡的趙樸回來。聽到疼愛他的伯伯要來，小憨的臉上才露出喜色，拍着床鋪要求博士立刻打電話。男人只好掏出電話，按下一串數字，提示音響了很久，對面才傳來一個非常不悅的應答聲。

“小憨情況很不好，你最好趕回來。”無法在電話裏詳細說明，只能請他速度回家。然後他把電話遞給小憨，讓小白癡和伯伯說了幾句，趙樸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立刻把小家夥逗樂了。

挂了電話，男人把取來的冰枕敷在小憨臉上，希望在趙樸回來之前消腫，他可不想被大哥暴揍一頓。

趁孩子分神的時候給他注射安眠藥，不到十分鐘就能入眠。這期間，博士一直抱着小憨在屋內走動，輕輕搖晃他的身體。在搖搖晃晃中，剛才還哭哭啼啼的小白癡很快入眠，緊緊抓住手機的手也松開了。

确定他睡熟以後，博士才小心地放下他，把被子仔細掖好。人魚的耐寒能力很強，但他總會給小憨蓋一床輕軟的薄被，因為柔軟蓬松的觸感小憨很喜歡。

忙完這一切，他才趕回自己房間，茉莉正焦急地等待着，一見面就詢問小憨的情況。

“哄他睡了，明天趙樸會回來，心理問題還是得讓他解決，況且小憨很喜歡他。”博士隐去了給小憨注射安眠藥的過程，他知道茉莉一定不同意這種做法，又會巴拉巴拉說個不停。

“你今天應該好好陪他，他心裏一定很難過。”窗外風很大，從吹得窗戶咔咔作響的程度來看，暴風雨很快就要來了。

“我更想陪你。”男人鑽進被子，從背後抱住茉莉。

他的手輕輕撫摸茉莉的腹部，手心的熱量傳到他身體裏，暖暖的，很舒服。剛才還勸他離開的人魚，此刻又極其眷念這種溫暖，不忍放手。

享受着這種美好的溫存，過了好久茉莉才覺得應該和博士好好談一下小憨的未來，他先開了口：“我聽趙先生說，人魚的壽命很長。”

“怎麽忽然問起這個。”野生人魚通常能活上千年，是人類的十幾倍。

“你有沒有想過，等你死了小憨怎麽辦。”茉莉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和博士的無限寵溺不同，他考慮得更多的是這個孩子的将來：“人都是會死的，你現在能寵着他，照顧他，可是将來我們都死了該怎麽辦？我聽說野生人魚都有自己的領地和族群，沒有紋身的魚不屬于任何一個家族，會被排斥、攻擊，甚至殘忍地殺害。我很害怕小憨落到那個下場，我們必須教會他自己生活。”

“放心吧，我比你想象的活得久。”他當然理解茉莉的擔憂，但完全沒有必要，就算沒有賽壬的詛咒，混血人魚的壽命也比人長得多。雖然他保持了人類的外形，畢竟身體裏有大貴族的血統，再活個幾百年沒有問題。

就連趙樸這樣的普通人類，也因為食用了人魚內髒而永葆青春，延長壽命。

“不過讓他學習自己生活總是好的，你會當一個好老師嗎？”博士自然不反對茉莉的意見，他也明白之前太過寵愛小憨，一直沒有好好地教導他禮儀和生活能力，導致了霸道蠻橫的性格。現在要糾正過來，勢必要走一段很艱難的路，也許會很辛苦。

“那當然，母親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師！”茉莉咯咯地笑，已經在心裏盤算着要如何開始幼兒課程。

“可以讓99號幫你，她知道如何照顧好小憨，讓他聽話。”女仆機器人不但家務萬能，還是一部活的百科全書，有她幫忙，事情會變簡單的得多。

茉莉點點頭，又感嘆：“要是小憨和趙先生沒有血緣關系就好了，這樣他們就能在一起。我看你大哥是真心喜歡小憨的，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可惜啊，命運弄人，怎麽就是伯侄呢？”他猶豫了好一會，才大着膽子說：“其實，小憨也喜歡趙先生，你不如就同意他們了吧，太可憐了。”

無論父母的愛多麽極致，和愛人還是不一樣的。

小憨這個年齡，早就應該也會發情了，尋找配偶是生物的原始本能，不是人為可以控制的。茉莉當然也有這樣那樣的猶豫，他絕對反對亂倫，可他們彼此相愛的話，或許可以一試。

抛棄世俗觀念能讓小憨幸福，他願意做一次大膽的嘗試。

“茉莉，他們不能在一起，會遭天譴的。”博士搖搖頭，只有這個，他絕對不會讓步。

“究竟為什麽？”一般人面對亂倫的問題當然會無法接受，産生強烈的排斥心理，可博士都和非人類結合了，那麽亂倫也不是那麽驚悚的事情！茉莉不相信他僅僅是因為血緣的關系而反對，這裏面一定有更多的隐情。

可是博士不想說，他按了按酸脹的眼窩，把臉埋在茉莉的頸項間：“我今天好累，想休息了。”

他不再說話，茉莉知道他為小憨的事情煩心，也不便逼他。他反手擁住男人，把他的頭攬進懷裏，用兩只胳膊護着。也許他真的很累，才一會就睡着了，發出均勻的呼吸。

這時，窗外劃過一道金色的閃電，給屋裏帶來片刻的光明。借着短暫的亮光，茉莉深情地凝視他的男人，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茉莉眨眨眼睛，告訴自己，要愛這個男人，到地老天荒。

閃電之後，遲來的雷聲特別響亮，在天空炸開。沒有睡熟的博士很快驚醒，想起兒子最怕這樣的雷雨夜。他試圖挪動身體悄悄去看看小憨，但茉莉緊緊抱着他，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容，不知睡着沒有。

又一聲響雷，博士還是沒能掙脫茉莉的懷抱。

太大力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就無法突圍。他在劇烈的心理活動之後，安慰自己說，已經給小憨注射了安眠藥，就算打雷他也不會醒過來。今天晚上，就讓小憨一個人睡好了。

這麽想着，博士漸漸按下心來，不再想小憨的問題。

心愛的人就在身旁，如同二十多年前一樣依賴着他，他們相擁而眠，這是多麽美好的事。

他覺得心情舒暢，連一直緊繃的神經也松弛下來，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感到如此安心。他長籲一口氣，決定不再想那麽惱人的往事，好好享受難得的時光。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窗外刮着兇猛的風，大雨拍打窗戶，雷聲轟鳴，暴雨叫嚣着襲向大地。

博士和茉莉都睡熟了，他們緊緊抱在一起，巨大的蕾聲也沒有吵醒他們。窗外繁雜的雨聲蓋過了世間萬物，以至于睡夢中的博士完全沒有聽到小憨驚恐的哭鬧。

他以為注射了安眠藥可以睡到天亮，所以沒有給怕黑的孩子留一盞夜燈。

他不知道，在第一聲雷響起時，小憨就從睡夢中驚醒了。

被雷聲和黑暗吓得瑟瑟發抖的孩子蜷在床底，嗚嗚地梗咽着，驚恐地喊爸爸。從一開始的小聲啜泣到撕心裂肺的大喊，博士一直沒有出現。

“小憨錯了，爸爸快來。”以為爸爸還在生氣，可憐的孩子語無倫次地道歉，可是一向疼愛他的爸爸始終沒有出現。

雨越來越大，外面樹影搖窗，投射出許多詭異的形狀。他更加恐懼地縮成一團，張大眼睛盯住每一處，害怕有青面獠牙的惡鬼會忽然鑽出來。他哭喊，等待，祈禱疼愛他的爸爸會像往常一樣趕到他身邊，緊緊抱住他，他就什麽也不會怕。

最後，小憨終于鼓起勇氣從床下爬出來，一路出了房門，爬到爸爸的房前。他舉起手想敲門，卻忽然想起那條藍色的人魚。

爸爸因為那條魚打了他，爸爸喜歡他不喜歡小憨。

小憨吸了幾下鼻子，終于沒有敲門，他放下手，朝樓梯爬去。

大廳裏有電話，他知道那個神奇的小盒子能讓他與別人說話。他努力伸直手臂，好不容易才抓住聽筒，對着話筒反複說我要伯伯。但電話裏沒有出現他喜歡的伯伯，只有刺耳的嘟嘟聲，他不知道撥號，就算知道也不記得趙樸的號碼。所以他把一切都歸咎于電話壞了，狠狠就砸在地上。

“爸爸快來救我。”又一聲響雷，小憨抖了一下，驚恐地四處張望，嘴裏不斷呼喊他的父親。

他努力爬到86號的房間門口，把門拍得山響，可是86號已經和趙樸一起離開了小島，當然不會有人搭理他。

連86號也不要他了嗎？

“小憨是乖孩子，小憨會乖，爸爸，爸爸。”含着眼淚，小憨又爬到99號門口，儲能機器人正在充電，對他的到來完全沒有反應。

大家都不要小憨了……

大家有了別的聰明的人魚，就不要笨蛋小憨了。

小憨最後又回到大廳，推開大門，一道閃電給大地投下一層白光。他眯着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幾秒後的響雷吓了一跳，又戰戰兢兢地縮回來。

他朝樓上喊爸爸，沒有反應。他等待了一會，最後叫了幾聲爸爸，一聲比一聲絕望。

然後他用手背擦掉眼淚，推開了大門，爬進雨中。

這條去海灘的路他每天最少要經過兩次，博士每天都會抱着他去海裏游泳，再抱着玩得興高采烈的他回來。

他從來沒有爬過那麽遠，地面和腹部摩擦着，有的地方都破了皮，很痛。

小憨在雨中艱難地前進，直到到達海灘，他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家的方向，絕望地說：“爸爸不要小憨，小憨也不要爸爸。”

在一個暴風雨的夜晚，一條白色的人魚投進了漆黑的大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