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玉器行偶遇

唐太尉的壽宴一結束,唐霄就迫不及待地跟着葉逸去了東宮,還是沉唐太尉不注意時悄悄跟着走的,等唐太尉回到唐府發現少了一個人時,再想把唐霄從東宮裏抓出來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東宮太子少保正式走馬上任,自此太子進出東宮時,身邊除了東宮內侍總管,還多了一個葉逸和一個唐霄,一個作為策士随時替太子出謀劃策,另一個則作為護衛守候在旁,只是這護衛真正守候的是誰,太子也懶得去追究,若真追究起來,他怕是要把唐霄罷職了。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不長久,唐霄進入東宮後的第三個月,時已入冬,然而北風凜冽的長安城裏卻因為兩個消息而民心沸騰。

一則是說唐府正在籌辦喜事。

唐府的公子們都已弱冠,姑娘也可以嫁了,會有喜事是理所當然的,可奇怪的是滿城的百姓只聽說唐府要辦喜事,可是誰要娶、是誰要嫁卻怎麽也打聽不出來。

打聽不出來沒關系,他們還可以用猜的。這要嫁的好猜,瞧唐姑娘每日都帶着據說是唐府表姑娘的姑娘四處閑逛,又是替那表姑娘置辦衣裳,又是置辦首飾的,這要嫁進唐府的八成就是那位表姑娘。可這要娶的就當真是毫無頭緒,唐府總共三位公子,一位即将奔赴西域,眼瞅着就要啓程,就算是想娶,那也是來不及了,可餘下的兩位公子……那兩人都是躲得要多遠有多遠,瞧誰都不像是中意這表姑娘的模樣,難不成唐府這一次是強逼成親?

就因為事實無法确定,所以百姓們每日都興致勃勃地做出各種猜測,有關唐府喜事的傳聞也是每天都要增加一個版本。

另一外一則消息則是說東宮太子少傅雖是男兒身,卻喜歡男人,并且已與意中人私定終身。

比起唐府的喜事,這件事是真的讓整個長安城一夜之間熱鬧了起來,聽說了這個消息的人分為三方,一方表示事不關己,看熱鬧就好。一方表示支持,畢竟私下裏男男相親的不在少數,豪門大戶裏養着男寵也不是什麽秘密,比起那些豢養男寵不把男寵當人看的惡劣人士,太子少傅這可就好多了,至少人家都私定終身了,這就叫愛情。當然有支持的就有反對的,反對的人其實也說不出什麽可以服衆的理由,只是捧着老祖宗留下的道德訓誡嚴厲批判。

因為這事兒,長安城裏突然湧現出大批能言善辯的人才。

東宮內院射殿內,太子正站在靶前拉弓瞄準,唐霄擺着同樣的姿勢站在太子身旁,瞄準着另一個靶子,看樣子是正在進行一場比試。

葉逸端坐在射殿一角,面前是一方矮桌,一套茶具,此時正一邊悠然煮茶,一邊關注着太子與唐霄的比試。

整個射殿裏,與氣氛最不相融的就是冷着臉站在一旁的崔良。

“殿下,事關東宮名譽,不能姑息,請殿下做出裁決!”崔良義正言辭道。

太子與唐霄幾乎是同時松手放箭,眼看着自己的箭射中了八環,而唐霄的在九環,太子不滿地對崔良說道:“崔良,你太吵了,傳言罷了,無須理會。”

說着,太子又從旁邊的箭筒裏抽出了一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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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良又道:“無風不起浪,若不是……若不是他們做了什麽,外面又怎麽會出現這樣的傳聞?臣知道殿下與葉少傅是多年的交情,可殿下也不能因此讓自己的名譽受損!”

已經瞄準好的太子聽到這話就放下了弓箭,冷眼看着崔良,沉聲道:“你是說本宮因私忘公?”

“臣不敢!”崔良趕忙跪下。

太子冷哼一聲,将手上的弓箭遞給了身旁的內侍,而後轉身走向葉逸。

見狀,唐霄也只能放下手上的弓箭,跟着太子向葉逸走去。

說是比試,唐霄也不過是陪着太子玩一會兒,哪能真的論出個輸贏?

太子和唐霄都在葉逸對面坐下了,崔良卻還跪在原地。

葉逸擡頭望了望崔良,淡笑着對太子說道:“殿下還是請右詹事起來吧。右詹事也是為殿下着想。”

太子聞言睨了崔良一眼,開口道:“崔良,起吧。”

“謝殿下。”崔良趕忙起身,快步走到太子三人身邊,又跪下了。

“請殿下……”

不等崔良說完,太子就微微擡手,阻了崔良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的擔憂本宮都知道,你對東宮的忠心本宮也知道,這是這件事情你就莫要再提起。別說外面傳的只是流言,就是當真,本宮也不在乎。這樣說,你聽懂了嗎?”

崔良懂了,卻固執地争辯道:“臣無法認同!殿下貴為東宮,多年來一直嚴于律己,因此從未有過對殿下不利的流言,如今怎能因為這兩個人,就壞了殿下的名聲?一向自愛的殿下竟與這樣……這樣行為不端的兩個人朝夕相處,這叫外人怎麽想?”

太子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崔良一眼,對葉逸道:“本宮暫且不想與他說話。”

葉逸笑道:“殿下,此行此景之下,臣似乎并沒有替自己辯駁的立場。”

“本宮給你這個立場!”已經被崔良糾纏多日的太子實在是不想再從崔良口中聽到相關的事情。

不等葉逸開口,唐霄就斜了崔良一眼,冷聲道:“殿下自有安排,右詹事搗什麽亂?”

唐霄突然開口說了這話,叫葉逸詫異,太子驚訝,但還真是把崔良給震住了。

殿下自有安排?莫非殿下針對此事還另有計劃?若是如此,那他還真是在搗亂。可若殿下另有打算,為何不與他說呢?他好歹也是東宮的右詹事,追随太子多年,難道還不能得到太子的信任嗎?怎麽自從葉逸和唐霄來了東宮之後,太子就什麽事情都跟這兩個人說,卻把他瞞在鼓裏呢?

這樣想着,崔良就瞪了葉逸一眼,而後瞪唐霄一眼。

太子看了看偃旗息鼓的崔良,再看看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的唐霄,突然沖葉逸勾了勾手。

葉逸眉梢一挑,歪着身子靠近太子,太子這才貼在葉逸耳邊,疑惑問道:“唐霄何時學機靈了?”

葉逸睨了唐霄一眼,笑道:“一直如此,只是曾經覺得與人兜圈子太麻煩,最近才開始覺得這是有必要的。”

“原來如此。”太子點了點頭。

是怕再給葉逸添麻煩吧?唐霄這個人,也只會為了葉逸而努力了。

葉逸又道:“不過他這樣,我最近倒是覺得閑着難受了。”

就如同他以前總是會代為處理唐霄身邊的事情一樣,現在換成唐霄搶着要打點兩人身邊的大小事情,他起初還覺得這種被人重視、被人寵着愛着的感覺不錯,可一段時間過去,他就開始覺得日子有些清閑過頭了。

太子白了葉逸一眼,道:“身在福中不知福。”

葉逸撇撇嘴,理直氣壯道:“這叫回報。”

“在聊什麽呢?”見葉逸和太子一直湊在一起交頭接耳,兩顆腦袋跟黏在一起了似的,唐霄突然挪到葉逸的另一邊,不聲不響地靠近到葉逸耳邊。

“啊!”被唐霄的聲音吓了一跳,尤其是噴灑在耳邊的熱氣驚得葉逸渾身一顫,猛地彈開,“你做什麽突然靠過來?”

唐霄沉聲道:“看少傅與殿下相談甚歡,想知道你們聊什麽呢。”

唐霄一把抓住葉逸的胳膊,把葉逸拖回身邊,直勾勾地瞪着葉逸。

葉逸笑道:“還能說什麽?殿下只是突然覺得東宮的少保長大了,懂事了。”

唐霄蹙眉。什麽意思?

無視唐霄那一臉困惑,太子對葉逸說道:“阿逸,東宮這邊暫且沒有什麽需要你來做的事情,自明日起,你便歇一歇吧,去三省六部探望一下親友,走動走動。”

葉逸聞言一怔,在太子的眼中看到了些許意味深長的笑意,葉逸心中一動,頓時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謝殿下關懷,那臣就厚顏歇個幾日。”

太子這是要他去三省六部拉攏人脈吧?既然如此,他便也不問緣由,去做便是了。

太子又看向唐霄,想了想還是說道:“唐霄你依舊跟在本宮身邊。唐太尉可一直在想辦法抓你回唐府。”

“臣明白。”

第二日起,葉逸便不必再起早,一覺睡到自然醒,從容地練劍、沐浴、吃早飯,這些事情都做完了,也未必會到早朝結束的那個時間。再在東宮轉上一圈,去右春坊與崔良說說東宮事務,再拐去左春坊探望一下盧寧和玄風,這才差不多是可以去三省六部找人聊天的時間。

三省的官署自然不是葉逸說進就能進的,其中中書省和門下省位于太極殿左右,着實不方便出入,可中書省裏有葉逸的二叔葉承梁,而門下省所在的弘文館又是葉逸以前經常出入的地方,尚書省領六部坐于皇城之中,對葉逸來說進去逛逛就要輕松許多。

總的來說,除了十六衛駐地、軍器庫和禦史臺,其餘的地方葉逸都是有辦法出入的,而這不能出入的地方對太子也說也沒什麽需要提前拉攏的必要,若頻繁來往,反而會招人非議。

去司農寺找陳斯明的路上,葉逸恰巧碰見了唐雲、劉越和禦史臺的一位侍禦史,那侍禦史葉逸曾在國子監裏見過,似乎是與唐雲、唐霄同齡。

“逸哥!”瞧見葉逸,唐雲就興高采烈地撲了過去,“逸哥最近都只顧着霄,我可是馬上就要去西域了啊!”

葉逸笑着拍了拍唐雲的背,道:“不然你去與陛下說,把我和霄一起調去西域吧。”

唐雲放開葉逸,笑道:“那可不行!就算是要去找陛下說,也只調逸哥一個人,讓霄一個人在長安城呆着吧!”

葉逸搖頭失笑,而後看向方才跟唐雲站在一起的兩個人。

劉越一見葉逸看過去,就略顯不自然地向葉逸拱手一拜:“葉少傅。”

而那個侍禦史則審視似的打量着葉逸,漫不經心地向葉逸拱了拱手。

葉逸只向兩人點了點頭,沒有在意劉越的不自然,也沒在意那位侍禦史的審視。

“對了,逸哥怎麽在這兒?”唐雲好奇地看着葉逸。

葉逸笑着解釋道:“東宮無要事,殿下要我四處走動走動。”

葉逸這樣一說,不僅僅是唐雲,連劉越和那個侍禦史都聽懂了葉逸的言外之意。

劉越猶豫了一下,突然向葉逸問道:“那不知葉少傅現在是否得空?上次一聚,下官覺得與葉少傅頗為投緣,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與葉少傅小酌一杯?”

就算是唐雲的朋友,劉越與葉逸也是不熟的,突然就發出這樣的邀請實在是有幾分唐突。

葉逸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劉越的神色,就劉越的眼神有些隐晦,似乎暗藏深意。

葉逸點點頭,道:“這樣嗎?也好,我正愁尋不到人一起打發時間呢。”

唐雲看看劉越,再看看葉逸,撓了撓頭,突然将劉越抓到身邊低聲道:“別問些有的沒的,別動外心思,聽到沒?!”

“咳,聽到了。”劉越的眼神飄開,略顯心虛。

“哼!”唐雲放開劉越,轉頭看向葉逸時卻是笑容滿面,“逸哥盡管讓這小子請客就好,他身上錢多,卻吝啬得要命,難得他主動邀約,逸哥不必客氣!若不是之後還有事要辦,我就能沾着逸哥的光宰他一頓了!”

葉逸笑而不語。

唐雲又跟劉越鬧了一會兒,才放劉越和葉逸離開。

一起往皇城的南門走去,葉逸一偏頭卻不見劉越蹤影,扭頭向後這才瞧見劉越。

“怎麽走在後面?”

“沒、沒什麽!”劉越搖搖頭,快走兩步追到葉逸身邊,“葉少傅現在是住在東宮?”

“恩,”葉逸點點頭,“東宮官廳那邊還是有地方住的。”

“哦。”劉越點點頭,又沒了聲音。

葉逸睨了劉越一眼,可劉越不開口,葉逸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劉越對他來說也只是“唐雲的朋友”而已,他跟劉越之間可沒什麽可談的。

劉越似乎也不覺得尴尬,就這樣一路沉默着與葉逸一起去了西市,尋了家常去的食肆便走了進去。

葉逸一路都是跟着劉越的腳步,見劉越進了自己不常去的店也沒說什麽,只默默地跟了上去。

在店裏坐下,劉越卻還是不說話,而且坐在葉逸對面也是垂着頭,似乎是在沉思。

不好打斷劉越的沉思,葉逸替兩個人斟好酒,便悠閑地喝起小酒,索性兩人是坐在窗邊,即使沒人聊天,葉逸也能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人來打發時間。

送菜的小二不解地看着這一桌相對無言的兩個人,“啪”的一聲将盤子放在了桌上,然後又帶着困惑離開。

劉越被這一聲驚醒,這才擡起頭來,一擡頭就見葉逸一手拿着酒杯輕輕搖晃,一手支着腦袋望着窗外,唇角帶笑,一副懶洋洋的惬意模樣。

劉越看得入了迷。

葉逸突然嘆一口氣,轉過頭笑着對劉越說道:“不是有話要與我說嗎?你只看着我,我可不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麽。”

劉越回神,尴尬地紅了臉。

定了定神,劉越開口問道:“我聽唐雲說,唐太尉最近正想着要給唐霄準備婚宴,葉少傅……可知道此事?”

葉逸眉梢一挑,淡然道:“我知道啊,怎麽了?”

“葉少傅知道?”劉越驚訝地看着葉逸,“你知道為什麽還……”

葉逸的眼神一冷,道:“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似乎與你無關。”

劉越驚醒:“抱歉,是我失言了。”

“你要與我說的就是這個?”若是如此,他也沒必要坐在這裏了。

“當然不是,”劉越連忙搖頭,“只是前次見到葉少傅,葉少傅才剛剛入職東宮,任左詹事,今日再見葉少傅便是太子少傅,因而我覺得有必要跟葉少傅好好聊一聊,彼此了解一下,結交一番。葉少傅以為呢?”

“原來如此。”葉逸輕笑一聲。

既然有正事要說,就別問那麽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啊。

劉越又說道:“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意願,與我的外祖父并無幹系。”

聞言,葉逸挑眉。

劉越這話的意思就是說他的個人意願與盧氏無關?

“我也認為應該與劉公子結交一番,以……個人意願,與東宮無關。”葉逸揚起嘴角壞笑。

劉越一怔,竟無話可說。

葉逸繼續說道:“我也是自從上一次碰面之後,就一直想要與劉公子好好聊聊,畢竟劉公子是阿雲的朋友,日後是擡頭不見低頭見,也不好總那麽生分。劉公子也是這麽想的吧?”

劉越哭笑不得。

他才不是這麽想的呢!

自知這樣就沒辦法再繼續聊下去了,劉越只得老老實實地跟葉逸聊,不敢再說多餘的話。

“葉少傅如今是陛下和太子面前的紅人,就算沒有唐雲隔在中間,那也是誰都想要結交上的,今日葉少傅肯賞臉與我同桌對飲,我已覺榮幸。”

“過獎。”葉逸淡笑,“承蒙陛下與太子不棄,只是我比較走運而已。”

劉越谄笑道:“并非所有人都有葉少傅這般運勢。我是真心想要與葉少傅交個朋友,至于外祖父的意思……我也實在是猜不透啊。”

“猜不透,劉公子可以問。”葉逸不以為意道,“其實也沒什麽好問的,盧大人乃是朝廷肱骨,一直以來都只忠心于陛下,不偏幫任何一位皇子,這般氣節叫我折服。但東宮入住甘露殿似乎也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尤其是經過蜀王的事情之後,太子的地位再一次得到鞏固,若無大錯,這事兒怕就是定下了。而依着太子性情,斷不會在這最後關口犯錯,因此我認為盧大人并不需要做出什麽選擇,只一如既往地忠心于陛下便是最好的選擇。”

葉逸最後一句話裏的“陛下”,指的既是當朝皇帝,也是下一任皇帝,即如今的太子。

劉越聽懂了葉逸最後一句話裏的弦外之音,笑道:“葉少傅言之有理,是我淺薄了。葉少傅的這一番話我會記下。”

葉逸又道:“殿下要我四處走動,也只是走動而已,東宮裏總要有個人對官署運作了如指掌才行。”

“葉少傅說的是。”總之不管葉逸現在說什麽,都得是對的。

突然有一個人停在桌邊,葉逸和劉越同時轉頭,就瞧見唐霄黑着一張臉站在旁邊。

葉逸一愣,疑惑地問道:“你不陪在殿下身邊,怎麽出來了?”

唐霄抿嘴瞪着葉逸,半晌才回答道:“雲代替我跟在殿下身邊。”

葉逸眨眨眼。所以是特地出來找他的?為什麽?

唐霄又看向劉越,冷聲問道:“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嗎?”

劉越點點頭,道:“說完了。”

劉越雖然跟唐雲是朋友,但卻很少會碰見唐霄,此時見這張與唐雲一模一樣的臉上沒有一絲暖意,劉越禁不住打了個冷顫,莫名覺得十分詭異。

“滾吧。”唐霄怒瞪着劉越。

劉越一驚,雖說是被唐霄的怒意吓到了,但到底是沒有立刻就逃跑。

“你什麽意思?你雖不認識我,可我是你哥的朋友,就算不是這樣,我們也是同樣在朝為官,是同僚,你這樣說話是……”

不等劉越把話說完,唐霄就猛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吓得劉越立刻噤聲。

“阿霄,”葉逸伸手抓住了唐霄的手腕,微笑道,“阿雲又跟你說了什麽?他騙你的。”

唐霄轉頭看着葉逸,抿着嘴不出聲,而後還是轉過頭瞪着劉越。

葉逸搖頭失笑,只好起身對劉越說道:“抱歉,看來今天只能說到這裏了。”

說完,葉逸沖劉越微微颔首,便拖着唐霄的胳膊把人拖走。

劉越看着相攜離去的兩人,抽了抽嘴角。

走出食肆,葉逸依然抓着唐霄的胳膊,慢悠悠地往前走。

視線裏沒有了劉越,唐霄才顧慮起葉逸的心情。

“逸哥,你、你生氣了?”

“沒有。”葉逸搖了搖頭,“想去哪兒?難得都出了東宮,也不必急着回去了吧?”

唐霄低聲道:“逸哥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葉逸轉頭,無奈地看了唐霄一眼:“都說我沒在生氣了,你怕什麽?”

唐霄撇撇嘴,兩步走到葉逸身邊,與葉逸并肩而行。

優哉游哉地行走在西市的街道上,葉逸很快就察覺到來自兩邊的異樣視線,不動聲色地往兩邊瞄過去,這才發現凡是他與唐霄所過之處,兩邊的店家都要出來看上一眼,交頭接耳一番。

葉逸這才想起如今傳得沸沸揚揚的留言,啞然失笑。

左顧右盼間,突然瞄見了一家玉器行,葉逸想了想,便拉着唐霄走了進去。

有客人上門,掌櫃的本該熱情迎接,可一瞧見進門是名滿長安的葉逸和唐霄,掌櫃的愣住了,這一愣就錯過了迎接的時間,再要說些什麽好話就顯得尴尬了。

好在這掌櫃的也是經驗老道,索性也不說那些讨巧的話了,只恭敬地微笑,禮貌地問道:“兩位想買點兒什麽?”

葉逸環顧四周,卻沒看到什麽好東西:“有玉佩嗎?”

掌櫃的一看葉逸的神色就知道他是對這店裏貨架上的都不滿意,笑道:“自然是有,還請葉少傅移步內堂。”

玉石都是貴重的東西,值錢的可不會放在外面。

掌櫃的将店面交給店裏的另一個小厮打理,自己親自撩開一道門簾,引葉逸和唐霄入內堂。

進了內堂,将店裏的頂級貨都端出來送到葉逸面前,掌櫃的就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只是那一對閃着精光的眼睛片刻都沒離開葉逸和唐霄的身上,回想起長安城最近盛傳的兩則留言,掌櫃的就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有貓膩。

先前進門的時候,葉少傅不還是牽着唐少保的手嗎?說只是兄弟,哪有二十幾歲的兄弟還手牽手的?

葉逸一開始就注意到掌櫃的興致勃勃的眼神,卻故意跟唐霄親親熱熱地湊在一起。他很想知道這之後又會傳成什麽樣子,可惜是看不到唐太尉的表情。

挑好了兩枚玉佩,葉逸将其中一枚直接挂在了唐霄腰間,另外一枚則是給唐雲留着的。

唐霄想了想,也給唐雲買了個玉墜子,想給葉逸買點兒什麽,卻又瞧哪個都不合适,只好作罷。

有關葉逸的事情,是決不能退而求其次的。

兩個人各自付了賬,都準備要離開了,卻與相伴而來的唐燕和古夕月撞了個正着。

“二哥,逸哥!”見到葉逸和唐霄,唐燕是非常開心的,“你們來買什麽?”

葉逸只是微微一怔,便恢複了慣有的淡笑,道:“你大哥不是要走了嘛,來看看有沒有什麽适合做餞別禮的。”

“啊,對!”唐燕猛一拍腦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大哥都沒提起過這事兒,我都給忘了!”

葉逸搖頭失笑:“這麽大的事兒都能忘了,叫你大哥知道非懲治你不可!”

唐燕吐吐舌頭,道:“人家就沒想過大哥會離開家去那麽遠的地方……逸哥就不能跟太子說說,別讓大哥去嗎?”

葉逸摸了摸唐燕的頭頂,道:“去西域當大都護,幾乎能管在西域的所有文武官員,你大哥是看中了這個才去的。”

唐燕愕然,而後撇撇嘴,道:“我白傷心了,我就說大哥怎麽會放心留二哥一個人在長安。”

古夕月自進門後就一直盯着唐霄看。

唐家雖然還沒有人跟她說過,可她跟唐二公子的婚事卻已經傳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家裏也确實在準備辦喜事用的東西,只是唐二公子自從唐太尉壽宴之後就沒回過家了。

父親說,她本該是直接從家裏嫁過來的,可是唐太尉卻說不能讓孫子娶到不喜歡的女人,這才提前把她接進了唐府,也說好若她與唐家兄弟沒辦法在一起,也會另外替她選個如意郎君。可如今這婚事都開始準備了,是不是就說明唐二公子對她有意?可既然對她有意,為何不回家?都沒時間相處,若唐二公子再突然變卦了呢?

見唐燕和葉逸聊得熱火朝天,話題卻沒有要談及這場婚事的意思,古夕月咬咬牙,主動開口問唐霄道:“二公子今兒也不回家嗎?”

乍一聽到這話,葉逸三人全都愣住了。

回家?這個詞用的還真是引人遐想啊。

“你有事?”唐霄冷聲問道。

古夕月眨眨眼,無辜道:“那喜袍……”

不等古夕月說完,唐燕突然高喊一聲:“啊!夕月姐姐,你跟掌櫃的去內堂看看有沒有什麽喜歡的。掌櫃的,你可得把你們店裏的鎮店之寶給我夕月姐姐拿出來!”

“這個自然,姑娘請。”一直在一旁默默看戲的掌櫃的立刻露出笑容,替古夕月撩開門簾。

唐燕強勢地将古夕月推進了後堂,而後才退回葉逸和唐霄身邊,低聲道:“我聽我娘說,唐府要辦喜事的傳言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這到最後若是沒辦成,要叫人笑話。雖然祖父是鐵了心要二哥娶夕月姐姐,可看二哥這樣子也是不會娶了,大哥要去西域,三哥也是躲得遠遠的,娘說最後說不定姨父姨母會收一個養子回來。”

葉逸聞言蹙眉,沉聲問道:“你可問過古姑娘的意見?”

唐燕點點頭,道:“我自然是有問過啊,大哥也囑咐我要我勸勸夕月姐姐,若夕月姐姐放棄了,便是祖父也沒有辦法,可……”

“她怎麽說的?”葉逸急忙問道。

唐燕撓撓頭,道:“夕月姐姐說,她聽姨母安排……而且逸哥你也瞧見夕月姐姐了,總覺得她看誰都喜歡,說要把她嫁給大哥那會兒她也是愛慕地看着大哥,這會兒對二哥又是這樣,連我都覺得她嫁誰都可以了。”

葉逸蹙眉。話是這樣說沒錯,而且站在他們的立場上,古夕月是這樣的女人也是幫了大忙了,可……

“阿霄,你帶着燕兒去別處打發時間,半個時辰之後再回來。”

“逸哥?”唐霄蹙眉,“這是唐家的事情,逸哥何必……”

葉逸笑着搖了搖頭:“也與我有關不是嗎?去吧,記得回來接我。”

拗不過葉逸,唐霄只得跟唐燕先離開玉器行。

葉逸又回到內堂,給了掌櫃的一點兒打賞,然後就在古夕月的對面坐下了。

古夕月擡頭看了看葉逸,疑惑道:“燕兒和二公子呢?”

葉逸笑道:“我有些話想要對古姑娘說,所以把他們支開了,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有話要跟我說?”古夕月更加困惑,“是什麽話?”

葉逸想了想,還是直接問了:“古姑娘喜歡唐霄嗎?”

聞言,古夕月一怔,随即紅了臉,輕輕點了點頭。

這回換葉逸困惑了。只見過幾面,根本就沒有相處過,怎麽就喜歡了?

葉逸又問道:“那古姑娘是喜歡唐霄的什麽地方?”

“什麽地方?”古夕月偏頭想了想,“唐夫人說二公子是個長情的人。”

“唐夫人說?”葉逸挑眉,“僅憑唐夫人說,你就喜歡上唐霄了?”

古夕月點點頭,道:“唐夫人是二公子的生母,定是這世上最了解唐霄的人,她說的,一定不會錯。她還說了,若二公子喜歡上我了,那就一輩子都會對我好。”

葉逸很想告訴古夕月,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唐霄的先是唐雲,而後是他,唐夫人頂多只能排第三。但是覺得解釋起來太麻煩了,葉逸便換了問題。

“古姑娘也說,要唐霄喜歡上你,才能對你好一輩子,可若他不會喜歡上你呢?”

“為什麽不?”古夕月看着葉逸,笑容甜美,“我是個女人,與男人結合本就是天經地義的,而且我還能給二公子生孩子,難道還比不過一個男人嗎?”

葉逸一怔,十分意外地看着古夕月。

這個古夕月似乎并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啊。

“你就不怕你最後嫁不成唐霄,被安排嫁給別人嗎?”

“怎麽會,”古夕月輕笑一聲,“唐太尉怎麽能容忍自己的孫子跟男人在一起?我相信到了大婚那日,唐太尉就是用綁的,也會把二公子綁回唐府的。只要拜了堂,成了親,我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妻,連女人都不怕了,還怕個上不了臺面的男人嗎?”

葉逸眨眨眼,突然哈哈大笑。

沒想到葉逸會笑,古夕月怔住,疑惑問道:“你為什麽笑?”

葉逸笑得直不起腰,道:“古姑娘,真是感謝你連我的最後一絲顧慮都幫我消除了。古姑娘既然如此自信,便來搶搶看吧,只是若真輸給了男人,可別羞愧到投河自盡啊。”

說着,葉逸就起身,轉身向外走。

雖然有讓唐霄帶着唐燕去別處打發時間,可想必唐霄的別處就在這玉器行的門口。

“男人與女人搶男人,你不覺得羞愧嗎?”古夕月死盯着葉逸的背影問道。

葉逸的腳步一頓,轉身看着古夕月,笑如春風:“他本就是我的,怎麽能叫搶呢?”

話音落,葉逸便毫不猶豫地大步離開。

本以為是個可憐的女人,才想着不要因為他們的任性而受到傷害才好,結果這女人真是出乎意料啊。養子也好,親戚也好,唐夫人愛給她安排個什麽樣的夫婿就盡管安排吧,他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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