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出發去西北
午後,後宮的山水池邊兒,南榮青夏和葉逸閑坐在涼亭裏對弈,崔良和唐策伴駕一旁。
一局下到一半,葉逸就開始胡亂放子,惹得崔良一再瞪視葉逸。而一盞茶的時間之後,南榮青夏才有所察覺。
“愛卿這又是在給朕設什麽陷阱?”看着已經亂成一團的棋盤,南榮青夏實在是不知道該往何處落子。
葉逸撇撇嘴,道:“臣看不懂陛下的棋路,便只能以此法應對。”
“恩?”聞言,南榮青夏又仔細看了看棋盤,這才發現這棋盤上不僅是代表葉逸的黑子擺得淩亂,他的白子路數也沒多麽的有條理,也是亂糟糟的叫人看着心煩。
将手上的白子往棋簍裏一丢,南榮青夏嘆了口氣,道:“朕本想着今日在朝堂上聽到了他們那些話,愛卿心裏該挺不是滋味兒,想着帶愛卿來個賞心悅目的地方放松一下,結果倒是朕心裏不是滋味兒。”
葉逸自然知道南榮青夏說的是什麽事情,笑道:“臣以為,陛下該高興才是,那些大人也是關心陛下。”
話是這樣說,可葉逸也覺得那些大臣今兒早上興許都沒帶腦子進宮,不然怎麽會在南榮青夏一心牽挂着西北戰事的時候提起後宮選秀一事?還說什麽等選秀的日子到了,國喪也已經過了,這一次的選秀是陛下登基以來的首次,應該大辦。他們難道就沒記着南榮青夏前幾日才與衆大臣商讨了西北軍費從哪裏出?連湊齊軍費都不是那麽容易,竟還要花錢大肆操辦選秀一事?南榮青夏又不是什麽貪圖享樂的昏君,他們是不是傻?
南榮青夏冷哼一聲,道:“朕的家事,何需他們來關心?朕的後宮裏缺人嗎?朕無子嗣嗎?他們真是一時不給朕添堵就渾身難受啊!”
“陛下息怒,”葉逸淡笑道,“替皇室開枝散葉也是陛下的職責所在,諸位大人也是希望南榮氏的天下能一直延續下去。”
“朕有太子,太子将來也會有自己的兒子,南榮式的香火難不成還會因為後宮少了一兩個妃子而斷了不成?還開枝散葉,他們當朕是種馬嗎?生養那麽多的皇子好留給他們用來争權奪利嗎?哼!”
葉逸無言。其實他覺得那些大臣只是沒有什麽正經事兒可以說了,有關西北的戰事,他們也只能從唐霄發回來的戰報上獲取那一星半點兒的信息,然而通信往來一次就要數天的時間,戰場上的局勢又是瞬息萬變,他們這些遠在千裏之外的人根本就幫不上忙,興許是覺得左右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事兒,便把選秀的事兒拿出來說了。
突然有傳信的士兵出現在不遠處,連勝一見就快步走了過去,接過一本折子又快步走回,将那折子送到了南榮青夏手上。
南榮青夏先是睨了葉逸一眼,而後才打開那折子,這一看便是臉色劇變。
自打那折子到了南榮青夏手上,葉逸就一直盯着南榮青夏,此時見南榮青夏變了臉色,葉逸的臉色也瞬間慘白,惶恐地看着南榮青夏。
南榮青夏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折子遞給了葉逸,然後立刻對護衛在一旁的唐策說道:“立刻送葉大人回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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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唐府?唐策不解,可擡眼再看葉逸的臉色,唐策便覺大事不妙,也顧不上是否會在南榮青夏面前失禮,上前一步就搶過葉逸手上的折子,只粗略看了一眼,便驚得掉了折子。
折子落地發出一聲悶響,這一聲微響卻驚着了葉逸,葉逸猛地蹿起,拔腿就往外跑。
唐策只覺得一陣風從身邊刮過,也趕忙追了上去。
皇宮從北到南将近三裏地,葉逸從差不多最北的山水池一直跑出最南邊的安上門竟是什麽感覺都沒有,若不是唐策從左右千牛衛營地裏要了一匹馬追了上來,葉逸怕是要一直跑回唐府。
到了唐府門口,葉逸利落地翻身下馬,卻在滑下馬背時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逸哥!”唐策緊跟着下馬,一把将葉逸拉了起來。
一站起來,葉逸就拂開了唐策的手,踉跄着跑進唐府,走樓梯的時候簡直稱得上是連滾帶爬。
進了唐府大門,沒跑幾步葉逸就停下了腳步,那平日裏看起來極為寬敞的前院此時略微有些擁擠,院子裏站着一些葉逸不認識的士兵,看那風塵仆仆的樣子似是遠道而來,院子裏還站着唐家人,正在哭的和沒在哭的此時都一臉哀痛地看着葉逸,唐夫人被唐世昌緊緊箍住腰摟在懷裏,這才沒跌到地上去,見着了葉逸,唐夫人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終究什麽都沒能說出口。
人群這種是一尊棺椁,棺蓋半開,唐太尉正站在那棺椁旁邊,垂着頭一言不發。
好半天,葉逸才擡腳邁出一步,這一步落地,又是腿軟地踉跄一下,若不是唐策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一把,葉逸怕是又要摔一跤。
腳步蹒跚地走到唐太尉身邊,緩緩轉身,還沒低下頭去看,眼淚就已經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低下頭看了看那躺在棺材裏有些辨認不出原貌的屍體,葉逸擡手,使勁兒将棺蓋又推開了些,伸手進去在那屍體上來回摸索,在拿出挂在屍體脖子上、藏在衣服裏的那枚玉墜時,葉逸終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葉大人。”突然有護送唐雲回京的士兵上前幾步,停在跪地不起的葉逸身邊猶豫地開口,“這裏有唐将軍……唐霄将軍托卑職轉交給葉大人的東西,有唐霄将軍的書信一封,和從唐雲将軍遺物裏找到的東西,唐曉将軍說,那是給您的。”
葉逸聞聲轉頭,顫巍巍地伸手将那士兵手上的布包接下來,打開一看,裏面只有一封書信和一個玉墜,玉墜的用料是好料,只是雕工差了些,且表面粗糙,似乎還沒經過打磨。
葉逸盯着那墜子看了看,而後問道:“這墜子……只有一個?”
那士兵搖頭道:“是一對,玉料是唐雲将軍在西北那邊的玉礦山上跟采礦人買的,上面的紋樣是唐雲将軍親手刻的,只是……”只是沒來得及完成。
聽到這番詳細的解釋,葉逸又轉頭看向這人,問道:“你跟了唐雲很久?”
那人點點頭,道:“卑職是唐雲将軍的侍衛官,從唐雲将軍去西北時,卑職就一直跟着将軍。”
“他是怎麽死的?”
沒想到葉逸會當着唐家人的面兒問這個問題,那人愣了一下,而後看向唐太尉。
“回答他。”唐太尉也想知道,自己這孫兒是怎麽死的。
瞧這屍體的模樣,唐雲是被敵軍抓住嚴刑拷打之後才死的,而唐太尉相信,他的孫兒是斷不會輕易被抓住且無法脫身。
那人猶豫再三,才垂下頭,聲音哽咽道:“是……是被叛徒出賣了,然後……”
葉逸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問道:“出賣他的那個人,在哪兒?”
“被、被唐霄将軍抓住了,關了起來。”
“還活着?”葉逸問道。
“活着。”
葉逸突地笑了一聲,道:“活着就好。”
侍衛官聽後不解地蹙眉。
活着就好?好什麽好?他們恨不能将那人扒皮拆骨,怎麽唐霄将軍和這位葉大人卻都是讓那人活着?
葉逸緩緩站起來,道:“死了一了百了,活着才好叫他償還!”
唐太尉終于動了一下,偏頭看着葉逸問道:“你要如何?”
葉逸盯着棺材裏唐雲那張臉,堅定道:“阿雲的葬禮之後,我要去西北。”
唐太尉什麽都沒說,只轉身回了唐府後院。
當日,唐府裏就挂了白,葉逸回宮與南榮青夏說了一下自己的計劃之後,就立刻回了唐府,一頭紮進靈堂裏就再沒出來過。
乍一聽說葉逸要去西北,南榮青夏是想要阻止的,只是瞧葉逸神情堅定,南榮青夏到底是只能準了。南榮青夏知道,葉逸雖然在他面前義正言辭地說是要去一統西北,實際上怕只是想親手給唐雲報仇,雖然為葉逸的安危憂心,可南榮青夏也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是放心了,殺了唐雲,同時惹惱了唐霄和葉逸,西北那邊要完全統一歸入版圖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守靈三日,葉逸呆在唐雲的靈堂裏一步未出,原本是想将那枚玉墜打磨好,可想了想還是保持了它原本的模樣,因為那才是唐雲親手做出的模樣。于是葉逸最後只在那不成樣子的玉墜上打了個孔,穿上繩就挂在了脖子上,貼身收好。
這三日,葉逸說了很多話,幾乎是将他們三個人過去的二十年完完整整地講了一遍,從他第一次瞧見襁褓裏的弟弟們,到第一次為保護唐雲而跟人打架時吓得兩腿發軟的經歷,從唐雲尿床的事情,到唐雲替他擋下第一刀的事情。講出來時葉逸才發現他竟将三個人之間發生過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
下葬那日,是葉逸與唐家的另外三個男人一起擡着唐雲的棺椁出殡,從唐府出來一路走到下葬之地,葉逸竟是舍不得放下肩上重量,可到底還是不得不放。
棺椁下坑,埋了土,聽着周圍人痛徹心扉的哭喊聲,葉逸卻是哭不出來。
葬禮結束,別的人都走了,唐家人與葉逸卻還站在墓碑旁。
不知何時離開的唐策牽了馬過來,手上還拎着一個包袱,那是給葉逸準備的。
唐燕抱着一壺酒跟在旁邊。
“多謝。”聽到腳步聲停在身邊,葉逸就轉身先拿過了唐燕手上的酒壺,笑着道謝之後,便打開塞子,自己喝了一口,便将剩下的都澆在了墓碑四周,“阿雲,可別一個人先跑了,我可不想來生再見時要喊你一聲老丈。興許一個人會寂寞,但等一等我們兩個吧。別以為你跑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就能什麽事兒都不管了,在我到達西北之前,可要好好守護阿霄,我們約好了的。”
悵然一笑,葉逸轉身,視線從唐家人身上依次掃過,最後目光堅定地看着唐太尉,鄭重其事道:“我一定會将唐霄安然無恙地送回來。”
唐太尉點點頭,而後拍了拍葉逸的肩膀,道:“你也得跟着一起好好地回來。去吧。”
跪下給唐太尉磕了三個響頭,葉逸才起身,利落地翻身上馬。
“逸哥。”突然拽住手上的包袱,唐策仰頭看着葉逸,有太多話想說,可開口卻只有兩個字,“保重。”
葉逸揚起嘴角微微一笑,道:“你也保重,好好照顧家裏長輩。放心吧,我與你二哥定在你成親之前回來。”
唐策被逗笑,道:“那我可要早點兒成親,這就回去物色人選去。”
“好。”再看看唐家的其他人,葉逸打馬就走。
遠處一聲獸吼,玄風閃電般奔馳而來,不遠不近地跟在葉逸身後,似是等着那馬習慣了它的存在之後,才湊到葉逸身邊。
葉逸偏頭看了看玄風,笑着揚鞭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