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元宗(上)

墨沉舟反複摸索着眼前的這面石壁。這石壁入手陰涼,凹凸不平。然而除了這,卻是與尋常石壁沒有本分不同。毫無發現,墨沉舟猶豫了片刻,還是小心翼翼地放出神識,慢慢透進這片石壁。精神極度集中,卻是準備有一點危險就迅速将神識撤出。然而直到她的神識透進了數十丈,卻發現除了石頭,這石壁後再無其它。

這不應該啊!

墨沉舟皺着眉收回神識,心中暗道。

這一路,她卻是感覺到這個山洞的怪異。這處山洞竟然處于這片駐滿了天元靈屍山谷的最偏僻的角落,冷眼看去,極為平常。然而那些時不時出現的靈屍卻仿佛被什麽力量,竟是絕不會涉入這裏半步。而墨沉舟與秦臻接近這個山洞時,就感覺到有晦澀的靈氣波動一閃而過,若是不是在事先有所留意,卻是險些下意識地将這個山洞掠過。

因此,這個山洞裏沒有貓膩就算是殺了墨沉舟也不會信的!

這般想着,墨沉舟的目光就向着秦臻看去。她心中暗暗為了秦臻的敏銳咋舌。

這個山洞極為古怪,就算是墨沉舟,如果沒有事先準備,都會被糊弄過去。然而秦臻也是第一次查看這片地域,卻是一次就發現了這個山洞。而現在,他正站在另一面石壁之前,一臉漠然,眼神卻帶着淡淡的疑惑。

墨沉舟心中微動,也來到這面石壁前,看了許久也沒有什麽異樣,然而手甫一觸碰到這石壁,眼中就閃過一絲竟然如此的笑意。

手下的石壁微微發涼,透着一股陰寒,與之前的石壁完全相同。神識透進去,十丈之外也俱是岩石。然而一入手,卻是與肉眼看到的粗糙表面完全不同,而是帶着一份細膩之感,竟是一種極為精妙的障眼之法。

要知道,修真界的修士大多依賴神識,若是能将神識騙過,很少會有修士纡尊降貴地親手試探。然而這般,卻更見古怪。墨沉舟眯起了眼睛,沉下心一寸一寸地摸下去,果然在最下方的隐蔽處,摸到了一個凹進去的地方。那個形狀,卻是與己方二人手中的青銅小牌完全相同。

墨沉舟心中一喜,對着秦臻偏了偏頭,示意他将手中的小牌放入。秦臻毫不遲疑,在墨沉舟眼神瞥向自己時就走上前來,按着墨沉舟指出的方向将手中的小牌試着往凹槽處按下。而一旁瞪着眼睛死死盯住這片石壁的墨沉舟,卻是驚訝地發現,這小牌看似大小與凹槽相同,卻不知為何,難以放入這個凹槽。

這是怎麽回事!

墨沉舟站起身,在這面石壁前轉了幾圈,臉色陰晴不定。沉思許久,她咬了咬下唇,将秦臻的小牌推回他的手中,又試探着将自己手中的小牌取出。往那凹槽按去。這一次,卻是聽的一聲細微的輕響,她的小牌卻是嚴絲合縫地嵌入其中。

然而二人直直等過了三息,石壁卻是紋絲不動。墨沉舟此時在心中反複将那天元靈屍詛咒了無數遍。她這人好不容易有點善心,對這些至死都信念堅定的靈屍們心生憐憫,從未想過要将它們趕盡殺絕。卻完全沒有想到,這年頭,別說人,就是屍體,竟然也不能相信了!

心中罵咧了幾聲,墨沉舟卻還是明白,若此處真是極為重要的話,恐怕她的選擇會和那靈屍一模一樣。或許自己遇上的人确實是個好人,可是那又如何呢?和這些比起來,還是庇護自己成長,依托自己的宗門更為重要。不要說騙人,就是殺人,又有什麽不對呢?

想到這,墨沉舟心中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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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那玉瞳簡上提到的寶庫就八成不是善地了!

而那處于寶庫必經之地的黑魔林,恐怕也是那靈屍早就算記好的。一旦有人,不管為了什麽目的将他焚燒,現出這塊青銅小牌,只要那人因那寶庫起了貪婪之心,妄想攜着這小牌進入寶庫,必要進入那有着不知多少實力在半步元嬰上的怪物的黑魔林,以那裏危機四伏的狀況,稍稍低階一點的修士,竟是必死無疑!

好狠毒的心思!

她墨沉舟,不就險些入了圈套麽。

這般一想,墨沉舟額上就全是冷汗。誰說做了好事,就一定會有回報呢?這修真界,轉身就翻臉,恩将仇報的還少嗎?要怪的話,就怪你心生貪念,與人無尤。

想到這,她的目光隐蔽地滑過秦臻,這人一直以來,就将她視作一個急公好義的好人,卻不知道,早在第一次相遇,趁他昏迷喂他服食療傷丹藥的時候,她就在其中加了一種高階丹毒,不發作則已,一旦發作,金丹之下都會瞬間毒斃!

而這丹毒,還是在秦臻舍生忘死地将她救下數次,在她言語中反複試探,真正認清他是什麽樣的人後,方才為他解除。雖然只是為了自保,然而面對這人全心全意待她,她還是心生愧疚,因此才會在之後的幾年,為他開爐煉丹,以平緩自己的慚愧。

而沉思中的墨沉舟卻并未發現,秦臻卻仿佛感覺到她的情緒般将目光平直地掠過,見到她微微閃爍的目光,默默收回目光,面容淡薄無波。

他卻是知道墨沉舟現在在想些什麽。他的體質特殊,對靈氣、氣息極為敏感,較之其他修士更甚。當日清醒,他就感覺到丹田中有一股陰煞無比的靈氣暗暗蟄伏,蓄勢待發,那靈力極為詭異刁鑽,他甚至能感覺到只需一瞬,他就會被這靈力沖擊而死。

然而他并沒有怨恨眼前這個人。遇到陌生人,願意救助就已經很難得了,留一些手段自保,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安全。

那個時候,秦臻看着還是個孩童模樣的墨沉舟,那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周身還帶着血煞之氣,顯然不久之前剛剛殺過人,還不止一個。心中卻是無波無瀾。

這個人,是他修煉這麽多年,遇到的最純淨的人。那些鮮明的愛與恨,在這個孩子的眼睛裏沒有半點模糊的痕跡。

就算她的身周帶着兇煞的血腥之氣,然而呆在她的身邊的這些年,卻是秦臻一生中最為清淨的時光。

他很喜歡呆在這個人的身邊,因為這人一旦認人為友,就絕對不會在有一絲懷疑。一旦交付真心,就絕不會在背後暗算。果然過了不久,這人就悄悄解了他丹田中的那股靈氣。然後,就是傾盡心力的彌補。

他是沉默寡言,卻從來不是傻瓜。

在宗門之內,他身為化神修士的弟子,短短二十幾年就修至築基後期,被無數同門奉承讨好,可是那些人眼中深藏的妒意和渾濁,卻讓他心中無比冰冷。

然而只有在墨沉舟的身上,他卻能感覺到“幹淨”,她在最初算計他時狡黠的樣子,再後來與他并肩而戰時拼死背負着他逃生時的堅定,那毫無掩飾的喜歡與讨厭,讓他寄予劍道上的心,微微裂開了一絲縫隙。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這就是他秦臻認定的人,而他一旦認定,就也至死都不會辜負。

墨沉舟,會是秦臻這一生,唯一的摯友。

這般想着的二人,卻是沒有發現。因為胡思亂想而遲遲未被墨沉舟取下的青銅小牌上,竟然快速的閃過幾道靈光,然後就聽得“咔嚓”一聲輕響,在墨沉舟驚訝的目光裏,這面石壁竟然慢慢模糊消散,不過一息,墨沉舟就感覺眼前光芒大放,耀眼靈光之中,一道白色靈玉雕琢而成的石門浮現在二人面前,還未等二人出聲,就見那石門上的小牌光芒一閃,慢慢和石門融合在一起,而這石門漸漸變得透明,最後竟然化成一道透明的光膜閃爍。

墨沉舟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破口大罵。

她竟然還小觑了那具靈屍。不說發現這石洞的人将小牌放進這凹槽後發現毫無用處,失望之下就會取下,再也不會嘗試。

便是沒有發現這石洞,帶着這小牌進入黑魔林,但凡那修士隕落,這小牌必将失落于其中,再過些時間,被塵土掩埋,或是被那些怪物帶走、損壞,誰還能找的到,誰還能進入這道石門!

而能夠想出這般一環套一環計策的修士,墨沉舟眼睛一眯,那具天元靈屍的身份,恐怕不低。極有可能是當時天元宗的精英弟子。而這般心思缜密地想要守住這個地方,這後面,又是隐藏着什麽?

秦臻見墨沉舟意動,嘴唇微微一抿,就要踏進那道光膜,卻在擡腳的瞬間被墨沉舟一手止住。墨沉舟看着秦臻偏過頭來看着自己,帶着淡淡的疑惑,笑着搖了搖頭,試探着往這光幕中探進一條胳膊。

感覺到秦臻一下子抓緊了自己另一條手臂,墨沉舟在感覺到胳膊沒有什麽異樣後,掙脫秦臻,一步踏進了光幕。

若是之前,她會毫不猶豫地看着秦臻代替自己涉險。然而如今,她與秦臻也算是生死之交,想要進入寶庫也是她最先的念頭,那麽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毫無廉恥地将自己的友人當成擋箭牌推在自己的身前。

……當然,這次是自己涉險,那下一次,輪也輪到這厮了!

美豔的臉微微鼓了起來,墨沉舟心中恨恨地想,卻沒有看到自己的身後,那雙冷冽的仿佛萬年不化的冰雪的眼睛,因為她的動作,悄悄透出一絲暖意來。

方一邁進這處光幕,墨沉舟就被迎入眼簾的一幕驚呆了。而随她而入的秦臻的眼中,也帶着動容之色。

之間高達百丈的空間裏,高空中懸浮着一個巨大無比,緩緩轉動着的陣盤,無數的靈光從陣盤上撒落下來,說不出的瑰麗壯觀。而下方,是無數聳立的高大石柱,有些已經破損,透着亘古的荒涼。再向前方看去,是一道直入高空的石階,石階的上方隐隐樹立着十一根更加高大的石柱,一根被其他的十根圍在中央,卻比那十根更加巨大,透着更加高等的地位。

這等震撼人心的場景,讓身在下方的二人心生震撼。

四下寂靜無聲,也沒有半分人影,空曠得漠無人氣。墨沉舟卻和秦臻不約而同地将劍取在手上,并肩向着那處石階小心翼翼地走去。一路上,墨沉舟細細看過這些石柱,心中微驚。

只見這每一根石柱上,都刻着一個人名,之後寫着一個門派的名稱。再其後,大多寫下一個日期,日期後面,卻帶着一個深深刻入石柱的,透着無盡悲怆的“殒”字。而有一些石柱上描繪着一些簡單的花紋,那些名字後,大多帶着一些職務的稱呼,顯然是有些身份的修士。

而有的石柱前空白一片,有的前方,卻有着一些早已破碎,靈光盡失的法寶殘骸。

墨沉舟撼然發現,此處的石柱群,卻竟然是一座修士的衣冠墓場!

這無數石柱上的人名,帶給人一種充滿了慘烈氣息的悲壯。墨沉舟甚至無法想象,那雕刻這些石柱的人,是懷着怎樣一種感情将這些人的名字一一篆刻在上面,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在這一個個的名字後面,落下一個個“殒”字。

或許是被這空間中的沉重感染,她只覺得胸中傳來無數的壓抑感,和那種悲痛到難以表達的難過。

墨沉舟心中嘆息一聲,與秦臻穿過這片石柱,登上石階。用了很久登上石階,就見得眼前豁然開朗,一處開闊平坦的巨大廣場現于二人的面前,而在廣場的最中央,那高空中的陣盤灑下無數光輝彙聚之地,十一根高聳無比的石柱在光輝中沐浴,帶着肅穆和凜然的氣息。

墨沉舟遲疑了片刻,卻沒有走近,而是運足靈力彙聚于雙目之間,向着那石柱看去。

只見那外圍十根繪滿了無數圖騰和符箓的莊嚴石柱上,每一根上都在最中央篆寫着一個宗門的名字,俨然是下方那些石柱群上提到過的宗門。而那最中央最高大的肅穆石柱的中心,用篆體書寫着一個墨沉舟熟悉的名字——天元宗!

墨沉舟舔了舔嘴唇,仔細查看,就見這十一根石柱看似完整,實則暗紋密布,從裏面帶着碎裂了的痕跡。而那寫着天元宗的石柱,竟從外透着一股靈氣散盡後的蒼白。

墨沉舟皺了皺眉,覺得這一處分外古怪,向着那石柱的方向行了幾步,卻在目光落在天元宗的那根石柱的陰影處時臉色大變!

那陰影處,正有一人盤膝而坐,微合雙目的臉上,正對着她二人的方向,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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