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喲,別介!”
我怪叫!
“我舅舅崔縣令就這麽一個兒子,他們崔家可是三代單傳,要是這個時候把崔碧城給閹了,那我舅舅、我舅媽還有我外公還不得抹脖子上吊喝砒霜?”
我又摸了摸楚薔生的手。
“再說,這個時候就是把崔碧城給骟了,那也于事無補。有心人就一口咬定我哥和太子妃有染,這個時候讓他自宮,他們肯定以為他畏罪自戕,那個時候,他可就算是全身是嘴都說不清楚了。”
楚薔生不說話,他仔細看着自己手中的聞香杯。
這個杯子是青花瓷的,上面的藍盈盈都是用波斯塗料染色的,波斯那邊都信奉回教,他們喜歡藍色,總染藍色。波斯的塗料除了染清真寺之外,染青花瓷這活兒,它們熟。
聞香杯內壁上畫着畫兒,小小的杯中可見神奇,那是春宮。
曲水溪橋,楊柳依依,花開馥郁的亭臺之間,一對兒野鴛鴦正纏綿,外面還躲着一個美人兒,看着雲雨巫山自己寂寞難耐,于是把手伸入自己的裙內……
楚薔生看得十分專注,幾乎是目不轉睛的,他烏黑的眼珠好像烏紫的葡萄珠子一般,就盯着聞香杯,似乎畫人的人都活了,就在他面前,羅襪高挑,嬌喘連連,而他自己卻已是凝神靜氣,物我兩忘。
我再次嘆道,這個家夥,不是凡人啊~~~~~~~~
我搖了搖他的手,淡聲說,“我們不說崔碧城了,今天我來,其實是有別的事。這事兒可是薔生你的大事哩。”
楚薔生斜了我一眼,恩賜一般的說,“哦?承怡你說來聽聽?”
我連忙摸摸他的手,笑着說,“薔生,我發現你長的挺俊的,這一笑起來更是好看,別總板着一張臉,跟別人欠了你銀子似的。再說,你用這張冷臉對對裴檀裴侯爺就成了,就別對着我了。”
楚薔生瞪了我一眼,“祈王爺,您要是沒正經事,那您就請回吧。我還要回一趟都察院寫奏折參奏官場貪墨無度,民生之苦,那我就不送了!”
他說是這麽說,不過沒有把他的小手從我手裏面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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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笑着說,“我不說裴檀,不說還不成嗎?再說了,你依附裴檀,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都說什麽君子群而不黨,其實真正能做到的不是那群自以為是的清流。”
“好家夥,每到開科選士的時候,那群自以為自己是清流考官就山東的響馬、遼東的胡子,各圈各的地界,各占各的山頭!那些嫩抄抄的士子學生就好像是蘿蔔土豆一般,被這群考官使勁往自己的麾下扒拉,他們一邊扒拉還一邊搶別人已經扒拉到口袋裏的,亂成一鍋粥了,還是八寶粥!黃米,綠豆,薏仁,大米,紅豆……什麽玩意都有!”
“王爺!你到底有事兒沒事兒!?”
楚薔生似乎牙疼,他一把推開我,微微皺眉,手指扶了一下額頭,似乎是西子捧心一般。
“我不說了,不說了!”
我連忙又摸了一下他的小手,說,“薔生,我是說他們糊塗。我這一輩子不恨壞人,不恨猛人,就恨糊塗人!如果糊塗還偏偏裝明白,那就簡直是罪無可赦,直接殺頭的罪過了!他們那些糊塗蛋知道什麽是清流?清流是六部給事中,禦使,都察院,科甲正途出身的大鄭官員!薔生你說,從哪一點上來看,你不算朝野清流?!”
楚薔生轉過眼珠撇了我一眼,意味深長。
我趕緊說,“這些都是小事,我知道薔生你也不在乎這些。我想說的是,內閣需要再選一個人遞補進來。”
“薔生,你別這麽看着我,這可不是我瞎說的,這是我父皇的意思。只不過前一陣子他閉關修醮去了,昨天剛出關,留我在內廷吃飯的時候,我偷聽他和太子說話,這是我父皇親口說的。”
“他說,讓內閣大學士粱徵舉薦人入閣。”
俗話說的好,打蛇打七寸。
對楚薔生來說,功名是一塊紅燒肉,而且是他快要餓死的時候看到的一塊紅燒肉,那麽入閣拜相就是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也至死不忘的業障。今生不能如願,來世也一定刻骨銘記在心,就是輪回十世,再造肉身,他也不能忘!
我這份大禮送給他,不怕他不動心!
楚薔生拿着腔調說,“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說,“喲,薔生,看你說的,這和你有大關連呢。我雖然不做官,可也知道你們做文官的有個規矩。讀書就是要靠狀元,做官自然要做閣老。做官,又苦又累的,自然不想着能回家賣白薯,苦熬這麽多年,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宣麻拜相嗎?”
楚薔生又不說話了。
我既然接着說,“薔生,你我誰跟誰呀,別不好意思,你瞧瞧,你的臉都紅了。”
楚薔生不再掙紮,讓我摸着小手。
楚薔生說,“承怡,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皇上說讓粱徵粱閣老舉薦人,那真和我沒有關系。這不是客套話。誰都知道我的座師王守信已經被罷官抄家了,如果不是靖淵侯裴檀的關系,不是皇上看的上我的奏折,覺得我還有用,估計我現在最好的處境就是賦閑在家。要麽在青樓楚館做出一付風流才子的落魄樣子,要不就是蹭在一些所謂名士的酒桌上寫些風流小詞,換些銀兩度日。誰也不會在乎我。”
“如今也是。”
“粱徵表面上和我有說說笑的,其實沒有一句實誠話。花花轎子人擡人,誰不會!?皇上說讓他舉薦人入閣,這個人無論如何輪不到我頭上。他有一個正在正在直隸做巡撫的學生,還有一個在戶部做侍郎的學生,他不能舍棄他這兩員愛将,推薦我吧。內閣那幾把椅子,和我無緣。”
“別這麽說!薔生。別人這麽想,你不能這麽想!平常人做的事情,你照做,那就不是你楚薔生了。你不是凡人,他粱徵是凡人,所以對付他,自然要用另外一個法子。”
楚薔生正眼看我,問,“什麽?”
我說,“你知道這個粱徵最怕什麽嗎?”
他問,“什麽?”
“一個字——死!!
我接着說,“薔生你不用做別的,你只要放出話說,說,如果粱徵不舉薦你入閣,你就蹲在他粱府大門外守着。你懷裏還揣着一把菜刀!他一天不出來,你守一天,他兩天不出來,你守兩天!哪天等他出來了,你就沖上前去,舉起菜刀,一把剁下他粱徵的命根子,再把他砍碎了蒸肉包子!我就不信他不害怕!”
楚薔生秀致的眉一挑,“管用?”
我搖頭晃腦,“管用。”
“真的管用?”
“自然是真的管用!”
楚薔生噗嗤一笑,“我怎麽聽着這麽懸呢?”
我說,“其實一點也不懸。我父皇要是不想你入閣,你覺得,我敢跑到你面前來說這些話嗎?父皇一直想直接下旨把你弄到內閣,不過你們文官不是又有個規矩,說入閣只能滿朝文武推薦,然後再由當朝閣老拍板嗎?如果我父皇直接點你入閣,那就是幸進!你楚薔生年紀輕輕做到楚總憲已經很招人煩了,再背負上一個幸進、或者是什麽天子幸臣的罵名,那多冤枉!你楚薔生是神仙,不在乎這些,我父皇就冤枉了!他後宮佳麗三千,美人無數,又生了好幾個兒子公主了,要是再被人說成什麽分桃斷袖,他就是跳進永定河,也變不成水王八了,多冤!!!——”
噗嗤!
這次楚薔生是真的笑了。
他笑着說,“承怡,如果我真的有入閣拜相的那一天,我請你喝花酒。”
“別介!薔生,你要是真的想謝我,許我一晚纏綿就足夠了……”
啪!
我被楚薔生輕輕打了一耳光。
他啐道,“讨厭!”
嘿!
這句話說的那叫一個纏綿入骨,柔情蜜意,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被打的都心花怒放了。
楚薔生正色道,“承怡你送我這麽一個大禮,你想讓我怎麽做,才能幫到崔碧城?”
我說,“其實,你也知道。我表哥不可能和什麽太子妃有奸情的,他不過是讓人害了。現在這個朝廷可真是流言四濺,怪話亂飛!這本來就是一個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事兒。越說越多,越說越亂。不過就是再亂,再繁雜,那總還要有一個根不是?薔生,我就想問問你,你說,太子到底想娶還是不想娶這個杜家小姐做太子妃?”
楚薔生說,“想娶,怎麽說?不想娶又怎麽說?”
我說,“想娶,咱有想娶的法子;不想娶,自然有不想娶的法子。”
楚薔生問我,“那你有什麽驚世駭俗的好法子?”
我說,“倒不是什麽驚世駭俗的法子,不過,我這個法子,可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好法子……”
他問,“什麽?”
我答,“算卦!!——”
要說算卦,可真是這個塵世一大特色!
就拿吏部選官來說吧,除了六部尚書,侍郎,都察院,大理寺,一品,二品這樣的大官,再加上各省總督,各個防區的大将軍由我父皇親自過問之外,剩下的實職官位,就由吏部的官員算卦選。比如,一個省的布政使如果出缺,那麽吏部就可以選六個資歷差不多的人湊在一起,圍着一個貴州紫竹削的筒子蹲着,開始抽簽,哪個抽的竹簽字最長、上面畫着伏羲八卦,哪個去上任。
簡單,公平,合算,不花錢!
好主意!
于是,抽簽,算卦就成了大鄭最得人心的一個絕招!
小至吃飯出恭,出游搬家,娶妻生娃,祝福消災,數銀子,看賬本,做生意……等等,諸如此類;大至朝廷選官,用兵,殺伐決斷,登臺選将,宣麻拜相,立皇後,立太子,登基大典……
無一不用到算卦這一絕招!
當年我爹選皇後也用的算卦這一招。不過他是聰明人,所以他變通了一下。當年适合當皇後的人選有兩個:內閣首輔裴東岳的妹妹——裴小姐(如今的皇後);內閣次輔杜皬的女兒——杜小姐(如今的杜貴妃)。
我爹兩個都想要,但是大鄭只能有一個皇後,于是他就用了抽簽這個法子。他讓人選了兩塊玉牌,上面分別寫上兩位小姐的姓氏,裴和杜,再把兩塊玉牌放在地面上,我爹背對着玉牌朝天扔麻将牌。
一百三十六張象牙麻将牌被扔的鋪天蓋地的,滿微音殿地板上滴溜溜亂轉,最後,氣力用盡,紛紛不支,倒地不起。
我爹過去仔細看了看,裴小姐玉牌前面的那張牌是一張夭雞,杜小姐的玉牌前放到了兩張二餅!
于是,我爹認為夭雞也就是鳳凰,是皇後的隐喻,他馬上請太後去做媒,聘了裴家小姐入主內廷。從此這個裴小姐成為皇後,生了太子文湛,稱霸後宮,母儀天下!